第10章 执念的烙印
林凡感觉自己的手腕快要断了。
一半是灼烧的剧痛，另一半是仿佛能冻结骨髓的阴寒，两种极致的痛苦拧成一股麻花，从手腕处疯狂地钻向他的心脏。那个焦黑的手印，像一个活物，一个恶毒的诅咒，死死地烙印在他的皮肤上，散发着淡淡的焦臭。
“操！”他瘫坐在冰冷的瓷砖地上，另一只手死死攥住受伤的手腕，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太平间里死寂一片，04号冷柜的门已经自动关上，仿佛刚才那个怨气冲天的焦尸怨魂从未出现过。只有他手腕上那狰狞的烙印，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混杂着烤肉香与尸臭的诡异气味，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不是幻觉。
【执念追溯功能已开启。】
【已锁定怨魂‘王勇’的执念目标：‘老地方’烧烤店老板——张伟。】
【是否开启追溯？】
脑海里的系统面板依旧亮着，那个“是”的选项像一个魔鬼的诱惑。林凡咬着牙，他现在只想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什么追溯，什么报仇，都他妈的见鬼去吧。
“小哥，你还好吗？”李婉儿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带着一丝急切和担忧，“那怨魂的怨气侵入你体内了，虽然有阳气丸护体，但那股执念已经缠上你了。”
“我感觉到了。”林凡的声音因为疼痛而有些嘶哑，他看着手腕上那个黑印，心里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这玩意儿，不会就这么一直跟着自己吧？万一哪天洗澡搓不掉，难道要跟人解释这是最新的文身款式？一个鬼手上门服务，亲自给烙的？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腿肚子还在打颤。直播在他接下订单时就根据设定，切换成了第一人称视角，他倒在地上后，镜头正对着太平间那惨白的天花板，偶尔晃动一下，反而营造出了一种无法言说的恐怖纪实感。直播间的弹幕已经疯了。
【主播人呢？主播你还活着吗？吱一声啊！】
【刚才发生了什么？镜头怎么倒了？我好像听见一声惨叫！】
【我录屏了，你们看慢放，主播倒下前，那个盖尸体的白布下面，好像有什么东西抓了他一下！】
【楼上的别吓我！我正在一个人上厕所！】
【打赏！医药费！主播你要是挂了，你的榜一大哥会给你烧纸的！】
林凡没空理会这些，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跑。他踉踉跄跄地冲出太平间，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跑。地下通道那昏暗的灯光，此刻在他眼里，都显得无比亲切。
然而，就在他快要跑到通往地面的楼梯口时，一个穿着粉色护士服的身影，端着一个托盘，从拐角处走了出来。
两人撞了个正着。
“哎哟！”小护士被他吓了一跳，手里的托盘差点没端稳。她看清林凡那张煞白的脸，和那副魂不守舍、像是刚从坟里刨出来的样子，眉头立刻皱了起来，眼神里充满了警惕。
“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干什么？”
林凡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完了，被抓包了。这深更半夜的，一个正常人怎么会从太平间的方向冲出来？
他大脑飞速运转，那点从外卖生涯中锻炼出的急智在这一刻发挥了作用。他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嘴唇哆嗦着，用一种悲痛欲绝的哭腔说道：“我……我奶奶……她今天下午刚走……我就是想……再来看看她，结果在下面迷路了……”
他一边说，一边恰到好处地挤出两滴眼泪，配上他那本就苍白的脸色和惊魂未定的神情，一个悲伤过度、脑子不清醒的孝孙形象，瞬间就立了起来。
小护士脸上的警惕果然缓和了不少。医院里这种生离死别每天都在上演，家属情绪失控也是常有的事。她叹了口气，语气也软了下来：“节哀顺变。但是太平间不能随便进的，你快上去吧，别在这儿待着了，对身体不好。”
“谢谢，谢谢护士姐姐。”林凡点头如捣蒜，低着头，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捂着脸，装作擦眼泪的样子，从她身边飞快地溜了过去。
直到重新呼吸到地面上带着汽车尾气的“新鲜”空气，他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他不敢停留，跨上自己的小电驴，一溜烟地消失在夜色中。
回到“香榭里”那间崭新的、还带着装修气味的出租屋，林凡一屁股瘫在柔软的沙发上，整个人都虚脱了。窗外是城市的璀璨灯火，屋内是明亮温馨的灯光，这与刚才那个阴森恐怖的地下太平间，简直是两个世界。
巨大的反差感，让他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他低头看着手腕上那个狰狞的黑印，才确定一切都是真的。
“小哥，让我看看你的伤。”李婉儿的声音响起。
林凡将手腕举到手机摄像头前。
“好重的怨念……”李婉儿的声音凝重了起来，“这已经不是单纯的阴气了，是那个叫王勇的怨魂，把他临死前最强烈的恨意，分了一部分给你。它像一个信标，如果你不帮他完成执念，这股怨念会一直纠缠着你，慢慢侵蚀你的精神和阳气。”
林凡的脸彻底黑了。这他妈哪里是送外卖，这简直就是强买强卖的流氓软件，送完餐还要被硬塞一个售后任务，不完成就差评到底，还要持续骚扰。
“那怎么办？真去帮他报仇？”林凡烦躁地说，“我就是个送外卖的，哪会干那个？”
“先别急。”李婉儿的声音忽然变得柔和了许多，“你现在心神不宁，怨气更容易入侵。静下心来，我试试看能不能帮你压制一下。”
林凡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一股清凉、柔和，带着幽幽兰香的气息，从他握着手机的手掌心，缓缓地渡了过来。这股气息不同于阳气丸那种霸道的暖流，它像一股清澈的山泉，温柔地包裹住他那灼痛的手腕。
那又痛又冷的感觉，竟然真的被压制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酥酥麻麻的舒适感。这感觉太舒服，太私密了，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小手，正用最轻柔的动作，抚慰着他受伤的皮肤和灵魂。林凡浑身的肌肉都放松了下来，甚至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惬意的呻吟。
他的脸颊莫名地有些发烫。他知道，这是李婉儿的魂力。上一次昏迷时，他是在无意识中接受了这种“治疗”，而这一次，他是清醒的。这种感觉，远比任何身体接触都要来得暧昧和深刻。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和她的魂力，正在进行一种细微的、亲密无间的交融。
他好像，有点上瘾了。
“好了。”李婉儿的声音传来，似乎也带上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疲惫，“我只能暂时帮你压制，治标不治本。解铃还须系铃人，这股怨念的根源，在那个叫张伟的烧烤店老板身上。”
手腕上的舒适感渐渐退去，但那股钻心的疼痛确实消失了，只留下一个浅浅的黑印，不仔细看已经很难发现。
林凡心里对李婉儿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激和……亲近。这个同居在自己手机里的女鬼，好像已经成了他生命中最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起来。他看着系统面板上那个【执念追溯】的选项，不再犹豫，用意念选择了“是”。
“轰！”
一瞬间，无数混乱、破碎、充满了痛苦和憎恨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涌入他的脑海！
他看到了一个烟雾缭绕的烧烤店后厨，一个膀大腰圆的男人，正拍着一个瘦小男人的肩膀，脸上堆着虚伪的笑容，嘴里说着什么“十万块”、“骗保”、“下半辈子不愁了”。
画面一转，是深夜的后厨。瘦小男人将一桶油倒在木炭上，划燃了打火机。火苗“轰”的一声窜了起来，瞬间点燃了周围的杂物。瘦小男人脸上露出一丝惊恐和兴奋，他转身想从后门跑出去，却发现那扇平日里一推就开的铁门，此刻被一把大锁，从外面死死地锁住了！
绝望的呼喊，疯狂的撞门声，皮肤被火焰灼烧的“滋啦”声，还有门外那个膀大腰圆的男人，隔着门缝，露出的那张冷漠而残忍的脸……
最后，所有的画面都定格在了瘦小男人被烧得面目全非，在浓烟中窒息倒下的那一刻。他最后的意识里，只剩下对烧烤的渴望，和对那个老板滔天的恨意。
“呕……”林凡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冲进卫生间，对着马桶一阵干呕。那些画面太过真实，太过残酷，让他感同身受。
他抬起头，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惨白的脸，和那双因为愤怒而布满血丝的眼睛。他摸了摸自己手腕上那个几乎看不见的印记。
他知道，这事，他不管也得管了。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也为了那个叫王勇的可怜鬼，为了那场被大火掩盖的，赤裸裸的谋杀。
他回到客厅，拿起手机，打开浏览器，在搜索框里，一字一顿地输入了七个字：
“‘老地方’烧烤店，张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