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6章
我没有回酒店。
那个地方,是裴敬昭为我准备的“金丝笼”,现在多待一秒,都让我觉得恶心。
我去了我自己的地方。
一间位于老城区的,毫不起眼的画室。
这是我这三年来,唯一真正属于我自己的空间,没有任何人知道。
我把自己扔在沙发上,脑子里乱成一团。
司泊淮,裴敬昭。
一个是我以为的仇人,一个是我以为的恩人。
如今,身份对调,界限模糊。
我像一个在迷雾中行走了三年的旅人,一回头,才发现自己走的路,从头到尾,都是错的。
我该怎么办?
向司泊淮复仇吗?我的恨意,在得知火场真相的那一刻,已经不再纯粹。
向裴敬昭复仇吗?我这三年的一切,都是他给予的。我用来对付司泊淮的那些资源、人脉,甚至我自己这一身本领,都刻着他的烙印。我要如何与他为敌?
我第一次,感到了迷茫。
一种比三年前被全世界抛弃时,更深的迷茫。
我把自己关在画室里,整整两天两夜。
不吃,不喝,不睡。
我只是看着窗外,从天亮,到天黑,再到天亮。
我需要想明白,我到底是谁,我到底要什么。
是晏栖迟的爱恨,还是应曦的新生?
两天后,我得出了答案。
我是晏栖迟,也是应曦。
爱恨不必分明,新生与复仇,也并不冲突。
司泊淮和他母亲欠我的,必须还。
裴敬昭欠我家的,更要血债血偿。
我不会再做任何人的棋子。
从今往后,我,就是唯一的棋手。
我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画架前,掀开了一直盖着的画步。
画板上,是一幅尚未完成的肖像。
画中人,是我自己。
是那个穿着白裙子,笑得无忧无虑的,十八岁的晏栖迟。
我拿起画笔,蘸上最浓重的黑色颜料,毫不犹豫地,将那张笑脸,彻底涂抹。
然后,在无尽的黑暗之上,我用金色,画上了一双眼睛。
一双冷静、锋利、没有任何情绪的,属于应曦的眼睛。
画完最后一笔,我扔掉画笔,拿起手机。
手机上有几十个未接来电,有司泊淮的,有裴敬昭的,还有我那个私家侦探的。
我先回了侦探的电话。
“曦姐!你终于回电话了!我快急死了!”
“我没事。”我声音平静,“继续查。我要知道裴敬昭那个所谓的‘白月光’,到底是谁,怎么死的。还有,司家和裴家上一代的恩怨,挖得越深越好。”
“好!可是曦姐,你现在……”
“我很安全。”我说,“另外,帮我做一件事。把关于司泊淮母亲,当年如何逼迫我,以及司家如何落井下石的那些证据,匿名寄一份给司泊淮本人。”
侦探愣住了:“曦姐,你这是……要帮他?”
“不,”我冷冷道,“我只是想看看,一只被拔了牙的老虎,在知道自己一直敬爱的母亲,才是毁掉他一切的元凶时,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要他,亲手把司家,搅个天翻地覆。”
司泊淮收到那份匿名快递的时候,正在一家小酒馆里,喝着最便宜的二锅头。
他被赶出司家后,所有的卡都被冻结,名下的房产也被收回。
他一夜之间,从云端,跌入了泥潭。
可他不在乎。
他脑子里想的,只有一件事,如何找到晏栖迟。
他去了我们所有去过的地方,守在我可能会出现的每一个角落。
可我,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他找不到我,也联系不上我。
巨大的悔恨和无力感,几乎要将他吞噬。
直到他收到这份快递。
他拆开文件袋,看着里面一份份触目惊心的证据。
他母亲与银行经理的通话录音。
她逼迫晏栖迟签下的分手协议。
她动用关系,阻拦所有公司向晏家伸出援手的邮件记录。
桩桩件件,铁证如山。
他一直以为,母亲只是强势,只是不喜欢栖迟的出身。
他从没想过,她的手段,可以如此狠毒,如此不留余地。
是她,亲手策划了晏家的一切悲剧。
是她,把他变成了一个背信弃义的混蛋。
是她,让他和栖迟,错过了整整三年。
“啊——!”
司泊淮发出一声困兽般的嘶吼,狠狠地将手里的酒瓶砸在了地上。
酒馆里的人,都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他。
他却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他冲出酒馆,像一头发了疯的公牛,冲回了司家老宅。
那天,整个司家,都听到了他和他母亲,那场天崩地裂般的争吵。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司家!”
“为了我?你为了我,就毁了我最爱的人?你就把我变成一个连自己都看不起的懦夫?”
“她不值得!一个破产的女人,她哪里配得上你!”
“闭嘴!”司泊淮一脚踹翻了名贵的梨花木桌,双目赤红,状若疯魔,“你不配提她!”
“从今天起,我司泊淮,和你,和这个家,恩断义绝!”
说完,他摔门而出。
当天晚上,司泊淮就召开了一场线上记者会。
他当着全网的面,把他母亲做过的所有事情,全都抖了出来。
他说,他要替他母亲,向晏家,向晏栖迟,赎罪。
哪怕,要付出一切代价。
舆论彻底引爆。
司家,这个百年望族,第一次,被自己家的人,撕下了所有的脸面,露出了里面最肮脏、最不堪的内里。
声誉,一落千丈。
而这一切,正是我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