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一、

李伟打来电话的时候我留意了一下时间是十一点三十四。我记得我把他送到小区的时候天还是亮的。虽然记不清时间，但是冬天天黑的很早，我可以确定，李伟一定是六点之前在小区门口和我说“你先送王凡吧，我没事”可是怎么现在给我打电话？“喂？怎么了？”我的直觉告诉我，李伟好像出事了。“你在干嘛？”李伟还是不紧不慢的说“我在家呀，怎么了？”我表现的有点慌张“我在医院，你拿点钱过来吧。”我真佩服他的淡定，好像是这件事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一样。“马上到！”我果断的挂断电话，穿上衣服。因为我爸妈已经睡了，在没有经过他们同意的情况下，在老妈的钱包里拿了7张红色的人民币。在楼道下楼的时候李伟又打来电话“别告诉其他人，你一个人过来就好”还是那样的语气，越是这样，我心里就越是不安。

我到医院的时候李伟已经在病床上躺着了，门上写着的重症监护让我有点措手不及。“你怎么好好的来这了？”我看着李伟，头上的汗，滴到了他白色的被子上。他张开口“回家的路上肚子疼的不行，好不容易才走到医院的”我想继续询问下去，门被一个护士推开了“你是病人家属？来这里交一下费用”她看着我说，我没有在护士的脸上读到任何表情，只是记得我和她走了很久，走到一个交费的窗口，交了500的药品用费。我赫然看到了缴费单上写着“癌症专用”我有点不可思议的拍了拍护士“我朋友怎么了？这缴费单错了吧？他才十六岁，怎么是癌症专用？”护士回过头看着我，她的表情好像在告诉我‘你难道不知道？’她说“没错啊，李伟不是么？早期肝癌，应该是遗传性的，你就不知道？别让你朋友喝酒，不然活不过他的成人礼了”也许是她每天经历这样的事情太多，表现出的惋惜没有让我察觉到。我好像触电了一样，浑身抖的厉害。我简单的哦了一声就回到了病房。其实后来我才知道，李伟在那天晚上用的药品，只是一些止疼的药。

我进了特护病房，我当时还天真的以为，李伟还不知道自己的病情，笑着和他说“你怎么到医院了？不是应该回家在DOTA世界里大杀四方么？”他看着我没有笑，“癌症，你知道了吧？别告诉别人。算我求你”这是李伟第一次恳求我一件事，并且一语道破了我的担心，虽然我不知道到底他想干什么，但是我知道。他一定有自己的理由，但是我还是不能被说服“你知道你是什么病么？你别像演电视剧了好不！Cao！你是怎么想的！”我有点失态，在医院的走廊里还有我的的叫声在回荡。“别叫，我的病我两个月以前就知道了，现在还是早期。又不是活不了了”李伟的话里我听的到一种安慰和无奈“你别逗我，我告诉你。我现在就给你家打电话。又不是穷的揭不开锅。”我说着拿出电话就按出了再熟悉不过的号码“别！你要是打，就别说我不认你这个兄弟！”我确实还是被他威胁到了，兄弟？这是个太熟悉又遥远的词，从来没有人和我说到过。我也想不到第一次听到这句话会是这样的一个场合。“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不让我和别人说”我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因为已经晚期了，病例条上写的早期，是我给了医生两千块钱才写上去的。没救了”李伟还是嘴角带着一个弧度和我说话。我一下说不出什么，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曾经脑子聪明在学校都出名，他身体素质强也是学校所有人都知道的。“肝癌晚期，你知道是什么概念么？”我像丢了魂一样坐在他对面的病床上。“特，其实在咱们几个里面，我和你关系是最好的。你也是最懂事最会办事的。我决定把这个事情告诉你，不是因为我出不起今天这几百块钱的药品费。你听我说几句，医生说我还有一年半的时间。我希望在今后的日子里你不要和任何人提起，也不要对我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我们还和以前一样。好么”他眼神里的恳求让我有点不敢直视。这也是我第一次感觉死亡离我的距离近的可怕。死神第一次来临的时候就带走了我最好的兄弟。“我不知道你想怎么样，可是如果到了一年之后，我会是所有人嘴里的罪人。我不怕我有什么罪名，我怕的是在很久以后我回想起来还会认为是我把自己最好的兄弟送到了火葬场。你知道么？”我说出了超越我年龄很多的话。也许真的是一种感叹，为了生命而感叹。可是他却不说话了。

我那天陪了李伟很晚，他一直叫我回家。我在凌晨两点多的时候也确实回了家，因为我知道，我在医院的话，我们两个人是不可能睡着的，我也确实是想让他好好休息一下。路上我一边走一边思考‘为什么李伟要告诉我，为什么不让我告诉别人，为什么一定要一个人面对……’我想了很多问题，一个答案也没有找到。也许思想还是不够成熟，也许。我真的太意气用事的答应他。脑子像是有点超负荷的运行着，快炸了。我在家楼下坐着，像是一个流浪汉一样。脑子翻来覆去的想着，这真的是一个人的生命走到尽头弹奏的乐章么。悲哀而婉转，像是低吟着一些我听不懂的语言。我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对着天空嘶吼。隔壁楼道里的灯随着我的声音，从一楼亮到了六楼。我真的很不开心。想喝酒，想找人聊天，想像玄幻小说里写的一样，得到一件绝世的宝物，那样是不是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模样。可是这又怎么可能呢。不到十二个小时之前，我们还一起坐在饭店喝酒，聊天。一天都没有过去，就像我宣布了我最好朋友的死刑。上帝和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第二天一早李伟就叫我们去上网。他穿了一件冷色系的T恤，头发有些乱。但是阳光照在脸上的时候，还是那么的阳光，自信。我找借口没有和他们一起去，我不是不想。我是怕面对他们。昨天发生的一切都像是做噩梦，只不过这个梦醒不来。要一直做下去。

我当天下午要去上学了，今天没有吃过午饭就走。我在家里用电脑百度着一切关于肝癌晚期的病例，无一幸存。我只是记得上面写着‘肝癌患者，严禁喝酒，熬夜。’这是我们的家常便饭。李伟到底想干什么？，他自己得的病，不会不知道这些禁忌的，我不停的问自己。每次想到这里的时候我的脑袋像是灌了铅一样。没有一点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