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辞旧迎新(二)
屋外小辈偷偷说着话,屋里的老三正坐在沙发上对着面无表情的黎叔说道:“我还是那句话,唐人不打唐人,黎叔您是洪门前辈,就不要和天地会的人计较了。”
黎叔拿起手边的一个西式烟斗叼在嘴边说道:“你有鬼佬做靠山,生意好做,不像我们三合会的弟兄,全是卖苦力的。如果再被人欺负,那就没有活路了。”
“黎叔是在骂我?”老三掏出火柴给黎叔点着了烟斗说道,“我跟洋人做生意,却也没忘了自己是唐人,我之所以过来说和,干这费力不讨好的差事也有原因。”
“哦?”黎叔吸了口烟问道,“能有咩原由?”
“我们唐人在美国地位低下,要想有地位只干苦力不行,我现在经营的贸易公司您是知道的,干的是往唐山运送洋枪的买卖,虽然尽力雇佣唐人,可是用到的人手实在不多,不瞒您说,我看现在美国南方和北方已经开战,世道不太平了,就打算成立一个安全顾问公司,专门给商人提供保卫,这样就能安排大量人手。我为天地会和三合会讲和就是为了招募唐人时,唐人中能团结一心。”
黎叔问过老三薪资待遇和工作内容后便动了心,但是面上并不表露,问道:“天地会那边怎么说?”
“您也知道,天地会那边的香主是我师父冯三保的晚辈,我说话还是管用的。”
黎叔点点头道:“公司的名字是咩呀?”
“黑旗军事安保顾问公司。”
“细仔,野心不小啊。”黎叔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又道:“黑旗是你们天地会的旗子,与三合会没什么关系。”
老三拿出一个徽章,徽章上是三颗红色的八芒星被一个三角形串在一起。老三说道:“这是公司的标志,您给看下。”三合会的旗色是红色,三颗红星几乎就是代表三合会了。
黎叔满意的点点头道:“一脉青山千古秀,三河合水万年流。天下洪门本就是一家,我哋这些漂泊异乡的无非就是想讨个生活,出人头地,你能带着小辈过上好日子,我是不会反对的。”
“黎叔您放心。”
“来,细仔,饮茶。”
老三端起茶来,心中暗笑,老家伙,上了主子的贼船,再下去可就难了。主子分派的大任务走出了第一步,第二步就不难了。
美国的南北战争虽然刚刚打响,但战争的准备早就开始,英法等国的军火源源不断的运往美国南部。但这和一直以和平主义自居的塞特罗斯贸易公司没有任何的关系。
与美国不同,伦敦的天气一直很糟糕,雾都之名实至名归。塞特罗斯贸易公司的经理麦克·塞特罗斯男爵最近在忙着走访英国乃至欧洲的著名大学。据他所说,大清国正在筹建一所现代化大学,那里将聚集全大清最聪明的学生,一位大清国德高望重的亲王殿下将出任校长,他们开出丰厚的条件聘请教授,只要普通的大学毕业生就可能成为古老东方国家现代科学的奠基人,由此而登上神坛。
然而麦克的游说并不成功,最近圆明园诅咒的新闻甚嚣尘上,普通民众对大清国开始有些抗拒,在这个时代,即便是崇尚科学校园中,对神秘主义怀有认同的人也是大有人在。
麦克很努力的招聘,开出各种条件,但能够招聘到的,只有一些高级技工。这对准备在中国新年给主子一个惊喜的麦克来说,实在是令人懊恼。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在中国新年的前一天,剑桥大学的一名教授找到了麦克。教授说他有个得意门生叫做威廉·康伯,最近惹上了麻烦,打算出去避难,拜托麦克带他去清国,并给与他照拂。
这名叫做威廉·康博的人是麦克现阶段能够招揽到的最高学历人才了。就连老七都好奇的问,怎么会让麦克捡到这种便宜。
麦克故作神秘的跟老七说:“你知道他惹了什么麻烦吗?”
“什么?”
“说了你可能不懂,同性恋,就是男人爱上男人,在前几年是要被吊死的。”麦克像是卖弄的说道,这反倒让他有些觉得骄傲,毕竟保守而落后的清国人肯定没听说过这种事情。
“嗨,我当是什么?”老七的回答让麦克失望了,“不就是兔儿爷嘛。京城里多的是,自有贵人好这一口。”
老七原本就是京城里的混混儿,这些事情自然门儿清。麦克却被老七一脸这事儿很正常的表情给弄得有些不知所措。难道清国人这么开放的吗?看着老七一副好似习以为常的样子,麦克决定以后晚上睡觉前要把门关好。
在麦克担忧自己屁股的安全保障问题的时候,张辰在欣喜的擦拭刚刚被送过来的十二式步枪和两把左轮手枪。枪一到手,张辰就做了性能测试。步枪准确性不错,完全高于现在这个时代依靠密集火力才能发挥威力的步枪,这枪的有效射程大概在三百米左右,以张辰的射击能力,百米内命中目标不是问题。而左轮手枪因为密闭性不好,射程和准确性都不高,但是十米之内命中固定目标还是没问题的。只是两种枪后坐力都很大,连续的稳定射击还要张辰提起内力。
张辰精心的擦好枪,又擦起了刺刀。刺刀上加了握柄,是载恒特意命人打造的三棱刺刀。虽然比雁翎刀短一些,但是比匕首要长上很多,近战拿出来单独使用也是可以的。张辰正擦着刺刀,刘先生就进了屋。
张辰起身行了礼,刘先生点点头,故意问道:“虽然你拜我做了师父,但我知道你是不喜欢我的,为什么每次见面还要很恭敬的行礼?”
张辰答道:“既然拜你为师,跟你学了本事,就应当对你保持应有的尊敬。”
“你这孩子,太刻板了。”
“做人上的事情你就不要教我了。”
刘先生被张辰耿直的回怼后也不生气,主动岔开话题道:“陈玉成的大军已经到了左近。苗沛霖听说捻军和太平军联手而至,立刻便派人来表示愿意随联军攻打颍州府,田帅和陈玉成已经与他碰面多次,并没有载恒所说的苗沛霖诱捕陈玉成的事情出现。”
“载恒说的,大概不会错。”张辰正色道,“苗沛霖是典型的墙头草,现在咱们声势浩大,他未必会出手。”
刘先生却摇摇头:“你的推论是以载恒所说作为既成事实,然后倒果为因才得出来的。或许你的判断对了,但是过程是错的,你知道这样会有什么后果吗?”
“答对是偶然,答错是必然。”
“孺子可教。”刘先生又点点头道,“既然如此……”
“我相信载恒。”
“那小子诡计多端,那时虽为我手中阶下囚,但是善于布置长线,营造大势,你被他卖了都不知道。”刘先生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载恒被绑架时故意说捻军伙食不好,刘先生就已经看出其攻心之计,如棋逢对手一般,不由说破载恒是动摇军心,但随即想起自己愚蠢的土匪师爷的角色,才又改口说载恒故意损毁田千军威信。现在回过头来想,载恒之所以被救却正是因为其随手布置的散棋。而载恒走脱之后,原本以为会有载恒势力的疯狂反扑,却没想到迎来了载恒的信使,双方竟然来了一场和谈,当然后来被证明那是载恒的另一个阴谋。
然而,至今双方仍保持着合作关系。
这就是载恒对尺度的把握,刘先生深知,年轻人的世界非黑即白,而载恒心思深沉的像行将就木的老者。
“载恒不会害我。”张辰自信的说道。
张辰对载恒的信任是无条件的,绝对的信任世间少有,因为更多的时候,前一刻还觉得无比信任的人,在下一刻就又觉得不可信了。
两宫太后扳倒肃顺的时候,彼此之间想的大概都是彼此扶持,维护着小皇帝载淳的江山。但是安德海的死使两宫太后彼此的信任上增停了一丝不着痕迹的裂痕。
安德海的死固然让慈禧有些生气,但更多的却是惶恐。慈禧恐惧于同慈安交恶。于是慈禧发自内心的想要维护与慈安太后之间的良好关系。慈安这边也是深知自己离不开颇有能力的慈禧的,尽管安德海的死不是慈安所为,但不知为何,慈安却是怕慈禧觉得是慈安所为。
两位太后小心翼翼的想要处好彼此之间的关系。可是有些事情就是这样。两个人在一起,越是关注彼此之间的关系,越是想要好好相处,做起事情来反而会不自然,以至彼此都有些尴尬。
好在也许时间能够抚平一切。
春节的临近使得整个国家都充满了喜气洋洋的气氛。无论是紫禁城的深宫,还是太平军的前线,抑或是遥远的大洋彼岸。每个骨子里流淌着华夏血液的人,在这个世界都充满了对来年的期许和对未来的憧憬。
咸丰十二年结束,先皇的年号“咸丰”将不再使用,原本由肃顺等人拟定的新皇的年号“祺祥”已经被取消,由现在执政者拟定的新年号“同治”将开始正式使用。
同治,大同之治也。或者说是两宫太后同治天下?或者说是两国太后与议政王大臣奕同治天下?或者说是皇上与士大夫同治天下?
总之,摇摇欲坠的大清王朝,拖着他那臃肿不堪的身躯,由咸丰十二年迈步走入了同治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