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金盒事露（上）
“臣等经过缜密调查，查得吴犯的学校里并没有他的同谋。因为吴犯平时寡言少语，从来不与同学结交，而且炸弹爆炸的一瞬间，吴犯又咬断了舌根，从他身上根本找不出任何线索。”调查会后不久，在仁寿殿举行的朝会上，袁世凯一双圆眼中精光如炬，身材还是那样肥硕，美丽的朝珠挂在他的胸口显得偏长一些，很是不美。
望着殿下发言的袁世凯，太后脸上神情严肃，那张老脸冷得好似铁块，厚厚敷了一层宫粉，还是罩不住原本的那一丝黑气，“姑母”梳了时兴的一字头，想来又是梳头刘的手艺，此刻她微微瞪了瞪袁世凯，道：“查了这么久，就查出这么个结果？”
袁世凯望了望旁边的亲信倪大人，又望了望我，声音低了八度又回奏道：“查得吴犯以前有一名同学，只是于事发之前已退学多时，目前我们的人已经证实，此人已经逃至洋人的地界，穿过戈壁，去了俄国。”
袁世凯回奏的时候，目光无意触到了载湉，他立即垂眸乖驯地站在原地。
太后大怒，朝御案上拍了一掌，道：“岂有此理，孙文，洋人！”吼完了，姑母朝着载湉看了一眼，露出不屑神色，复又看向袁大人，问道：“吴犯的同党仗着洋人的势跑到了国外，你们还不去发照会把人要回来？”
“回太后。”袁世凯十分沮丧地道：“臣等竭尽所能，可是对于吴犯那名同学的来历还是一无所知，连入学的名字也是日本假名，臣等担心此事牵涉到东洋人……”
“姑母”气得七窍生烟，道：“这些洋鬼子……”姑母的宏篇大论显然尚未讲完，但不知何故急急忙忙向着李莲英递个眼色，大舅子殷勤地极速搀扶太后退朝，接着我们的耳边就听到了崔二总管急急忙忙的一声：“退朝！”
我眼看着几个不认识的老太监架着载湉退朝离去，心里不知为何有着与隐隐的不安。这种不安，等我在我到达公署堂的时候，终于成了事实。
大舅子的徒弟，最近颇受重用的梁爷，忽然给我递了个字条，我以为是大舅子约我见面的便条，便没有当一回事。
慢慢展开来，上面只有几个字，吓得我额上冷汗涔涔！
金盒事露，速告醇王。
梁爷进来的时候，众人都没有起疑，因为我与李总管的关系，以前李爷是常来的，太后既然不问，现在李爷又失宠了，梁爷要来也是常有的。
好在大舅说过，梁爷不识字。我收了那纸，又找过一张没有任何印记标识的白纸，火速用极其潦草且错漏满篇的笔迹，故意把起首的一个字描了五六遍，墨迹洇开，黝黑可怖，我草草书写了一份东西，交给梁爷，一手掏了荷包双手奉上，微笑道：“下官麻烦梁爷了，这点儿孝敬梁爷喝茶。”
梁爷道：“大总管还有口信，说最近他的足疾犯了，太后适才准他退回私宅养病。要请公爷的福晋，过府一叙。”
我道：“烦劳回复，我夫妻今晚即到大宅相见。”
梁爷神色淡然地收了我写的那张纸条，正要离去，我觉得这种人命关天的事当不得儿戏，于是又吩咐道：“这张便条，还请梁爷一定转交给李总管！”
梁爷道：“公爷放心，一定带到。”
我写的那张字条，是一份告密信。但是署名的“写信人”，却不是我，而是沈廷玉。
信的内容是报告他的徒弟小川私自传递消息的罪行。我猜测清宫不许太监宫女识文断字，以前除了文澜亭之外，我所认识的人中也没有几个会写字的。既然“金盒事露”那么小川一定已经出事，现在只有用点小聪明，保住沈爷的性命了！
但愿此举有用！来不及等下直，我就以回家为总管准备慰问品为由请假出了公署，直奔醇王府。
门口的看门人亦是个宦官，他见了我的装束，不敢怠慢，进内报了管家等人，醇王爷不在府中，涛公爷太小不主事，我此行却又见到了太福晋刘佳氏。
太福晋手中拿着一串佛珠，那宛如天籁的声音是听不到了，她哑着嗓子道：“公爷没来着，王爷不在，进园子去了，他走了好一会儿了，您要不就在此等候？老身还有一卷经书要念，就不奉陪了！”
我道：“您请便！”
太福晋才要离去，却见小醇王快步走了进来，也不问安，拦住了太福晋道：“额娘！……”
二十一、二岁的小醇王面容略显丰腴，五官虽然尚算端正，前额也很是饱满，只是那双眼睛，实在不如乃兄秀气，他埋怨地拉他的额娘入内，一边抱歉地看了我一眼，含着略显尴尬的笑对我道：“请公爷稍坐，稍坐。”一边朝着外间吼道：“还不快快奉茶！怠慢贵客，仔细你们的皮！”
小醇王几乎是推着他的娘入内，一边压着嗓子道：“额娘糊涂了！刚才为了金盒的事太后找我骂了半天，您还嫌不够？那位小姐已死了多时了，您现在还替她念经，得罪了太后的侄子……您儿子的顶子还要不要？”
“你当弟弟的，帮着自个儿的兄长递了信儿有什么错？她既然拜了我，就是我醇王府的儿媳妇，也就是我的媳妇，你个没良心的！没胆子拒婚，害得人家自尽……你这个没良心的……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儿子……”
“行了，额娘，别打儿子的脸了！太后指的婚，娶了荣禄家的那个母老虎，儿子有什么办法！您有胆子，怎么不找太后辩理！……她若不死，也是儿子的麻烦……泾德一定又是来问金盒的事，我的头都两个大了！”
我本来是有事的，如今也没奈何了。与醇王稍坐，寒暄了几句，不等他端茶撵我，我也就悻悻离去了。我原本想让醇王美言几句，或许解释清楚此事开脱了小川，至不济也可以当载湉的后援，可是，面对这样的醇王，我绝望了。还是到大舅子那里试一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