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寻访王照（下）

干旱了许久，今天的雨极大。一大早，我拎着把油纸雨伞就往外跑，莲芜一改常态，这回坚决不让我出门，“阿靖，这么大的雨，你出去做什么呀？”

“我……”我的心情痛苦，但是又真的不想要莲芜也卷进去，所以我狠了狠心肠，断然道：“敏儿，我有点儿事儿，你别管了！”

莲芜还在阻拦，她拽了我的衣角，脸上的表情很伤心，她喊道：“阿靖……”

我看见她泫然欲泣的脸，一瞬间有些心软，我抿了抿嘴唇，脑子里闪过大舅子的话，我又把想出口的话收了回去，柔声对她道：“敏儿，别急。我只是有点儿事，很快就回来的。没事！”

敏儿的手还是拽着我的衣服，而我的脑际却闪过了那个满鬓霜华的老者，我狠心拨开她的手，跨出门去，吩咐赵先生道：“快，菜市口！”

赵先生也已经拿出了训练速度，风吹开我的轿帘，我看见此时的天是一片青灰色的，浓云激烈地翻滚着，雨浇下来，天地间的景物看不真切，这个秋天凉透了。

老陆的尸首安静地躺在那里。雨很大，看客并不多，老陆仰面躺着，一领破席斜搭在他的小腹上，身上依旧是那件旧工服，发辫半散，面容还没有改变，只是苍白得可怕！

我默默站了一阵子，见几个走过的菜贩窃窃私语道：“听说是从宫里扔出来的。得罪上头，没人敢收尸！”

“哎，真惨呐！”

我坐进马车里，喊来了刚回家不久的赵荣全道：“找人好好安葬了！一定要好好安葬！”

赵先生脸上露出疑惧的神色，我则用那种义无反顾的眼神将他的话顶了回去，“去办，有事算我的！”

我身心俱疲地坐进了自家的书房，低声抽泣了一阵子，想想自己也太胆小了，老陆和我是旧交，现在他落到这样的结局，我居然要用这样偷偷摸摸方法来祭奠他！

我伏在书桌上嚎啕哭了一阵，哭得很累了。我哭的是老陆，也是我自己。我曾经有亲情、有爱情、也有友情。可是如今这个世道，我却目睹了许多灿烂生命的凋零，我以为我不用那么孤独，可是一次次的故友凋零，梦里细细思量，我竟如此孤单！

哭完以后，恨意漫上了我的心头。太后的冷漠绝情我是知道的，可是一次又一次目睹了那样凄凉的一幕，原有的不满在这一刻全部激发出来！

我擦干眼泪，自己觉得眼睛很肿，抬起眸子，我发现视野有些模糊，再一看，我的莲芜已经站在跟前了，我的面前的桌上，已经多了一盏姜茶。

“阿靖，你到底怎么了？”李莲芜声音甜美，语音中却带着毫不掩饰的焦急！

我的心中十分感动，伏在她的身前，我小声道：“敏儿，我的一个老朋友走了！”

敏儿没有说话，只是站着，陪我一起落泪，任凭我的前额抵在她的上衣下摆上，藕荷淡紫的衣服，很快变成了紫黑色，许久后，莲芜眉目沉静，安慰我说：“哭一哭，也好。”

我的心情恢复一点儿以后，心意却越来越坚定了。我立刻去了西郊白石桥附近，从官话字母的讲堂上拉走了王照。

这天夜晚，与我在酒馆里彷徨半日的王大人，趁着酒意对我说了一番话。

这个脸型偏圆，眼神锐利的“闲散人员”，轻轻拈着酒杯，对我道：“太后和皇上的矛盾，其实我看可以调和！当年我跟康有为在海外的时候，就怀疑他拿的密诏是假的。可现在知道内情的四章京都殉难了，没有人可以为皇上剖白……哎，难道真的就不能和好了吗？”

王大人还说了很多，都是他的理想，照他自己所说，我觉得其实他是个地道的两面派：

当年他间接参倒礼部六堂官后，可能觉得“上书”是条升官的好路径，为了显示他的无私，他接着又参了载湉的宠臣张荫桓大人，结果证据不足没有参成。王大人就这样成了异类：康先生这边觉得他是旧党，而徐大人他们决不许他来往，因为觉得他是“康党”。

当年因为王照得知载湉在关键时刻说了一句话，救下了他的性命，所以王照的理想又改变了，他决定要调和帝后矛盾，从而达到要太后主动宽赦载湉的目的。

是的，也许这是最好的，但是，我心里知道，这是做不到的。

自从和王照一会之后，我的心潮澎湃，我觉得我的机会就在不远处。

虽然我是个穿越客，但我相信，而且老师也说过，历史是必然性和偶然性的结合，或许只要改变了一个偶然性因素，也许，我就还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