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林仙儿不吃他那一套,慢条斯理地说:“哎哟,你爬向别的女人床时,连自己是谁的老公都分不清,现在强调什么你是我姐夫。你就赶紧哪淫乱跑哪去,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我也唯恐天下不乱:“仙儿,用词注意些啊,你姐又不是茅坑。应该说尘归尘,土归土,大粪赶紧回茅坑。”
“你们逞什么口舌之快啊。等你们大些,你们也会知道什么叫身不由己……”陆离竟然还一脸的委屈。
林仙儿打断他:“那是啊,等我们长大了,不仅知道什么叫身不由己,也会懂得什么叫言不由衷。但是,我们始终会坚持一个中心,那就是大脑指挥身体,而不是下半身指挥大脑。”
陆离试图狡辩:“跟你们说不清楚,爱是没有对错的,爱一个人是自由的,每个人都有追求爱的权利。”
我忍不住插嘴:“那是啊,爱一个人是没有错,但前提是一个男人有最起码的责任心才有资格谈爱与不爱。每个人都有追求爱的权利,但没谁赠与你胡搞的权利啊。爱一个人是自由的,这对已婚人士来说,不合适吧?现在给了你这个机会,让你重回单身,你爱怎么自由怎么自由去啊,即使搞上了性病只要不四处传播,依然是好同志嘛!”
教训他还不是练口皮子的事儿,只要他愿意听,我们可以说三天三夜,不带重复的。直说得陆离的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白,最后就青红皂白不分,夹着尾巴跑了。
第二天,陆离送过来离婚协议书。
柴扉抽空从医院里出来,去了趟民政局。民政局的大妈一看女人手腕上还包着纱布,立马给办了离婚手续,回头还热心地开导柴扉,“这有家庭暴力的男人千万要不得啊,打了第一次,保证会有第二次。”说完警告陆离,“我可是记住你了,以后别在我这办再婚手续啊,不然,我看到她就告诉她你有暴力倾向。”
柴扉那边,总算是落了个风平浪静。也许,风平浪静不过是假象,是暴风雨前的平静也未可知。
假象也是好的,至少落个清净。在办公室里,我的耳朵简直都快被战斗机轰炸掉。苏总平时挺温和的,做事谨慎,待人亲切,几乎待每个人都亲切,连打扫厕所的保洁人员,他都记得他们的名字。当然,苏总人也挺有本事的,没几把刷子,企业也做不到这么大。但每个人都有弱点,差别只在于掩饰的好坏而已。苏总的弱点是他儿子,这点想掩饰也掩饰不了。
这几年由于市里的发展战略一直侧重于东部,良辰集团下面的一个占地两千亩的纺织厂也渐渐成为了开发区的前沿阵地,位置如此优越,苏总便决定开发房地产。苏总的意思其实也是政府的意思,想在那边建一个大型商场。我看过苏总的发展构想,他不仅仅是想做地产,也不仅仅想做商业,而是采取“商业—地产”互动模式的双引擎发展战略,分一期商场二期商务酒店三期Shopping Mall的战略步骤,来打造城市东部的商业丛林。
他的理念很先进,可以说与时俱进,当CBD(中央商务区)越来越多地被当成房产概念作为推销的噱头的时候,他却喊出了要做“中小城市CBD运营商”的口号。这确实新颖,设想够大气,但同时,投资也巨大,不可否认,只要某方面的资金链中断,就有可能就成为空中楼阁。而这个设想,与政府的牵扯也多了,哪怕政策上稍微变动或领导班子的些许变化,就有可能导致前功尽弃。比较而言,杰瑞的想法就很保守。保守才能稳扎稳打,私底下,我更倾向于杰瑞的构想。杰瑞提出的房地产策划方案中,一直围绕城市园林做文章,说什么大隐隐于市,想要建一组高档社区。他一直强调,我们的城市现在就缺一些档次高、景观一流的楼盘,而他想亲手打造,并真正定义好房子的标准。
老头子一直在苦口婆心:“创业不是凭空想象,你做那样的高档社区打算卖给谁?又能卖给谁?以咱们二线城市的水平,你觉得会有多少客户资源?我造房子是用来卖的,不是用来摆设的,更无意打算为城市添什么亮丽独特的风景。”
杰瑞一开始还想凭耐心来好好说服:“房子卖得好是硬道理,老百姓需要也是硬道理。而事实上,现在的房子满足不了一部分人的需要,房子不仅仅是用来住的,需要高端,需要高品质、高品位……”
老头子打断他:“你说的那部分人,有几个?”
“老爸,你知不知道巴列特定律,在这个世界上,80%的财富集中在20%的人手中,80%的销售额是源自20%的顾客。我们只要把握好这20%就已足够,妄想眉毛胡子一把抓,到头来其实什么都抓不住。现在已盖的和正在崛起的楼盘已经够多了,咱们怎么做都不占优势,不如另辟蹊径,建设高档社区。我知道,那边原先是工业老区,要山没山,要水没水,环境资源欠缺,所以我们要大建园林,园林中大兴土木,创造意象化中式园林,坐拥城市繁华,独享园林静谧。”
老头子声音开始不耐烦:“消费者又不是傻子,你多种几棵树就成了园林?我最烦做生意投机取巧,看看房地产那些广告,地势高就美其名曰‘视野开阔,俯瞰全城’。地势低洼就被包装成‘私属领地,冬暖夏凉’。挨着臭水沟就说什么‘绝版水岸名邸,上风上水’。挖个水池子就成了东方威尼斯,演绎浪漫风情。你别还没走上正道,就先学他们搞些歪门邪道。”
“这叫销售策略,懂不懂?你也说了,房子是用来卖的,卖出去就是第一生产力,你管别人怎么卖的?”看得出,杰瑞已经开始生气,他一生气就容易乱阵脚,明明有更多更好的道理用来,偏偏挑没营养没说服力的说。
连苏总也开始跟着跑题:“我的前提是,房子是要适合人居住的。中国人本来买房子就难,辛辛苦苦一辈子,好不容易买了套房子,还紧邻臭水沟垃圾站。昧着良心,睁眼说瞎话,这种事我可做不来。”
杰瑞话题跟着他跑远:“您整天说我愤青,没想到你比我更愤。照您这么说,还做什么生意啊,干脆您散尽家财,造福于人,免费造房,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得了!”
苏总开始气急:“我就看不惯你这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劲儿,我的钱都是一分一毛辛辛苦苦赚出来的,没有一分一厘昧着良心。等我老了,我还就是打算捐助社会,造福于人,有本事你自己白手起家自己创业去啊。”
杰瑞气急败坏:“我站着说话怎么不腰疼?我腰疼得厉害!跟我稀罕你几个臭钱似的,我什么时候稀罕赖在你这茅坑里不拉屎来着,是谁看我到别的公司而死活把我弄回来的。”
“我要不赶紧把你弄回来,你李叔的客户还不都得让你得罪干净。就你目中无人那熊样,哪个公司稀得用你?”父子俩终于抛开正题,抡开了膀子针尖对麦芒。
“扯那么远干吗,咱们就事论事。在这个问题上,你就是缩手缩脚,还骄傲自大,听不见别人的意见!世界上没有不需要冒险的成功,没有高风险,就没有高收益。你无比热爱的毛主席都说过‘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听杰瑞那么说,我开始怀疑他有没有看苏总的方案了,苏总故步自封?苏总的方案还不够冒险?
苏总没有为自己辩解,只是顺着他说:“那毛主席还说过,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不打无准备之仗,不打无把握之仗。你现在就是盲目的自大,狂妄的自信,整个就是一偏执狂。”
“那是毛主席说得么?英特尔总裁葛洛夫认为‘只有偏执狂才能生存’!”杰瑞不依不饶,我在外面听了想笑,这父子俩跟林仙儿母女真是有的一拼,有时候就是为了斗嘴而斗嘴,显然,这父子俩更激烈些。
“我懒得跟你废话,我说不行就不行,你重新给我做一个策划方案。”
“你还说我偏执,我有你偏执吗?你不仅偏执,还专制、独裁、自以为是。你就一独断专行的慈禧太后,咱们公司迟早在你的统治下沦落为腐败落后的晚清政府。”
“沦落成要饭的,也用不着你操心!”苏总也赌气起来。
他们已经吵了一上午了,像那些多党执政的议员争吵一样,本来还就事论事,到了最后,几乎就转移到人身攻击上了。我一直在犹豫,作为外人,我是该劝架呢还是不劝架呢?
苏杰瑞直接叫嚣:“苏良辰,我对你真是失望!”
苏总不甘示弱,额头上青筋毕露:“这话该由我来说才是,我是谁?我是你爸爸!”
“你有做父亲的样子吗?你倒是说说,你什么时候真正做过我的爸爸?”
“我承认,我做人的最大失败就是做你爸爸。不,准确地说,最大的失败是没把你教会怎么做人。”
“什么是会做人?看见打扫厕所的打招呼就是会做人了?对每一个人虚情假意就是会做人了?你根本不懂什么叫‘马特莱法则’,企业主要抓好20%的骨干力量的管理,再以20%的少数带动80%的多数员工,就能提高企业效率。你的企业能活到今天还真能说明你本事大啊?只能说是侥幸。哪一天关门大吉了,才符合客观规律。”
“是,我不懂你懂,我送你去国外,就让你死记硬背记住理论的皮毛吗,你还真以为知道什么‘二八管理法则’就能管理好一个企业?卡耐基还说:‘一个人的成功85%靠人际关系’呢,你跟你老子的关系都搞不好,你打算怎么搞定成功?”
“哎哟,老爷子也不是很土嘛,竟然还知道什么卡耐基。你知道卡耐基是哪国人啊?”
“反正跟你不是一国的!”
“是,跟我不是一国的,跟你一国的行了吧?!我怎么不会做人,我做人坦坦荡荡,不偷不抢,不跟你一样常戚戚。”
“你才是小人!怎么跟你老子说话?”老爷子气得把企划案摔在儿子头上。
苏杰瑞顺势在企划案上多踩了几脚:“好好好,我是小人,没办法,比你晚生二十多年嘛!小人他爹,我倒是想请教一下,你做人这么累,到底图什么啊?”
“做人的根本目的就是要获得别人的尊重,不然,这个世界上,岂不是白走一遭?”
“看来,咱们真的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是为自己而活,你是为他人而活。说白了,我是为自己的里子而活,你是为你的面子而活。既然这样,你没必要把你的人生大道理强加在我头上。”
“终于露出你们80后的自私本色了!”
“你错了,再次给你纠正一下,自私,是人类的共性,不局限于哪一些人,只不过,你们这些老狐狸隐藏的深些,我们年轻人表达的直白些而已。”
“卡耐基还说了:‘对别人的意见要表示尊重,千万别说你错了!’”
“就是天皇老子说了,我也只尊重我认为正确的意见。要知道,不是所有的人,都值得你去尊重。”
“但基本的一条,你爸爸就值得你尊重,不管什么朝代,不管你爸是对是错,就凭我是你爸爸,你也得尊重我!”
“真老土,这守旧,什么年代了还强调这些三纲五常。这样说有意思嘛,你要只想赢得表面上的尊重,我演给你看!咱中国还就指望我去领奥斯卡最佳男演员了!”
“你,你……你给我滚!”老爷子忍无可忍,最后通牒。
苏杰瑞倒是愈战愈勇,到了最后,反而平静,他整了整衣领,准备退朝:“我可是都给你数着呢,这是这个月你第二十六次跟我喊滚了。还好,这个月还剩四天了,我顶多还能听四次。”
“厚积薄发,厚积薄发你懂吗?你乳臭未干没点阅历,怎么就这么听不进去老人言?”苏总的语气里很是恨其不争。
杰瑞好脾气地说;“厚积薄发,不就是字面意思嘛,不过,请问您的人生是一场拉稀么?什么都薄发?薄发!”
说完,他转身指向办公室外间的我:“不准笑,不准笑,说你呢,不准笑!”
我含着眼泪愣是忍住没笑出来!
终于等他们父子俩吵完,我正打算进去收拾下残局,苏杰瑞也走到总经理室的外间,他很熟练地下着指示:“走,我们吃饭去。”说完还长舒一口气,“这吵架还真够耗力气的!”
确定是他在跟我说话后,我有些疑惑:“干吗是我啊,我可以不去吗?”
“不行,老子想让你陪!”他说得理直气壮无可辩驳。
我心理暗骂一声:“德行,你以为自个儿是谁啊,你宣一声我就得屁颠屁颠地跟上?”当然,出于礼貌,我口头上还算客气:“对不起,老娘没空!”
他研究地看着我,不禁笑了出来:“干吗啊,不就一起吃个饭嘛,搞得我要吃你似的。你以为你长得很有胃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