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夜 报到
“安雅,把嘴张开。”
在安雅看着尤利塞斯发呆时,他轻轻抬起安雅的下巴,语调平静。
安雅犹豫着摇了摇头,但对方的眼神很温柔,也很坚决。
不容违逆。
她张开嘴,舌头上的血还没有止住,半张嘴里都是还未咽下的血沫。
尤利塞斯低头仔细看了看,伸出一根手指轻点在安雅的伤处。一阵刺痛袭来,安雅的下巴猛地向后一缩,抬着安雅下巴的手一紧,止住了安雅的退势。
月白色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垂到了安雅胸前。
“啊……”
安雅突然想起了梦中那个掐着自己的灰皮肤男人,又是本能地一抖,嘴巴顺势想要合拢。
尤利塞斯反应迅速,他一下就卡住了安雅下巴上的关节,避免了被她咬伤的结果。
两退两进之间,她的口中分泌出了大量唾液。它们没能被张着嘴的她咽下,顺着嘴角流到了尤利塞斯的手上。
那白玉一样美丽的手啊。
安雅尴尬得不行,发出了窘迫又歉疚的声音,希望尤利塞斯可以放手,终结她的折磨。
“尤利塞斯,你在这里!我……啊,啊啊啊啊!”
尼莫不知出现在了什么地方,安雅的视野中只能看到尤利塞斯,但那夸张又带点奶气的叫声,不是他还能是谁呢?
啪嗒一声,厚厚的魔法书终于离开了安雅平举着的麻木的手,干脆地砸在她的脚边。
“你们、你们在干什么啊啊!尤利塞斯,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别大惊小怪。”
安雅此时已经不知自己的脸是红是白,可尤利塞斯连眉毛都没动一下,也没看尼莫一眼。他只是淡淡斥责一声,点在安雅舌上的手指纹丝不动。
“春日节就要到了,最近天气也一直很好。”
尤利塞斯掏出手帕擦手,神色之间无半点异样:“正好现在是月初,你收拾一下,今天就去公爵的别墅吧。”
安雅很狼狈。要是尤利塞斯这时有半点笑话她的意思,可能她会就地找块石头撞死。
可是,舌头上咬伤的地方,居然不痛了。
“大、大师,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伤处的变化给安雅带来了一丝清明。她这才发觉,自己劳形于修道院的课业和尤利塞斯的魔法训练,都把master给忘了个干净。
这也不能怪她。
自舞会后,她就再也没见过迪特里希,也没人对她说过与他相关的事。
开学的第一个月已经过去了。从新的一个月开始,她要按时按月地去他那里报到。
“因为我是你的导师啊。”尤利塞斯淡淡笑了,温柔如常。
看着安雅疑惑的样子,他解释道:“我也是一名黑暗牧师,牧师不管处于什么领域,都会一点治疗法术,你以后也能学会。这次多带点要用的东西,公爵会给你分配任务,短时间内大概回不来修道院了。”
说到多带东西,安雅立刻就想起了锁在箱底的《超凡入圣》。
这部板砖一样的禁书是安雅心头的一根倒刺,放在宿舍里她是不能安心的——不如索性趁这个机会,拿到迪特里希家里去!看谁敢去他家搜!
就算被人发现玫瑰公爵私藏禁书,估计也没人敢对他指指点点吧。
安雅觉得自己得意忘形了,小人得志的心思一定上了脸。
因为尤利塞斯看着她的眼神也奇怪了起来。
就好像,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似的。
安雅匆匆离去,她知道尤利塞斯引用了歌德的诗歌,却忘记了仔细回想诗的内容。
——你不会结束,这是你的伟大;你没有开端,这是你的造化。
***
安雅觉得自己一定多虑了。
她也没有什么非要带在身边不可的东西,公爵府上既不会没有洗漱用具,也不会没有换洗衣物。她不会用杂物增加自己的负重。
唯一要拿的,就是她从不离身的短剑。但为了带上令人头疼的《超凡入圣》,安雅还是拿了一个大包裹。
尤利塞斯还给了她一个戒指,它由玫瑰金打造而成,上面镶着一颗璀璨如深海的大蓝宝石。
戒环内部用魔法刻着一串安雅看不懂的符文,尤利塞斯也没给她解释,只是让她一定要随身带着。
“与你的眼睛很相配,你觉得呢?”尤利塞斯带着一贯温柔的微笑,说出了安雅从未想象过他会对自己说的话,“如果弄丢了,我就打断你的腿。”
安雅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威胁。
她很怕被打断腿,只好找了根结实的牛皮绳,将戒指挂在自己的脖子上,再塞进衣服的最里面。
她按照尤利塞斯说的去向菲利普教授请了假,然后向修道院的大门走去。
自从开学以来,她还一次都没有接近过这个区域。
安雅又想起了初见天堂般的紫都时,在修道院外见到的方圆几十米的空旷,哥特式建筑投下的阴影傲慢又死寂,压迫着初出茅庐的她。
她突然感觉自己很脆弱,现在身边没有阿瓦尔陪着了。
肩上的包裹又沉又重,走到这里,安雅的肩膀有些不堪重负,酸痛了起来。
毕竟,包裹里装着一本两英寸厚的大部头。
修道院门口有两名全副武装的战士,他们身披重甲,手中拿着长戟。
第一次来时这里人山人海,安雅没来得及观察,现在发现大门不远处有一座小屋,与修道院建筑是同样的紫色,只是造型没有那么华丽气派。
小屋门口站着一个驼背的男人,头发凌乱,眼睛凸出。
安雅立刻想起了梦中那座截然不同的修道院,不过,这个驼子明显比她在梦中见到的那位高大、周正。
诡异的梦境再也没有出现过,安雅又恢复到了以往从不做梦的状态。但梦中的景色,就像那本可恨的《超凡入圣》一样,使安雅不得安宁。
她曾去过钟楼附近溜达,想见见那个驼子,虽然她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总不能说“嗨!那天晚上我梦见你了,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吧。
安雅就是想再见见他,却再也没能在修道院里见过他。
修道院算是人族的脸面,有一个负责敲钟的驼子也就罢了,毕竟除他以外谁也捯饬不了那座扰民的铜钟。可是,为什么看大门的也要雇佣这样的角色?就算是为紫罗兰看门,一定也有许多仪表出众、本领优秀的人愿意做吧。
驼子凸出的眼球一直盯着安雅,眨都不眨。安雅怕他把自己的对视误解成挑衅的讯号,连忙移开了眼。
虽说校规规定,学生们在没有任务时禁止离开修道院,但这大门口看上去还是车水马龙的。不比开学时的人山人海,但与修道院外其他部分的死寂,也是对比鲜明的。
看来修道院里做任务的学生还是很多的,安雅心想。
见到她走近,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将视线投来,惊艳的赞叹和怀疑的低语同时响起。
修道院里的法师制服又没有兜帽,安雅只能木着脸低下头,一边咒骂这不人性化的设计,一边快步从人群中经过。
大门附近的路边停着一架马车,样式简洁干练,虽然不小,却不显眼。
但是马车周围被人群自觉让出了一块空地,没有一个人有意或无意地去马车附近走动或等待、休息。
因为马车两侧画着一个特殊的纹样。
那是一只狮鹫,它抬起一只前爪,脑袋向后立起,尖锐的喙中衔着一朵玫瑰。
诺依曼家族的徽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