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六十六夜 虫母
安雅看着这只怪物,在它蝼蛄似的身躯顶端长着一张人脸,这张脸虽然不易辨识,但安雅还是认出了它。
她见过它,在镇长家的晚宴上。
——它似乎也认出了安雅。
人脸上的嘴巴突然张开,两个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根。
从裂开的大口中伸出一套小点的虫状口器,令人心悸的嘶嘶声像振动一样,回响在密闭的溶洞里。
蝼蛄周身散发着腐烂的恶臭,比小蜘蛛身上的更胜一筹,安雅的鼻子已经有些麻木了。
她抬起手凝聚魔力,暗之箭标枪般划破半空,风雨晦暝。
安雅的攻击可谓快准狠,她直指蝼蛄的脑袋,暗能量聚集成的箭支不负所望,在蝼蛄的人脸处爆炸。
“轰隆——!”
成功了吗……
手感不对。
蝼蛄苍白的人脸晃了晃,眼珠在眼眶内像溜溜球般转悠。
当它停下时,一根长在头顶的肉质触须应声而落……好似一只在深秋十分,从树上掉下的肉虫。
这样一支箭可以将小马尔科姆炸成碎肉,却只能削掉憎恶成虫的一根触须。
憎恶对着安雅张大嘴巴,她看到了它嘴里的颜色。
漆黑一片。
黑色上突然蒙上了金色。
一支金色的光箭扎进蝼蛄张开的黑口,一击即中,从正面穿破后脑。
像破晓,像黎明时分射入窗帘缝隙的光线,击败了黑暗,结束了夜晚。
蝼蛄的身体不规律地抽动,却停下了朝安雅冲来的步伐。
庞大的虫体向后倒去,在它失去生命体征的同时,插在它嘴里的光箭消弭无踪,似乎从未存在过。
四周,依旧是漆黑的夜晚。
突然,憎恶的尸体像被踩碎的水气球那样瘪了下去,黑水凭空滋了一地。
洞穴内顿时臭气扑鼻,安雅觉得自己就算没被憎恶吃掉,也要被这种气味熏死了。
“憎恶死时会腐化周遭的环境,这片土地在百年内无法孕育任何生命了。”
阿瓦尔的声音自安雅身后响起,带着浓浓的厌恶:“不过,虫母本来就污染了这里,加上只憎恶也没什么区别。”
虫母愤怒地扭动着身体,虫状的面庞看上去更加令人作呕。
但那副庞大怪异的身躯似乎虚有其表,细长长满刚毛的六只足在身周蠕动起伏,连带着她向前挪动一步都做不到。
阿瓦尔抬起手,两指并起,火焰像一把锋利的尖刀,在他的指上汇聚。旁边的空气扭曲变形,似乎要被火刃的热度熔化。
他高高扬起手,在身前大幅度地迅速一甩。
指尖的火焰突然拉长,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离心力带起巨大的势头,像一根铁索似的,斩断了虫母的身体。
外形可怖的虫母毫无反抗之力。
她的身体如同一块松软的奶油,在火焰组成的鞭下碎裂。
阿瓦尔将虫母切碎后,又用火焰鞭切开了虫母身下的丝袋。
轱辘轱辘,丝袋破裂的刹那,许多晶莹剔透的东西像玻璃弹珠似的,互相碰撞着滚了出来。
……又是熟悉的恶臭。
安雅不敢走近,她强忍着呕吐的欲望,试图尽量看得清楚一点。
是卵。
这些晶莹剔透的东西,是一颗颗保龄球大小的虫卵。透过水晶般的外壳,可以看到未发育成熟的一只只蝼蛄若虫。
它们蜷缩着,不时抽搐、扭动,头部是还未发育出五官的人脸。
虫母死了,溶洞里不再有别的活物,安雅也放下了自己的戒备。
就像阿瓦尔说的,溶洞里再也没有了生命的迹象。没有虫子,没有蜥蜴,连苔藓都没有。
只剩光秃秃黑漆漆的石头、土地,和熏天的臭气。
安雅发现,地底湖边竖着数根铁棍,它们被深深打进地底,上面挂着锁链,末端伸进湖水中。
她走近一根锁链,试图将它从湖中拉起。
……太重了。
安雅使尽浑身力气也没能拉动。
阿瓦尔握着她的手,又是一拉——
安雅跟着阿瓦尔后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被他们——被阿瓦尔拉上了岸。
是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笼。
铁笼上有许多细小的沟壑和裂痕,里面绿光闪烁,猛地一看就像绑满了小灯泡,一看就是在诡异的湖水中泡了很久。
笼子里有一个人。
一个被剥了皮的人。
他或她似乎也被泡了很久,浑身闪烁着点点绿光,似是爬了一身萤火虫。
安雅在前世读过一句话: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上面爬满了虱子。
死亡是一袭破旧的袍,上面爬满了萤火虫。
安雅受不了了。
她又吐了出来。
“这里是一处魔能的矿场,湖里的绿水就是魔能。”阿瓦尔在安雅身边缓缓说道。
“笼子里的,就是虫母的饲料……它们必需定期将身体在魔能中浸泡,才能承受住生产的压力,不会腐烂。”
“虫母产下的憎恶不必进食,也不会疲累,它们会攻击见到的一切智慧生物,直至将其杀死。虽然不需进食,但憎恶还是热衷于吃下自己的受害者——先吃下,再近乎原样地排出体外。”
阿瓦尔瞥了一眼刚拉上来的笼子。
“目前公众普遍认为,憎恶是神明的怒火,于是他们制造了憎恶来清扫地上的生灵。这就是光耀教会试图掩盖的真相,安雅。”
“人族的教会想要掩盖憎恶只能由人族产生的事实,因为这仿佛在说:人族就是世界的毒瘤,只要将他们灭绝了,神怒便不会再降临了。”
……
“还可以这样吗?”
安雅一边反胃,一边不解:“别的种族怎么会配合呢?难道不是把这件事捅出去,引来全世界围剿人族比较好?”
“在很久以前的过去,有几个种族这么干过。结果就是被逼入绝境的人族开始自行制造虫母,培育憎恶投入战场。半羊人的故乡由此被憎恶污染,变成了一块肆虐着怪物的不毛之地,他们就变成了现在这样没有故土、四处流浪,受人鄙视的种族。”
阿瓦尔缓缓道:“憎恶这种东西,对一切智慧生物都是恶,只会带来灾难。所以后来大家有了默契,开始主动掩盖憎恶的来源,这件事也没有被记入大部分种族的历史。”
“原来,憎恶是可以被控制的吗?”
安雅想起镇长晚宴上的那只成虫,它只攻击了奥格玛,看似是服从小马尔科姆的。
“掌握一定的技巧,是可以做到的。但是不可能完全控制它们,需要付出的代价也非常大。”
安雅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