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2.1
克里斯·萨格鲁(Chris Sugrue)的作品:《敏感的边界》(Delicate Boundaries)。生物在屏幕上蠕动,当手触到屏幕时,那些生物就爬出屏幕跑到手和胳膊上。萨格鲁在迷惑我们的大脑。我在意大利都灵(Turin)她的展览上看到了这个作品,那也是她获得第一个奖项的地方。照片来源于她的网站。
在意大利都灵,这座被称为“世界设计之都”的城市,我去参观了一个为期一年的展览,部分是为了看展览,部分是为了参加一个和布鲁斯·斯特灵(Bruce Sterling)一起的座谈会,他是个科幻小说作者,是让我去看这个展览的怂恿者,也是这个展览的客座馆长。在座谈会开始前,我沿着大厅逛了逛,看了一下展出的作品。斯特灵发现了我,他要我一定看看克里斯·萨格鲁的展品。“为什么?”我问道。我早就路过了那个展品:一台电脑上显示着移动的生物,每个看起来都像是在生物课上从显微镜里看到的单细胞生命体,它们在屏幕上一小组一小组地蠕动着。看着不错,但没什么新鲜的。斯特灵像往常一样非常有说服力(他是个辩论方面的可怕对手),他说服了我,把我拽到展品前,抓起我的手臂伸到屏幕前面,那些小生物移出了屏幕跑到我手上,还有我胳膊上,啊?
克里斯·萨格鲁在扰乱我们的大脑,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扰乱了我们的概念模型。当我们看到电脑屏幕上的东西时,我们知道它们只是被电脑显示在那儿的,就像我们所知道的,那些在电视屏幕里的图像不会进入我们的起居室一样,我们知道那些在显示屏上爬行的生物图像不会蠕动到我们的胳膊上,然而它们就这样做了。斯特灵是对的:这是个不同寻常的概念艺术品。
我花了些时间来观察其他参观者与这个展品的互动,有的人尝试从胳膊上拂掉那些生物,有的人试着去诱导那些生命体爬满他们的身体。没有人注意到这是摄像机和投影仪造成的幻象,一个电脑程序用摄像头捕捉到的图像来定位人的手臂和身体,然后决定图像在何时以何种方式从电脑显示器上移动到投影图像中。从参观者的角度来看,那些生物爬出了屏幕跑到了他们的手臂上,每个人头脑里都会觉得诡异;从电脑的角度来看,这只是个简单的双屏幕显示。就在我写这段文字时,我就在用一台有两个显示器的电脑,我能在一个显示器上写作,而在另一个显示器上显示我的笔记,在需要的时候可以把资料在两个显示器之间拖来拖去。在克里斯·萨格鲁的作品中,第一个显示器就是竖在那儿的显示屏,另一个显示器则由水平放置在参观者手臂上方的投影仪投射下来。请参考图2.1。
·[概念模型]·
概念模型是隐含在人关于事物如何运作的信仰结构中的。当你看到电脑里的文件结构时,比如把一个文件从一个文件夹移动到另一个时,你就正在使用由软件设计师精心放入你头脑中的概念模型。文件和文件夹都是虚拟的,在电脑里是没有真实的文件和文件夹的,这些资料都被存放在电脑的永久性存储系统中,用对系统来说方便的方式。许多文件都不是单独存储在某一个地方的,准确地说,它们被分割成片段,每个片段被放在任何有存储空间的地方,但它们都有特定的指示器加入到文件目录里,这样,当读取到某一个片段的末端的时候,指示器就会告诉电脑到哪里去找下一个片段。在这个实例里,存储技术中隐藏的复杂情况被替换成了概念上简单的形式,把文件放入文件夹中,然后管理文件夹。图2.2显示了概念模型简化了我们对电脑文件的理解。
类似的虚拟也简化了其他电脑操作上的复杂情况。比如说,当你从你的电脑上删除了什么文件,它并不是真的被消除了,这也是个简化的虚拟,是隐藏在电脑存储中精巧的概念模型中的一部分。事实上,有关文件信息起始片段的指示器被消除了,这意味着在普通的情况下,电脑会装做那个文件不在那儿了。这就如同在图书馆里用清除目录中相关条目的方式来“删除”一本书一样,如果它不在目录中,即使那本书就在书架上,普通的用户也是无法找到它的,它就如同不存在一样。还有另一种方法,一本书可以用归错文档的方法来“删除”,把它移到一个不相称的书架中去,它还是在目录中,但是目录的相关条目没有指向它的新位置。电脑专家知道如果忽略掉目录和指示器,去仔细地检查在电脑存储器中的每个信息,那么被“删除”的文件就能够被恢复。这就如同你要找一本丢失的书,可以去图书馆里系统地检查所有的书架,直到找到它为止。在物质世界里,去详查几千甚至上百万本书是不切实际的,所以图书馆把归错档的书视同永久丢失。在电子世界里,即使数万亿的数据项也是可以被详查的,这意味着即便有人故意删除了某个数据项,它也依然在那儿,依然可以被恢复。
图2.2
概念模型:(a)和(b)显示了两种略有不同的电脑文件结构的概念模型。(a)显示的是微软操作系统中描绘出的文件结构:文件夹结构显示在左栏,文件的图像则显示在右侧的窗口中。(b)显示了苹果电脑系统描绘的一个非常类似的文件结构:文件夹结构显示在屏幕下方,文件的图像则显示在屏幕上方。两种虚拟模式都工作得很好,在存储的信息中导航都比较简便。
概念模型存在于人们的头脑中,这也是为什么它也被叫做心理模型。概念模型帮助我们把复杂的自然现象转化成可用的、可理解的心理模型。在图2.3中的水循环的图解示意就是个很好的例子,显示了概念模型如何简化了我们对本来很复杂的自然现象的理解。概念模型是用来组织和理解那些本来很复杂的事物的非常重要的工具,它们让我们理解事物,了解事物是如何运作的,并搞明白在错误发生时该做什么。但是,就像我们能够在不太了解规则的情况下看体育比赛一样,我们能够在不理解它们的前提下操作很多设备,也就是在没有很好的概念模型的情况下。我们遵循简单的入门介绍,模仿他人的做法,或者牢记一套操作动作来做到这一点。当某些奇怪的情况发生时,不管是因为想要做什么新操作还是什么部分运转错误,我们都因此而陷入困境:没有一个相关的概念模型,我们就缺少了指导。当这种情况发生时,我们就会抱怨:为什么这个非得弄得这么令人困惑?
图2.3
水循环的概念模型。图解显示了一个有关水通过蒸发、蒸腾和升华的方式进入大气,然后通过降水而返回的概念模型。这个图解,就像大多数的概念模型一样,是个尽管总体上简单,但却是很有用的教学模型。图解作者:约翰·M·埃文斯(John M. Evans),美国地质调查局。
设计师的工作是为人们提供适当的概念模型。电脑中的文件结构是一个把概念做得很出色的例子。当我们能够看到各个组件的运作时,我们就能够建立起很好的概念模型,因此,我们建立起了相当不错的机械产品的概念模型。当我们面对电子世界这种什么都不可见的环境时,我们就受制于设计师,他们提供给我们关于真实情况的提示和线索。而当我们面对全部由人来构成的服务业,我们经常被神秘的官僚体制的规则和条例搞得不知所措,更不必说那些隐藏在幕后的,控制着和我们打交道的人被允许知道什么和说什么的神秘人物。
我们人类总是在找寻解释,总是设法去理解发生了什么。这些解释来自我们的概念模型,有时是在我们尝试去理解我们的经历时新建立的。它们适用于我们对其他人如何反映的见解,适用于我们给其他人的关于我们自身行为的解释,更适用于我们在与产品的互动以及面对服务时的感受。那些不明身份的官僚机构能够毁掉一整天,然而,与和蔼可亲的商人、销售和客服代表的友好互动可以弥补它。
概念模型几乎适用于我们生活中所做的每件事。对越复杂的活动而言,概念模型就越重要。每当一个系统被很好地理解后,普通人就能出色地驾驭它。大家一致认为,驾驶是个困难、复杂的活动,在现代汽车中,许多技术对普通驾驶员来说都是完全无法理解的,越来越多的汽车的操作是由遍布全车的电脑芯片来控制的,它们联成网络,对多重传感器作出反应,并控制着很多制动器和功能。我们能够非常成功地驾驶是因为概念模型是很容易理解的。还要注意的是,驾驶并不是个自动的活动:大多数驾驶员是由私人教练来教授的,加上课堂学习、书本、视频和测试。尽管驾驶是个复杂的活动,需要控制快速移动的车辆的技巧,一大堆文化规范和法律要求,经常伴随着和他人交谈、听音乐等类似的事情进行,但它是能够被掌握的。
是什么使得事物简单或是复杂?不是调节器或控制器的数量,或者有多少功能:而是在人们使用设备时是否有一个很好的关于它如何运作的概念模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