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厂老物
在与时间的赛跑中,我们渐行渐远,渐行渐难,最后完全湮没在时间的洪流中。
——题记
因为处理家事,一趟一趟地回到那个已经荒芜的工厂,那个更加荒凉的家属院,那个我们称之为老家的地方。
二十多年过去了,站在这片曾经辉煌到极致如今却显出残败的土地上,很是恍惚,仿佛时光流转,忽然就把所有关于少年青年的骄傲和自豪的记忆抛到遥远。
大院
时间在那大院的墙面上剥落了一层又一层,在那斑驳的大树下吹落了一层又一层的落叶,在我们的身边缠绕了一层又一层的记忆。
老了,这个大院,和我的老父亲一样,对世事已是除了感慨还是感慨,很多的时候,他们一起已经完全被时光隔绝在过往的世界里。
大院,曾经是本地少有的几个企业中很是辉煌的一个,花费了父亲太多的精力和心力,倾注了他太多的热情和期望。他一路走过很多单位,矿山、建行、路政,可以算是人前半生。令他最想不到的结局却是:二十年后,他却在这个当年满怀热情、如今却濒临破产的工厂里很尴尬的退休了,尤其是连累了那些当年因为自己的原因而来到这里的老同事们。
在这个大院里,我们度过了十几年最难忘的时光:鼎盛时期几百号的工人,几十个技术干部;孩子笑声飘荡的墙头,墙头上密密麻麻的铁丝网;家家饭菜的香味,一家有肉几家孩子吃的和洽;女人们明里暗里的比较,醉酒的男人们的趔趄;车间里的酒香,每家的菜地里的夹竹桃;夫妻吵架众人的劝和,分发电影票后的兴奋;男孩子们在高大的酒罐上的偷窃,女孩子们编织的花丝带;一排排的自行车的摆放,家长里短的是非;父亲的权威,我们练字的书桌……
大院里珍藏着太多的记忆和幸福,承载着我们多少年少的期望和希冀。
重新回到这块浸透着父辈们心血的地方,慢慢地走着看着。听着父亲略带夸张的诉说,我极力在理解他的悲哀和痛苦,仿佛兢兢业业的老掌柜对于败家子的无奈和悲凉。
“此墙已损坏,注意!! ! ”三个大大的感叹号,预示着已经破落的命运。父亲在火迹斑斑的墙前,久久地站着。一场大火,让这个人心涣散的大院更加的寂寥。
在空旷的大院里转了几圈,伤感蔓延在他的心头。我知道他很无奈,很愤怒,知道他只是在用无言掩饰着难言的情绪。老人开始了愤愤不安的唠叨,表达着对他的几个后续接任者的不满和失望,感慨着人事的苍凉和无奈。
历经半个多世纪沧桑的这个国企工厂,今天展现给人们的,更像是一个“老字号”的迷失和找寻,那些光辉岁月里的熠熠光芒,都已经消失殆尽。
当然,如同记忆,也会有相当多的片段,迅速地退潮,被我们永远遗忘在身后。昙花一现的结局,迷失的岂止只是物质上的困乏?
爬山虎
世界对于我们,向来采取浪花的方式,逐层包围,你可以转过身去,朝向另外的涟漪,但你却无法避开拍打的手掌。这个如潮水样的过程,从来就是突兀的,就像一些人事的回忆,会准确地切入你的脉搏,在你的血液里跳动。
这是一片寂静的土壤,没有浮华的喧嚣,也没有炫目的灿烂,只有一簇簇一蓬蓬人化了的藤蔓静静地顽强地在这里生长着攀爬着。时光悠悠,岁岁枯荣,地老天荒,有几分独特和奇异,也有几分寂静中的清新。
停在布满绿色藤蔓的墙前,我久久不动。因为这些根系发达、生命力旺盛的植物,还是我们姐妹当年亲手栽种的呢。和同学要来的爬山虎的种子,被细心地一排排地种在墙根。由最初的几个细芽,到最终郁郁葱葱地爬满了大院的墙,经过了多少的努力和坚持,没有多久,厂院的墙上就全是挂满缕缕绿叶的爬山虎了,远远看去真是一片绿的海洋。
白天拉长了夜的影子,记忆越来越稀薄。后来听说,一场大火,烧掉了厂区,烧焦了墙体,也烧坏了爬山虎的枝叶。我们原以为,她们干枯了,衰败了,了无生息了。也许是刹那间的芳华,也许沉坠的花瓣早已唱起哀怨的挽歌,纠结在空气中的清香,也许早都一点点被这漫长的时间消耗殆尽。
而今,站在这里,夏末的爬山虎依旧葳蕤着。在默默中,依旧奋力挣扎着,拼命生长着。顽强的求生欲望使她们在无人照料的情况下,死而复生,重新获得一丛丛一簇簇生命绿叶的繁华,和寂寞的大院永远相依为命。
空旷的大院里处处弥漫着她们的气息,没有花香,是清爽的;没有花艳,是淡雅的;没有草儿衬托,是独自盎然的;当微风从她们身上轻轻拂过时,如道道绿色的小波浪在荡漾,发出沙沙的声音,像是大海在歌唱。
这些爬山虎的生命长河,应该是多么的美好,多么的勃勃生机。当一声春雷打响了万物生长的时钟,她们在这样的世界中苏醒,睁开了朦胧睡眼,望着那灿烂的阳光,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向着阳光前进!
“为了看看阳光,我来到世上,为了成为阳光,我努力在世上。”用这句名言来比喻她们的成长是再好不过了,她们会永远向着灿烂的阳光迈进。
生命的力量如此强大,令人赞叹不已,使人肃然起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