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壶乡酒斟满杯 几许笛声赠归人
这世界,功名利禄也抵不过人情冷暖,灯火辉煌也比不了家的温馨。
三个人忙活到腊月二十八,才各自放假。匆匆的采购一番,然后就在没有对联、没有鞭炮的除夕夜里,看着不太精彩的春节晚会,第一次清清淡淡的过着小家里的,毫无意思的城里年。
钟声敲过十二点,新的一年又来到。许下心愿,仰望星光,那最亮的一颗就像家里的明灯,在远方熠熠生辉。
这个年里,回家无处。
1
过年,家家贴红色对联,可是我们家族里的各个小家,都不会贴上对联的!
“守孝难还礼,思亲免贺年”。两年里,老公相继料理了公公婆婆的丧事,一年一个。本地乡俗,守孝的人家,第一年贴黄色对联,二年贴绿色,守孝满三年后,才可贴红对联。
老家,那个他年年会惦念不已的大山里,那个年年会急急忙忙回去住的土炕,那个黄土漫天的沟坎,如今却再也没有了回去的理由。他不停地收拾这个收拾那个,不说话,气氛有些沉闷。阳台上的壁橱里,擦拭到老人的遗照,眼泪终于下来了。
拿出厚厚的一沓白纸,满脸凝重的拿出刀子来,细细地折好。找到印纸钱的模具,蘸满蓝黑的墨水,颤抖着的手,和女儿印着纸钱。女儿在旁边边帮忙,边流着的眼泪……
“从现在起,我没有妈了……”“我没有爸了……”“我没有家了……”两年里,这些话他说了很多次,哭了无数次。
默默地看着,思念是一种无法代替的情愫,洗干净各种果品,准备他们烧纸的东西。
前年的此时,年迈的公公在屋子里看我们包饺子,嫂子剁着馅,当当的声响,灶里烧着火,小猫蜷缩在柴火上,眯着眼,人一样的酣睡着。婆婆撩门帘出来,站在台阶上,笑容里的目光,穿透红红的对联,落在孙女的身上,女儿拿着一根长长的向日葵杆子,脸冻得通红,从坡上跑上跑下,一趟一趟的撒欢。冬天里不暖和的太阳,就在蓝色的天幕上远远地挂着。
没有了父母,就没有了家。
可是,每个夜深人静的夜晚,家乡的灯火就会在梦里闪耀;回首,家已在万重山外。
悲歌可当泣,远望可当归。
2
家属院的大门上挂着大红的灯笼,对对都洋溢着年的欢腾。
冷风里,打开自家铜锁锁着的大门,站在院子里,鞭炮被小外甥放得噼噼啪啪,拿着透明胶布贴对联的妹妹说:“心里没有着落的,真想爸爸妈妈啊!”
父母在外地几年了,今年在北京。他们在哪里,我们觉得家就在哪里。
院子里,小木凳孤零零地放在旁边的石几旁,破旧的二胡盒子躺在枯萎的马兰草身上,几截废弃的烟筒竖在花园怀里,从那里冒出来的股股青烟,曾经锁住我们羞涩的童年,凝固于少年青年的岁月,昭示着我们珍藏的记忆。
站在这个曾经热闹的大家里,回想着一个个阳光的午后,一个个暮霭的黄昏,回想起高高的酒罐和榆树枝头的麻雀,回想着一个萌动的少年与一位羞涩的姑娘,回想着初次读书远行,父母送别的身影与关切的眼神,以及自此后的种种失落间或快意。
岁月漂洗过的记忆,都如昨夜的月光,穿透玻璃窗,向我投以恬静而意味深长的微笑。经年以后,依然亲切的是温馨的亲人,深植到灵魂的一切,成为固有的特质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于是便常有雨打芭蕉似的淡淡的,渴望归家的念头。
此时,更愿意接受院子里阳光的恩赐,感受这双温柔的手轻抚我不再光洁的额头。
家在何处?家在远方。门外若无南北路,人间应免别离愁。
3
年里,几家聚会,欢闹几场:
男人们大声的喝酒说话,国际的动向,国内的形势,本地的人员升迁调动;女人们在厨房边忙碌边比较着老公孩子,衣服美容;孩子们肆意的玩电脑,电视声音开到最大,其乐融融的年味荡漾在空气中。
热腾腾的羊肉端了上来,大家懒洋洋地吃着。忽然,那个近五十岁的男主人热泪涟涟,借着酒劲,恸哭不止:“我们在这里吃肉喝酒,我家里的老大(dà,父亲)老妈不知道吃什么呢?我吃不下去啊,我不孝啊不孝……”
他妻子急忙赶过来劝说:“不是东西都捎回去了吗?不是大和妈不来城里过年吗?你怎么这样,大过年的,大家都高高兴兴的,你扫人家的兴。”
他醉了,哭一声,喊一声,哽咽着诉说父母的年迈,花白的头发,老病的身体,替儿子的着想,心里的渴望;还有节俭到吝啬的秉性,还有父母会不舍得吃,等孩子回家时候却已经坏掉的年货……
故乡何处是,忘了除非醉。
4
“年轻坚强而又孤独的三毛对于大陆年轻人的魅力,任何局外人作任何想象来估价都是不过分的。”贾平凹曾这样评价三毛,这个有流浪情结的女子对年轻一代的影响。
年轻时候,是那么的喜欢外面的世界。一直站在地上,以敬仰的姿态,仰视着那个在天国里快乐旅行的人。
在很多个月朗星疏的夜晚,沐着一轮清辉,打开一盏小灯,捧起三毛作品的时候,就开始了与作家心灵的交汇和精神的沟通。在那平和、恬淡、博大、包容的思绪里,一步步走进了她的心田,和她一起游历着世界,感受着她的喜怒哀乐,感知着她对世界的认识和理解。
她的勇敢,游历经历,对爱情的执著和对普通人们的良善,甚至于寻求永久心灵家园的方式,都曾经深深地吸引着我,内心里常常有着和她一样走遍千山万水、去真实地感受生活的冲动。
还有海子,那个写下:“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诗人,那个为理想幻灭而殒身的诗人。
可是,当岁月的潮水渐渐退去,“逢人渐觉乡音异,却恨莺声似故山”,穿梭在人群中,听到熟悉的乡音,都会不经意地看去,虽然那只是擦肩而过的路人,却勾起了心底最深处的涟漪。
不再年轻的人,不想漂泊的心,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希冀远方的家里一切顺意,祈祷电话铃声是报告平安的讯息。
突然明白,“父母在,不远游”的古训是何意;也忽然明白,“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不敢损伤”是真谛。
5
第一次听到日本陶笛家宗次郎的《故乡的原风景》,心中泪涌。仿佛回到很久很久前就离去的家园,那里有美丽的山川河流,有淳朴可亲的笑脸,有儿时日日夜夜的气息,时时刻刻都在向游子召唤,回来吧,回到家乡温暖的怀抱……
借用宗次郎自己的话:奥卡利那笛耕耘着空气。
那发自内心的音乐情感,透过清新悠扬的陶笛乐音,阐述对于自然万物与山川土地的感怀。笛声里,是土地的回响,是用心灵吹奏的宗次郎才能吹响的只属于宗次郎的音色,仿佛心中永久的圣地,那便是心的归宿……
读宋之问的《渡汉江》,他切切地问:
岭外音书断,
经冬复历春。
近乡情更怯,
不敢问来人。
哦,故乡,我魂牵梦萦的故乡!为什么离你近了,反而觉得更加害怕和惶恐了呢?种种担心和忧虑,会不会被证实?想到这里,简直抬不起腿来,越走越慢,心里害怕碰到熟人,害怕听到家里的消息。
6
北国风,黄土墙,云天望故乡;水中天,放眼量,无依人断肠。总是那故土难忘,总是一份亘古的情节,谁都一样。
唯有门前镜湖水,春风不改旧时波。
年去了,梳理躁动不安的心结,把对家乡的相思,化作冬季枯叶片片,碾化成泥,随风飘散。
新的日子里,思念的情绪,依旧在蔓延。心底,珍藏一枝丹桂,久久在心底弥香,直到老去。
家乡,真是个好地方。无论近处远乡,灵魂就会寄托的地方,让人不至于在旅途中迷失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