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杨雪梅总说自己是农村来的,见的世面少,人又笨,所以必须笨鸟先飞。实际操作培训过了好几天了,她一到晚上就躲在宿舍,在上铺独自一人用牙咬着给自己的胳膊扎上止血带,又用针寻找血管,常常忍不住发出低低的呻吟。针是扎进去了,血却流到外面,针管里却怎么也见不到血。她伤心地看了看自己的胳膊,上面已经布满了带血的针眼。
在下铺的韩梦有些看不下去了,一把夺过杨雪梅手上的针管,说:“我来帮你!”她让杨雪梅躺在自己的床上,笨拙地用止血带绑住胳膊上端,将针管扎进皮下,可惜血管仍不见血。
杨雪梅忍着疼说:“再来!”
韩梦胆怯了,喃喃地说:“不好意思,换个胳膊吧!”
刚说完,韩梦突然又改变了主意,脱鞋躺在床上,把白白的胳膊袒露在杨雪梅的面前,不容置疑地说:“我不怕疼,扎我的吧!”
见杨雪梅迟疑,韩梦口气硬硬地鼓励她说:“没事,就是扎成蜂窝我也不怨你!”
几次下来,针管里终于流进了血。两人高兴得忘了拔针头,跳起来抱在一起。杨雪梅格外激动,连连说:“成了,成了!”
韩梦低头一看,语气有些酸酸的,说:“雪梅,我不如你!”
杨雪梅谦逊地笑笑说:“哪儿呀,不过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罢了!”
韩梦说:“我连瞎猫也不是。”
安珊珊在一旁看着傻笑。
韩梦问:“珊珊,你怎么不练?”
安珊珊摇摇头回答,声音低低地说:“我不行,打小就晕针。”
“可是护士每天都要跟针打交道的。”韩梦说。
“不行就改行吧。”安珊珊低下头。
“不行也得练!”韩梦一听她要打退堂鼓,不容分说地将她推倒在床上,喊:“杨雪梅,快!”
杨雪梅领会,两个人把安珊珊按着,不论安珊珊怎么苦苦哀求,两人撸起胳膊,强行练习起来。
就这样折腾了一晚上,直到第二天中午一起到餐厅吃饭,安珊珊也不愿意搭理她俩。而韩梦和杨雪梅也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心里都在想,还不是为你好!
参加培训的学员们和老医护人员不一样,是被安排在离上课的地方很近的小餐厅里就餐的,而康健等人每天都在医院的大餐厅吃饭。他一去,只要见到秦凯生就和他凑在一起,他俩关系近,还有一层微妙的亲戚关系。秦凯生发现这些天,康健的手机短信声老响,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问他,他不肯说。
这天中午,饭吃到半截,康健的手机又响了,还是短信。他心虚地看了看秦凯生,打开机盖低头一看,眉头不禁微微皱起。秦凯生不识时务地悄悄把脸凑过去,只见手机显示屏上写着:“康健:这几天我给你发了好几条短信,可你为什么一条也不回?为什么?”而下面的落款是英文字母,一个大大的“M”。
“谁来的短信啊?看得这么着迷?”
康健吓一跳,慌忙收起手机,一时语塞。
“得,我来猜!M?是Mgng的缩写,梦!对吧?”
康健掩饰说:“啊?噢噢——”
秦凯生问:“怎么?你们已经……”两个大拇指往一起碰了碰。
“是,是啊!”
秦凯生嬉皮笑脸地追问:“什么时候钩挂上的?”
康健脸红了,搪塞道:“什么叫钩挂呀?不好听!再说,八字没一撇呢!”
秦凯生将信将疑,问:“什么意思?难道你们俩根本就没有钩挂上?那‘M’是谁?”
“这……也是一个女的。”
“也是?兄弟,你不会是脚踩两只船吧?”
康健顿了一下,说:“我一个还没有踩上呢,上哪儿去找两个呀?”
“你就蒙我吧!”秦凯生不相信,摇了摇头,把目光移向窗外,无意间看见不远的一伙护士学员涌出1号楼门,走在前面的正是韩梦和杨雪梅。
秦凯生兴奋地说:“看见那位女神了吧?有道是,来得早不如赶得巧啊,我的康大夫,看来你的缘分到了,上啊!”拽着康健跑出餐厅大门。
见到那伙人向自己走来,康健反而紧张起来,转身匆匆走开。
秦凯生觉得奇怪,想:“这个康健,今天好不容易碰上了,怎么又不好意思了呢?”他想问个究竟,没想到迎面的韩梦竟径直朝他们小跑过来。
秦凯生一把拽住康健:“别跑呀,还不如人家大方呢!”
韩梦大大方方地向康健伸出手,说:“我记得你,康大夫,急诊科的,对吧?”
康健尴尬地笑笑,握住了她的手,说:“我也记得你,小韩护士。”
秦凯生对着康健耳语:“何止是记得,简直就是单相思!”
康健一把将对方推出老远,不好意思地重复:“记得,记得你,小韩护士。”
“现在还不是正式的,是实习护士!”
“三个月培训期一转眼就过去了,到时候你就是正式的了。”
韩梦开朗地笑了:“托康大夫的吉言!听说,康大夫扎针特有两下子,抢救病人时根本就不用护士扎针,自己就上手了,而且比护士扎得还准!”
康健难掩自负,故意很淡然地说:“我啊,徒有虚名!”
两个人热烈地聊起来,杨雪梅被甩在一边,有些尴尬。秦凯生见此情景,赶紧热情地打招呼:“你是和韩梦一起的小杨吧?”
杨雪梅腼腆地点头,两眼却不时瞟向康健。
秦凯生打量着她,忽然觉得有点眼熟,便试探着问:“小杨,我怎么看着你有点面熟?”
杨雪梅的注意力不在他这里,随口答道:“秦大夫,您是不是看谁都有些面熟呢?”
这话呛得秦凯生很是不安,正要解释,杨雪梅已经跑出老远了。
杨雪梅一口气跑进自己的5号宿舍,安珊珊正对着镜子打扮,回头看见杨雪梅的狼狈样子,开心大笑起来:“出什么事了?遭狗撵啦?”
杨雪梅坐在床沿上,依然在喘气,神色慌乱且沮丧。
安珊珊疑惑地看着对方,问:“真遭狗撵啦?是谁呀?”
“血液科那个秦大夫,没事跟我套近乎,说看着我眼熟。”
“哈哈哈!”
“你笑什么呀?”
安珊珊笑得止不住:“哈哈哈!我说你真是个没有见过世面的乡下女娃!”
培训班学习到中期时,各科的护士长分别带领韩梦他们这些学员和实习护士们轮流到各科室实践护理技术,手把手地教他们建立血脉通道、实施心肺复苏、吸痰、给氧、导尿、备皮等,还有各种仪器的使用以及早晨晚间的护理等,韩梦觉得要学的东西太多了,当然,最基本的还是采血一说,这也始终困扰着新学员们。而给韩梦留下印象最深的护士长当属血液科的马丽萍和急诊科的金明了。
她们第一次跟着马丽萍实习就领教了这位护士长的厉害。在医院住院部上楼的时候没有等电梯,走在前面的马丽萍三步并两步就上了两层,而后面几个年轻人跟都跟不上,安珊珊甚至累得岔了气,叉着腰一脸痛苦地停在拐弯处。
韩梦也有点受不了,边喘边问:“马护士长,我们为什么不上电梯要上楼梯?上电梯的人并不多啊。”
马丽萍回过头来,神情严厉地告诫她:“韩梦同学,我们是在实战演练,你懂吗?”说完,继续大踏步地朝前走了。
韩梦心里不服气,安珊珊悄声对韩梦耳语说:“你注意到马护士长穿的那双鞋了吗?40码的!”
韩梦不大相信,加紧几步追上护士长,低头凑近去看脚下生风的那双大脚,果然是大!她心里不由发出一声惊叹:“我的乖乖!”
安珊珊也大喘着来到她身边,得意地说:“你知道她的外号叫什么吗?叫超级玛丽!”
高翔恍然:“哦,我玩过一种电子游戏,就叫超级玛丽。”
安珊珊煞有介事地说:“这外号是她儿子给她起的。”
几个人不禁笑出声来。马丽萍显然听到了他们的议论,直直地站在上面的阶梯上,叉着腰低头望着他们,弄得几个人有些不知所措了。
想不到马丽萍不但不生气,反而乐呵呵地开口了,说:“珊珊说得没错,超级玛丽,是我儿子小刚打游戏的时候给我起的。你们以后要是喜欢这么叫,我不反对!”
几个年轻人大舒一口气,不约而同地欢呼起来:“超级玛丽,你太牛了!”
韩梦和杨雪梅小心翼翼地随马丽萍走进血液科病区的一病房,紧接着,安珊珊和高翔也走了进来。
一个女病人看见高翔,立刻大声招呼:“大夫,快给我看看,我这个地方怎么肿了?”
高翔不好意思地退缩到后面,说:“阿姨,不好意思,我不是大夫,我是护士。”
女病人看着高翔戴大口罩和白帽子下的眼睛,问:“护士?你不是男的吗?”
“我是男护士。”
“啊?”女病人失声叫起来:“哎呀,小伙子,你也太没出息了,一个男人怎么来抢人家姑娘的饭碗呢?”
高翔红着脸,不知该怎么回答。
马丽萍看在眼里,大步走到那个病人跟前,也不打圆场,而是麻利地将输液瓶挂在挂钩上,然后把病人的胳膊放平绑上止血带。韩梦和杨雪梅目不转睛地在一旁看着,生怕忽略了某个细节。
到了中午,三个女孩子在食堂吃完饭回到宿舍,安珊珊对着两个女友又侃侃而谈起来:“你们知道血液科的马丽萍为什么叫超级玛丽吗?那是因为她是个工作狂,前些日子,还闹家庭危机呢?”
杨雪梅问:“为啥?”
“因为她白天黑夜的不着家,丈夫跟她都急了呗!知道她的丈夫叫什么吗?巧了,和马丽萍一个姓,也姓马,叫马义夫,还是个坐机关的公务员呢。听说他自从和超级玛丽结婚生子后,就把自己名字中间的那个‘义’字去掉了,让大家干脆就叫他‘马夫’,说自己在老婆心中的地位还不如一个病人。还说,娶了个护士老婆,在家里自己成了个护士的护士。伺候老婆孩子比马夫伺候马还辛苦。”
韩梦感叹一声:“我也听说过。发生这样的家庭危机何止超级玛丽一家呢!看来,我们护士的婚姻地位是在每况愈下。悲催呀,我韩梦这辈子是嫁不出去喽!”
安珊珊煞有介事地惊呼道:“你嫁不出去?不会吧?你不是要找一个高富帅的男朋友吗?我看,你多半是咱们三个里面第一个嫁出去的人呢!”
韩梦起身要揪住她,安珊珊连忙躲闪到门口。韩梦追过去,正要伸手抓她的头发,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安珊珊抢着要去开门,敲门的人又说了声:“韩梦在吗?楼下面有人找!”
安珊珊又退回来,趴在窗玻璃上往下望去,一眼看见康健的身影在楼下徘徊。她夸张地惊叫了一声:“得嘞!韩梦小姐,你的高富帅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