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庚子时局变,慈禧逃避难;红青白莲藕,男儿带吴钩(2)
就在西太后决定调回李鸿章、袁世凯的第二天(6月16日),召开了一个包括六部九卿、军机、总署和诸王贝勒在内的大型“御前会议”,以商讨和战大计以及剿抚义和团的决策。慈禧认为,义和团所谓刀枪不入的法术确实不靠谱,而人心则可用。只要利用得当,既能抵御洋人,又可以削弱义和团的力量。因此,慈禧要求董福祥“开导‘拳民’,勒令解散。其有年力精壮者,即行招募成军,严加管束。”
可是就在当天的午夜,时任江苏粮道罗嘉杰的儿子,奉父之命来找荣禄告密,说洋公使已决定合力扶植光绪而赶慈禧下台——这是戊戌以后慈禧最怕的一招,她不想退位,她还想把持朝权,让她下台,简直要了慈禧的老命。
这情报透露各国公使已联合决定向清廷提出勒令皇太后归政。
荣禄得此情报之后,顿时如雷轰顶,深感天塌地陷一般,他知道自己在“戊戌政变”中所做的好事。如今11国列强勒令太后归政,拥戴光绪复出,他荣禄还有脑袋吗?所以荣禄天一亮就入宫觐见,把情报递给慈禧。太后听说这事,更是热泪横流,悲愤交集。
慈禧与荣禄计议之后,立刻召开第二次“御前会议”。她在会中讲话时首先叫“诸大臣”;在激动之下,她又口称“诸公”。她连哭带说把秘密情报宣布时,端王以下的皇室亲贵二十余人,竟相拥哭成一片,立誓效忠太后,不惜一切与洋人拼命。慈禧太后直说大清亡国近在眼前,既然战亦亡,不战亦亡,“等亡也,一战而亡不犹愈乎。”
这样一哭一闹,老太后也就把前一日下令解散义和团下的上谕一笔勾销。朝廷立马决议重用义和团,对11国列强宣战,就连主和派的五大臣,其后也相继被杀。
刚毅、戴勋、载濂、戴漪、戴澜等人奉命统率义和团。戴勋代替祟礼出任步军统领九门提督。从此九门大开,义和团拳民大批涌入北京,日夜不绝。慈禧索性取出“内帑”(她老人家的私房钱)数十万两,重赏三军和义和团,要他们在天津攻打租界,在北京围攻使馆,务必把在华洋人赶尽杀绝,以泄心头之愤。
6月21日(阴历五月二十五日)慈禧用光绪的名义,一口气写了12道绝交书,就和英、美、法、德、意、日、俄、西、比、荷、奥匈11国列强同时宣战了(多余的一份则送给当时也被围在东交民巷之内的总税务司英国人赫德)。
向全世界宣战,慈禧老太后简直是人类历史上胆子最大的国家领导人了。
1900年7月19日夜里,枪炮声急促起来,慈禧不敢入睡,坐在养心殿听取军情报告。忽然,载漪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喊道:“老佛爷,洋鬼子打进来了!”接着,军机大臣荣禄也冲进来报告沙俄哥萨克骑兵已经攻入天坛。
慈禧慌忙召集王室亲贵和军机大臣,紧急商议撤离京师避难事宜。
7月21日凌晨,慈禧与光绪帝等皇室人员,换上平民百姓穿的粗布衣服乘马车仓皇逃离京城。当时东直门、齐化门已被外国人攻下,慈禧一行从神武门出宫,经景山西街,出地安门西街向西跑。当队伍到德胜门时,难民涌来。慈禧的哥哥桂祥率八旗护军横冲直撞一阵,好不容易才开出一条道来。
这支逃命的队伍在上午到达颐和园,两宫人员纷纷下车进入仁寿殿休整了一会儿。随后,慈禧下令马上出发。由皇室成员和一千多护驾人员组成的队伍,马不停蹄地一路向西急行军。慈禧这一逃,吃足了苦头,沿途只能夜宿土炕,既无被褥,又无更换的衣服,连像样的吃食也没有,只能以小米稀粥充饥。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义和团的拳民和平民百姓们,正在奋勇抗击外国侵略者。
在这段历史洪流中,张仁奎也曾是沧海一粟。
马凤山早在听说京津局势紧张,洋兵蠢蠢欲动时,就决定带领义和团众弟兄前往北京抗敌救驾。尽管山东一带民不聊生,受封建思想荼毒的马凤山仍然愿意效忠清政府,只盼着皇上老佛爷多体恤民情,自己也存着一份建功立业的私心。
马凤山去北京,当然想多带些人马,就将他的得力干将张仁奎和他的众徒弟计算在内。马凤山劝说张仁奎,你是身有武秀才功名的人,如今国难当头,大丈夫自当为国为民、慷慨救难。
张仁奎正是热血男儿,抗敌救难是怎么回事他可能还不是特别清楚,但是跟着总舵主马凤山肯定有前途,这些年乡亲们饱受洋人欺负,帮着朝廷去杀洋人想来准没错。
可是张象珍却不打算跟张仁奎一起去北京,他对清政府从来就没有什么好印象,要为西太后那种人卖命,他觉得犯不着。张象珍听说江浙一带正在闹革命党,声言推翻清廷、建立共和国。这种新派思想很吸引张象珍,他也有些厌烦装神弄鬼的义和团,想去见识见识这些革命党。至于八国联军,凭马凤山和张仁奎这样的人恐怕是挡不住的,西太后的安危,他张象珍不在乎,但是兄弟们的性命他不能不顾惜。张象珍多次劝说张仁奎无效,他就介绍了一个名叫张飞的朋友随张仁奎同行,希望张飞能助张仁奎一臂之力。张象珍嘱咐张仁奎,上战场和进山剿匪完全是两回事,再不能像过去那样一味率性厮杀、横冲直闯,遇事要多听听张飞的意见。这段日子以来,张仁奎深信张象珍是自己身边的诸葛亮,对张飞当然也就十分信任,只是叹惜张象珍不肯随他同去北京。
张仁奎和张象珍有过一场过命交情,终于因志向不同而分道而行,一个向北,一个向南。
这边马凤山带着张仁奎和张飞等人昼夜兼程赶往北京,那边八国联军正盘算着一举拿下天津大沽炮台,取道京津铁路直逼京师。
八国联军统帅西摩尔大言不惭地对他的部下说:这将是一趟十分顺利的行军,当天晚上就可到达北京,与北京公使们共进晚餐。
6月10日一早,八国联军冲进了天津火车站,强夺机车驶往北京。中午时分,联军车过杨村车站,前面铁路已被义和团拆毁,电线杆被砍伐,联军只得慢下了进攻的步伐。11日下午,才到达廊坊南十公里的落垡车站。
这时,埋伏在铁路两侧的义和团两千多人,在首领倪赞清的指挥下,手持大刀长矛向火车上的联军发起冲锋。
八国联军慌忙应战,向义和团开枪。
但义和团拳民以血肉之躯顶着子弹、挥舞着大刀长矛冲入敌军。荣营村大师兄王山,身着白袍、系红褡包,异常骁勇,左冲右挡,手挥大刀直闯敌阵,将敌大旗夺在手,飞身向前,正要刀劈联军副司令麦卡加拉,不想被手枪射中。岳庄村刘顺冲锋在前不幸中弹,他的儿子刘成喜见状,燃着满腔怒火毫不畏惧地杀向敌人,最后也中弹而亡。义和团拳民伤亡许多,事后检查死者身体中弹多在四五处之多。义和团勇士们冒着敌人密集的枪弹硝烟,不断向前冲去,前仆后继,越战越勇,毫无惧色,和联军短兵相接。
这时,后面的美国军队上来驾起大炮轰击,义和团这才败退下来。
八国联军抢占了落垡车站及附近较坚固的万喜煤栈作为防御工事,构筑炮台,留下30名英军坚守,其余人继续修铁路北上。
6月13日上午,侵略军行到东辛庄附近,铁路有很长一段被扒毁。联军到来时,破坏铁路的义和团民正在东辛庄药王庙(义和团坛口)休息。听到消息后,大家持大刀、拿扎枪,怒气冲冲奔上铁道。联军看到奔涌而来的义和团,吓得立即回到车上,向外放枪,打死打伤五十多名义和团拳民。13日夜间,八国联军方才到达廊坊车站。
14日上午,联军在墩台村附近抢修铁路,义和团继续对修路联军发动攻击,联军撤到列车上,退回廊坊车站向外射击。东安、武清、永清等地数千义和团拳民闻讯,迅速包围了廊坊车站,并轮番向列车发起攻击,但又有许多伤亡。列车被围困,联军饮水、食物渐缺,遂派一列车回津取给养,但被困于杨村。
6月15日,一小队联军溜下列车,想到附近村庄抢夺粮食和饮水,被义和团大刀一顿猛砍,当场有五名意大利士兵被杀死,其余人狼狈逃回车内。这时,留守在落垡的联军也受到义和团的攻击,慌忙向廊坊联军主力求救,西摩尔只得派一列火车载运大炮回落垡救急。
18日上午,甘军的提督董福祥命令姚旺率甘军二千多人,阻击进京之敌。姚旺部众乘车在万庄下车,沿铁路行军,绕过翟各庄转向西南,在西务村跨过铁路,开到北昌村,与义和团首领一起商量破敌之计。姚旺定下了“请君入瓮”的计策,却要义和团拳民去做人肉诱饵。
6月18日下午,数千名义和团拳民又一次向廊坊火车站发起攻击。螺号声、战鼓声、呐喊声、刀枪撞击声,惊天动地,义和团潮水般冲向车站。联军依仗武器先进,下车向西北射击,并追了上来。义和团见敌下车,潮水般又退了下去。联军追到墩台村南、蔡庄、窦府村北旷野处,埋伏在土壕、树丛中的甘军部队长短火器一齐开火,打得联军抬不起头来。义和团乘势杀上,与敌人展开了白刃战。长枪猛刺乱挑,大刀上下翻飞猛砍乱削,杀得联军鬼哭狼嚎,抱头鼠窜拼命逃回列车。清军马队、义和团拳民紧追不放冲向车站。联军逃向列车,倒行向天津方向退去。这一仗从下午2点直打到下午4点,打死联军五十多人,伤一百多人。义和团和清军也死二百多人,伤三百多人。
西摩尔率联军退到杨村后,去天津的铁路被扒毁,只好龟缩在杨村车站内。夜间又被义和团冲进车站,乱砍一顿,再次死伤十多人。
19日晨,西摩尔自叹:进京之路水陆俱穷。于是弃车抢船,载运伤员,抛弃辎重,沿北运河由英、法、意三国军队开道,沿路抢烧五座村庄,枪杀许多平民。22日,才到达西沽。26日,两千多名俄、英士兵到西沽将残军败将接回了天津租界。
廊坊一役,从11日开始到18日结束,八国联军被打死62人,打伤332人。义和团、清军、平民群众死伤近千人。
西摩尔事后不无后怕地回忆说:“如果义和团所用武器是近代枪炮,那么,我率领的联军必定会全军覆灭。”
马凤山一行人还没赶到北京,八国联军已经进了京城烧杀劫掠了。马凤山收到消息,慈禧和光绪已经逃往西安,他又带着弟兄们追过去护驾。
此时张仁奎心里有些犯嘀咕,为什么不去迎战洋兵,而要跟着老太后呢?皇上当然要保护,可是情势相比较,被清廷丢在炮火前的老百姓才更需要保护吧。
马凤山追上慈禧一行之后,对清廷大失所望但却仍然忠心耿耿地打算护送慈禧太后直达西安。
慈禧一行逃到山西,就觉得已经安全了,也就不再急着赶路,开始摆起了皇家的排场,要求沿途官员扫街接驾、奉上孝敬。太原知县顾光照奉命在北格镇备行宫、支茶膳,于是南北五十里,每天有一千余民夫修筑两宫逃亡的必经之路,以民宅充行宫,准备了“公馆四十余所,皆经工匠补修,绘画炫耀,陈设齐备。”
可怜老百姓不但要受战争之苦,还要被这些皇室贵族剥一层皮。
张仁奎实在看不下去了,和张飞一商量,张飞也是愤愤难平,再也不想跟着这些作威作福的国民蛀虫了。于是在一天夜里,张仁奎带着张飞和亲近的徒弟悄悄地离开了山西,只给马凤山留下了一封书信。
张仁奎在信中写道:“马总舵主在上,锦湖一路追随护驾,实心实意,可是,一路走来,见驾不成驾,令护者心寒,见百姓疾苦深重于水深火热,却又被排场弄得苦不堪言,实为不忍看之,正所谓,眼不见心不烦,舵主尽忠,锦湖本应跟随之,但此忠不值得一尽,所以,我倒觉得尽忠不如尽孝了,况且,忠孝不能两全,尽不了忠,那只能尽孝了。望乞见谅。来日见面再叙缘由,望总舵主谨言慎行,一切顺利。”
其实,张仁奎拿“尽忠”和“尽孝”只是一个托词而已,他是为迅速离开找一个借口而已,本想还说为了马凤山保留一些“种子”,但他怕信落入他人之手给马凤山带来麻烦,所以张仁奎才在最后写了“来日见面再叙缘由”之句。他相信马凤山能懂“缘由”之隐,他希望马舵主有所悟。
张仁奎与张飞带一些徒弟走后不久,张仁奎就担心地问张飞:“你说,咱们这么走,是否有点草率一些,要是总舵主不理解,岂不是废煞了我们的一片好心。”
“做事应给自己留条后路,而且还应知道该不该做,为那个腐败的清廷效忠是愚忠,实际上是不忠,不忠者实为不孝,不孝者实为不仁,不仁者何以立足于天地之间。人生在世,做事一定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中对得起良心,这‘天’不是朝廷,不是皇帝,而是百姓。”张飞激昂万分地说。其实,这是借他张飞之口,说出了张象珍的心意。
谁料想他们走后,发生了一件意外之事,彻底地改变了张仁奎的思想。
10月4日,逃亡大队日行七八十里抵达介休县,来到介休义安村时,义和团成员郭敦源,自称是义和团头目,冲击皇室仪仗,想刺杀慈禧,当即被捕杀头。慈禧当场就跟义和团翻了脸,命令随行的甘军将马凤山和一众义和团弟兄全部杀害了。介休知县陈日稔也因此受牵连革了职,永不御用。
消息传到正在回乡途中的张仁奎和张飞耳中,两人悲恸不已,想不到马凤山一世英雄,在山东时与洋人斗争、与土匪交战,从未落过下风,最后却被他誓死效忠的清廷杀害。念及义和团枉死的众兄弟,张仁奎忍不住想回头去刺杀慈禧。但是张飞拦住了他。
“舵主,你死得好冤呀!锦湖一定为你报仇!”张仁奎跪地大哭。
张飞拉着张仁奎劝道:“锦湖请起,总舵主的仇一定会报,这笔账先记着,正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