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苏格拉底的哲学思考(6)
“知识为美德”、“无人故意为恶”,在古代通常是可接受的,只是各学派对其见解不同。苏格拉底认为“知识”与“善”统一,“善”与“恶”对立,“知识”与“无知”对立,所以,“知识”总是真的,只有“意见”才有真假,“知识”就是“真理”。
回到亚里士多德那里,他把一切全部经验化了,其所谓的“知识”是指经验的知识,因而有理论性与实践性之分,但在苏格拉底那里,“知识”就是真理,是不含有感觉的,因而只是定义性的逻辑知识。
智者所谓的智慧,苏格拉底并没有完全否定。“智慧”与“知识”的区别在事实上揭示了经验与哲学的复杂关系,在古哲学唯物主义并未发展到那种程度,依苏格拉底理解,经验知识与哲学知识还有一种传统的,有着未曾分割的联系。
但区别还是根本的,哲学知识已提出了其所特有的问题,由早期朴素的自然哲学步入自我的伦理知识,其表明了哲学问题的进一步明朗化。
哲学知识的日趋成熟,也明确了自己的方式特点。哲学终于有了自己的方法——辩证法。
六、苏格拉底的哲学——辩证法
辩证基于哲学是有重要意义的,在本节,我们将介绍苏格拉底辩证法是如何助其寻找真理的;柏拉图为何最后会转变思想,放弃先前的苏格拉底的哲学;苏格拉底的辩证法有何特定的历史特点……
辩证法的故乡是希腊,辨证的思维方式是与哲学的思维方式相生的,但此方法,自亚里士多德后,被冷落多年,到了近代德国古典唯心主义哲学才逐渐恢复其活力,显示出了其与哲学思维的不可分割性。
但是,曾普遍流传这样一种观念:近代辩证法与古希腊辨证法的含义是完全不相同的。古希腊辩证法只指一种辩论或讨论的方法,好似并无后来的哲学深意。在古代,人们无疑可以发现许许多多富含丰富辩证法的思想,但直接提及辩证法的却并不是很多。但当仔细研究苏格拉底前后哲学思想的发展,联系到自身对于哲学思维的理解,应该承认,德国古典唯心主义辩证法与古希腊辩证法间还是有着更深的渊源的。
当然,问题还有其严重性,辩证法好似已被现代欧美正统哲学家所抛弃、忽视了。但是,抛弃辩证法就等同于抛弃哲学。
这些人宣判了哲学的寿终正寝,但哲学却仍在挑战,人类是生活在充满矛盾的实际生活中的,学院哲学家们试图用种种方法去研究解决传统哲学问题。但从这种对传统的哲学问题重新去重视与对辩证法在哲学思维中的重要作用得到重新承认还是要进一步去努力的。在复兴传统哲学的同时也要复兴辩证法在哲学中的地位。辩证法不仅有其历史意义,更具有讨论当前现实的意义。
1.辩证和分析的方法
我们在具体论述苏格拉底辩证法历史特点之前,还应对更广泛的哲学思维的历史与理论有一个叙述,来表明在这个问题上的基本看法。
研究人类广义思维各种方式的产生、发展的历史与由此历史所形成的相互联系与各自特点是个富有趣味的工作,是认识自我的重要方面之一,但关于这个方面,我们的工作做得还远远不够,就世人哲学研究来说,哲学的思维能力虽说根植于人类思维本性之中,但作为一种自觉的思维模式,是历史发展的阶段产物,是人类摆脱自身与自然最直接需求后才可能去思考的更加深远的问题。哲学的思维方式是与自然科学思维方式结合在一起的。
依照卡西来以后欧洲的普遍理念,人类早期思维是种“物”、“我”不分的思维方式,是“神话式”的。但我们应当承认,在对客观世界的各种解读方法之中,科学式的思维方式是最为本质的方式,其它方式方法无非是对其加以变化与运用而已。哲学的思维方式也正是科学的思维方式的发展运用。
但是,从人类的思想能力开始,人就有了一种寻求“本源”的精神,不断追寻,是人思维能力的本质特点,此种不断追求真理的精神,与其经过科学概念来实际达到的效果间,便出现了无法避免的矛盾:这也就是所说的“有限”与“无限”,“相对”与“绝对”,后代希腊就是“意见”与“真理”的矛盾。相对真理与日俱增,但它与绝对真理间无限的距离却从未缩短。于是,在人类最原始的思维方式中,也有着人类思维所无法避免的矛盾。
因为生活中充满了矛盾,所以原始人是天生的辩证论者。但辩证论最为本质的意义还在于认识人类思维功能本身所出现的矛盾。
宇宙的“始基”、“本源”是自然科学无限探索的目标,却被当作是具体科学来研究,这种矛盾的根源或许是由于人类并不是在穷尽所有具体科学后才提出所谓的“本源”与“始基”,而是在没有积累更多经验科学知识之时,在人类文明初期就提出了这一问题的。人类思维的这一飞跃,应是哲学思维产生的主要原因之一。
不论怎样,矛盾已经产生,要么从根本上承认此种矛盾,要么从根本上否定此种矛盾,强调人类思维功能的一贯性,建立起一种遵循逻辑,清楚明白的科学知识理论。
现代对于“辩证法”通常是其主张对立统一,看事物是有其规律变化、发展的;与其相对立的则是看事物为不动的“形而上学”,是否认事物间矛盾的。当然,这些观念固然正确,但是问题在于人类的惰性与依赖性,总习惯于对通常的事物不假思索,习以为常,于是有时会失去此种对立与区别原来历史和理论的意义,所以才产生了近代与古代辩证法用义不同的情况。
在此之前曾说过,柏拉图后期已出现以苏格拉底的“理念论”向“存在论”转变的趋势,而亚里士多德则发展了这一倾向,并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知识体系,而其主体就是他的“形而上学”,也就是研究“存在之所以为存在”,“存在之存在”,这是本源论与始基论的发展。此种思想,是与苏格拉底的理念论完全对立的。也就是说,苏格拉底否定了早期自然哲学发展的方向,主张“理念”不是存在,“自我”不是“自然”,因此,用“理念”来探求存在,则必然结果消极,但在亚里士多德看来,“理念”是“存在”的概括,与“存在”有其对应关系,因此“理念”不仅仅是“自我”的本质,也是“存在”的范畴。存在之存在,万物之本源是可以像具体科学那样去形成一个没有矛盾的知识体系的,哲学也可以像其它各科学一样,以概念、判断、推理来把现象化为经验的规则,成为合乎逻辑的体系。
在此种知识体系中,“辩证法”只是消极的,亚里士多德意识到,要想达到真理,光靠柏拉图的辩证法是不够的,应予其新的内容,因此,他区分了两种不同形式的辩证法:“三段论式”与“归纳式”。
苏格拉底只谈及“自我”,不谈“自然”,柏拉图晚期由“自我”回到“自然”,但却并没有一种适合掌握“存在”的工具。辩证法因承认对立命题,从而令其陷入无尽的争论之中,其结果只能是消极的,无法由其得到关于“存在”确定可靠的知识;苏格拉底、柏拉图的辩证法都无法完成这一任务,于是亚里士多德提出“三段论”,以“分析的”来替代“辩证的”。
“分析的”的逻辑方法是求思维的一贯性与必然性,不承认矛盾命题合乎逻辑,把苏格拉底、柏拉图只存在于思想中的理念变为多种逻辑范畴,进而掌握“存在”的真理,在变化的“存在”中求出不变的本质规律,此是分析的方法,不是辩证的方法。
亚里士多德创立的这种方法,对科学思维发展是有相当大的贡献的。从苏格拉底、柏拉图的辩证法到亚里士多德的分析法,是个巨大的进步,从而奠定了欧洲哲学思维中与辩证法相应的另一种思维方法。
在哲学的基本理论方面,亚里士多德反对“理念论”,并提出“实体论”。他认为,辩证法是用来掌握“理念”,而分析法是分析“实体”的。因而,他认为辩证法并不适合于掌握科学知识。
但其问题还在于,他认为分析的方式不仅可用来掌握“实体”,还可用来掌握“本体”,因此这种思维方式不仅适用于自然科学,也适用于哲学。由于在哲学学说之中形成了“辩证的”与“形而上学”的对立,所以,这同时也是“辩证的”与“分析的”这两种思维方式的对立。
这种传统的对立在欧洲哲学史上延续了相当长的时间。近代欧洲哲学给此传统以严重打击的是康德,他把分析与辩证重新归位,并认为哲学不是理论性的,而是实践性的,这也就是为何他把实践理性批判提到了哲学之首。
但是,哲学毕竟是理论性的,没有概念、判断、推理这些逻辑成分也就没有哲学本身,康德的哲学体系,乃是个理论的体系,后经费希特、谢林、黑格尔的不断延续,终建立成了辩证逻辑即“哲学”体系。
这时,哲学在新的形式下又回到亚里士多德的“形而上学”知识体系上,不过是用辩证的思维方式替代了科学的、分析的思维方式。因为他们不赞同“分析的”方式来解答哲学问题,因此,并不认为自己的哲学是“形而上学。”于是在哲学学说内部,“辩证的”与“形而上学”进一步对立。
2.前苏格拉底时期的辩证观
人类的言说是以一种特定符号的结构体系来反映客观事物的,此种创造并运用符号的能力是人的理性的抽象能力。但即使是最简单的手势语言中,人们对客观事物的描述也是有“取舍”的,就其本质而言,“语言”及其它的衍生物都不仅仅是客观对象的完全反映,而是一种抽象的概括。人的感性提供了矛盾的意识,无论何种民族,都有其天生的辩证思维,古希腊哲学家,便是天生的辨证论者。
感觉告知人们一切都在不停变化之中,在古代生产力低下的历史条件之下,这种矛盾感令人产生一种压抑的心情,但也可以因其必然性而产生一种达观态度。早期希腊哲学家采取了后种态度,因为他们坚信在变化的世界中有一种“度”维持着平衡,探寻到它,便无往不通。
在早期希腊各学派中,无论是米利都学派亦或是南意大利学派,都充分承认了感观世界中的各种对立现象,但也都具有各自的“度”,用来维持平衡。
米利都学派重在“质”,以无定的水作为始基,生化出万物,其为万物之本源。但无论其为“无定”,化出万物后,也无法过“度”。
南意大利学派以“有定”为准则,以和谐为本,但同时又承认种种对立现象。
在辩证法方面,赫拉克利特是此时期的主要代表,其对客观感性世界矛盾现象的认识集中体现于“万物皆流逝”与“无法两次跨入同一条河”中。他的辩证法综合了米利都与南意大利两学派的学说,以量的变化性动摇其质的稳定性,同时以量的度维持质的平衡。
早期希腊哲学思想的趋势是由自然哲学宇宙论向微粒宇宙观发展,以“无定”与“有定”的对立导出“可分”与“不可分”的对立。这是早期宇宙论的核心问题,是当时辩证论的关键。
“有定”的“逻各斯”已被赋予数学意义,相应的“无定”的始基,也可无限分割。这样,在古人眼中“物质性”始基便会动摇,甚至其作为物质性始基概念都无法成立。
通过可分与不可分的问题,欧洲哲学第一次由感性辩证法步入到本质辩证法。
古代哲学宇宙论的辩证法由“有定”、“无定”的矛盾,到“可分”、“不可分”的矛盾,已走完其路程,即已由感性现象辩证法步入理智的、本质辩证法,但还同是客观世界辩证法这是一种宇宙世界矛盾观。辩证法还应该是思想、语言的矛盾,即对立命题的矛盾,而这也正是其本意。
智者学派是最早把人的注意力由客观存在引向人本身的,但他们终究是在感性的理解之下。
人们在宇宙中所寻找的“尺度”、“逻各斯”正是人本身。正是从智者学派开始,哲学的“本源”与“始基”便是自身。
但智者既然以感性的人为出发点,那么,这个“人”与其周围的世界就只是一种群体关系。而这个“人”一方面还无法与世界真正有意识的分离开,又带有其自身主观性。它和自然,和别人没有真正的“交流”。
智者学派把赫拉克特的“万物皆流”、“无法两次跨入同一条河”这些感性的、客观的辩证法引入了人本身,以适应人的情感变化,于是,所谓的“尺度”也导向了“无度”。苏格拉底与柏拉图很清楚地看到了这一点。
于是,由“人为万物尺度”引出一个原理:“一切事物,皆有其两个相对立的道理。”于是,语言便没有了所谓的“真”、“假”,何种说法都有其真理性。
在辩证法的问题上,首次遇上两个“命题”的对立,所以,按严格意义来说,智者学派是“辩证法”的创始者。由此,“辩证法”建立了一个传统,研究人的思维、语言与命题之间的关系。此种关系不等同于语言和思维逻辑的形式关系,而是与其哲学世界观的立场牢不可分的,所以是哲学思维、哲学认识的逻辑,哲学语言的语言,此传统是普罗塔哥拉斯创立的,后人称其原则为:“对一切正题提出反题”。
其的确提示了人类的辩证思维与矛盾过程,但又同时动摇了人类科学认知的基础,使人陷入相对主义与怀疑主义,智者们动摇了其苦心建立的传统知识,把雅典人引入了原始的,自然的混沌境界,辩证法成为了随心而动的主观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