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博福尔四十种越狱方法之一种
对囚犯和对那些帮助囚犯越狱的人而言,时间都在流逝。只是对囚犯而言,时间流逝得更慢一些。其他人在做出冒险的决定时,个个满腔热情,但是随着付诸实践的时刻日益临近,他们倒都冷静下来了。博福尔公爵则与他们相反。他的勇敢急躁是尽人皆知的,加上五年来一直无所事事,现在他简直是想推着时间往前走,一心盼望采取行动的时刻快快到来。他准备孤身一人进行越狱时,除了心里盘算在将来实行的一些计划之外,应当承认,其他计划还是很不确定、很模糊的——只是一想到报复即将实现,他不禁心花怒放。他逃出监狱,首先对夏维尼来讲是一件不妙的事情,因为夏维尼经常对他进行小小的迫害,令他恨之入骨;其次对马萨林来讲更是一件不妙的事情,因为马萨林经常派人严厉训斥他,令他与之势不两立。由此可见,报复的程度是会随博福尔对典狱长和首相、下属和主子的憎恶程度而有所不同。
再说,博福尔对王宫的内幕了如指掌,不可能不知道王太后与红衣主教的私情。他在牢房里就凭想象导演了,当博福尔逃跑了的消息从首相办公室传到奥地利安娜的卧室里时,整个王宫里呈现乱纷纷的戏剧性场面。博福尔想象出这一切,愉快地露出了微笑,觉得自己已经逃到了外面,呼吸到了平原上和森林里的空气,催动着胯下的骏马,高声喊道:“我自由了!”
等他从想象回到现实时,他发现自己仍然被禁锢在四面高墙之间,看见拉拉梅在离他十步远的地方将两个大拇指相互绕着玩,而在候见室里,看守们在喝酒嬉闹。
在这令人发指的情景中,唯一让他心安的东西——由此可见人的精神是多么不稳定——是格里莫那张毫无表情的脸。那张脸起初让他感到讨厌,后来成了他的全部希望。在他心目中,格里莫有如安提诺乌斯。
不消说,这一切只是囚犯兴奋之中的想象活动。格里莫丝毫没变,所以仍保持着他的上司拉拉梅对他的完全信任。现在拉拉梅信任格里莫胜过信任自己,因为我们前面说过,拉拉梅觉得自己内心深处对博福尔有些偏爱。
因此,拉拉梅把与他的犯人单独共进这顿简单的晚餐当成一个节庆。拉拉梅唯一的缺点是贪嘴。他觉得馅饼可口,酒味醇美。马多老爹的接替者答应给他送来的是野鸡肉馅饼,而不是家鸡肉馅饼;是高档的尚贝尔坦葡萄酒,而不是普通的马孔葡萄酒。这一切因为这位杰出的亲王的参加而平添了几分光彩。这位亲王骨子里是个很好的人,他想出各种有趣的花招对付夏维尼,又想出各种十足的恶作剧对付马萨林。这一切使得即将来临的圣灵降临节在拉拉梅心目中变成了一年的四大节日之一。
因此,拉拉梅和公爵一样急不可待地等待着傍晚六点钟到来。
从早晨开始,他就张罗所有具体事项,对谁也不放心,亲自去马多老爹的继任者家里看了看。此人比前任强。他指给拉拉梅看一个真正硕大无朋的馅饼,外面饰有博福尔先生的纹章,里面还是空的,但旁边摆着一只野鸡和两只山鹑,上面扎了许多细孔,看上去像三个圆针垫。拉拉梅见了直流口水,回到公爵的囚室里还兴奋得直搓手。
最幸运的是,我们说过夏维尼信赖拉拉梅,所以他放心地去做一次短途旅行。这天早晨已经出发,这就使拉拉梅成了城堡的副典狱长。
至于格里莫,看上去他比任何时候都更板着面孔。
上午,博福尔与拉拉梅打了一场网球;格里莫的一个暗示使博福尔明白要留意一切。
格里莫走在前面,暗示了晚上要走的路线。上午那场网球是在一个四周有围墙的场所进行的,这个场所被称为城堡的小院子。是一个人迹相当少的地方,只有当博福尔在这里打网球时才设置岗哨。因为这里的围墙非常高,设岗哨显得是多此一举。
要进入小院子,必须开三道门,开每道门的钥匙都不相同。
进到小院子里,格里莫下意识走到一个枪眼旁坐下,两腿坐在围墙外面。显然,绳梯将吊在这个地方。
所有这些暗示,对博福尔公爵是心照不宣,但拉拉梅却完全没有觉察,这是可以理解的。
网球赛开始。这一回,博福尔斗志昂扬,他手里的球拍起处,似乎他想打到哪里,球就飞到哪里。拉拉梅彻底败北。
博福尔的四名看守跟着他,帮助捡球。比赛结束后,博福尔开心地取笑拉拉梅笨拙,掏出两枚金路易给四名看守,叫他们与另外四个同伴去为他的健康喝几杯。
看守们请求拉拉梅准许,拉拉梅照准,但只允许他们晚上去。在此之前,拉拉梅还有一些重要的具体事情要办。他希望在他出去办事时,犯人始终有人看守。
这些事情本来要博福尔自己安排,但从一切可能性看,他自己安排不如他的看守安排来得方便。
六点钟终于到了。虽然要到七点钟才开始用餐,但饭菜已经预备好并摆好了。一个餐橱上放着饰有公爵纹章的那个大馅饼。从表皮金黄的颜色看,这个馅饼烤得恰到好处。
晚餐的其余菜肴都令人垂涎欲滴。
所有人都迫不及待:看守们是想去喝酒;拉拉梅是想入席;博福尔是想越狱。
只有格里莫无动于衷。简直可以说阿多斯就是为了这个重大时机而把他培养出来的。
有时,博福尔看他一眼,心里嘀咕自己是不是在做梦,这个毫无表情的人是不是准备为他效劳,到时候是不是会精神抖擞起来。
拉拉梅把看守们打发走,嘱咐他们去为亲王的健康喝酒。等他们一走,他就关上门,把钥匙放进口袋,指一指餐桌,意思是对亲王说:
“你想什么时候开始?”
亲王看一眼格里莫。格里莫看一眼挂钟:刚好六点一刻钟。越狱行动确定在七点钟,还要等三刻钟。
亲王为了拖一刻钟,借口说他看书正看得有趣味,请求让他把那一章看完。拉拉梅走过去,想从他肩头上看一看是本什么书,居然对亲王有这么大吸引力,使他不想入席享用已经摆好的晚餐。
那是一本《恺撒手记》,是他自己不顾夏维尼的禁令,三天前为亲王弄到的。
拉拉梅暗下决心,以后再也不做违反主塔管理规定的事了。
他一边等待一边把几瓶酒打开,又去闻了闻那个馅饼。
到六点半钟,公爵站起来,一本正经地说:
“毫无疑问,恺撒是古代最伟大的人物。”
“你这样看吗,大人?”拉拉梅问。
“是的。”
“可是我呢,”拉拉梅说,“我更喜欢汉尼拔。”
“为什么,拉拉梅先生?”公爵问道。
“因为他没有留下什么手记。”拉拉梅笑咧咧地答道。
公爵明白他的弦外之音。他在桌边坐下来并示意拉拉梅坐在他的对面。
警官不用他说第二遍。
表情最生动的脸,莫过于当一个真正贪吃的人面对一桌丰盛的酒菜之时。拉拉梅从格里莫手里接过一盆汤时,脸上呈现的表情是幸福到了顶点。
公爵满面微笑地看着他。
“好口福啊,拉拉梅!”他大声说道,“知道吗?如果有人对我说,此时此刻法国有一个比你更幸福的人,我绝不会相信。”
“是啊,你说得对,大人,”拉拉梅答道,“我吗,老实讲,当我饿了的时候,看到一桌好饭菜,那比看到什么东西都愉快。如果再加上,”拉拉梅接着说,“赏光请客的人是伟大的亨利的孩子,那么你不难明白,大人,这种荣誉会使口福的乐趣倍增。”
亲王欠了欠身子。站在拉拉梅背后的格里莫脸上露出了一丝难以觉察到的微笑。
“亲爱的拉拉梅”,公爵说,“说真的,只有你才会说这种恭维话。”
“不,大人,”拉拉梅热情洋溢地说,“不,真的,我是怎么想就怎么说,我对你说的话没有任何恭维的意思。”
“这么说,你对我有感情?”亲王问道。
“就是说,”拉拉梅答道,“如果殿下你离开了万森城堡,我会感到遗憾。”
“一种古怪的表达苦恼(亲王是想说‘感情’)的方式。”
“可是,大人,”拉拉梅说,“你到外面去干什么呢?说不定什么荒唐行为又会使你与宫廷闹翻,把你关进巴士底狱而不是万森城堡。夏维尼先生不可爱,我同意这个说法,”拉拉梅品尝着一杯乌德拉酒说道,“但是布朗特莱先生更坏。”
“的确。”公爵说。谈话的方式使他觉得开心。他不时看一眼挂钟,时针走得慢吞吞的,令人绝望。
“对黎塞留红衣主教熏陶出来的一位嘉布遣会修士的弟兄,你想能有什么指望呢!啊!大人,相信我吧,太后一直都是为了你好,至少我听说是这样。她能想到把你送到这里来,这是很幸运的。这里可以散步,可以打网球,还有美味佳肴、新鲜空气。”
“的确,”公爵说,“听你这么一说,拉拉梅,我一时间也想过要从这里出去,这太忘恩负义了吧?”
“啊!大人,这是最忘恩负义了。”拉拉梅答道,“不过,殿下你从来没有这样认真想过的。”
“是认真想过的,”公爵说道,“这我得向你承认。这也许是一种荒唐的想法,我不否认,但是现在我时不时还想。”
“还是用你那四十种方法之一种吗,大人?”
“嗯!是呀。”公爵答道。
“大人,”拉拉梅说,“既然你我推心置腹,请把殿下你想出的四十种方法讲一种出来听听何妨?”
“非常乐意,”公爵说,“格里莫,把馅饼给我拿来。”
“我听你说,”拉拉梅往扶手椅里一仰,举起酒杯,眯缝着眼睛,透过杯子里琥珀色的酒液,观看太阳。
公爵看一眼挂钟,还差十分钟就敲七点了。
格里莫把馅饼拿来放在亲王面前,亲王拿起他的银餐刀准备切开馅饼的顶盖。拉拉梅担心他把这么漂亮的一个馅饼切坏,便把自己用的钢餐刀递给他。
“谢谢,拉拉梅。”公爵接过餐刀说。
“喂,大人,”警官催问,“那个了不起的方法呢?”
“我是不是应该告诉你,”公爵答道,“我认为最可靠、我决心最先采用的那一种?”
“好,就讲这一种。”拉拉梅说。
“好吧!”公爵说着,一只手抠着馅饼,另一只手拿着餐刀在空中画了一个圆圈,“首先我希望有一个像你一样的好人做我的看守,拉拉梅先生。”
“好!”拉拉梅说,“这你已经如愿以偿,大人。还有呢?”
“我为此感到庆幸。”
拉拉梅欠身施礼。
“我常常想,”亲王继续说,“一旦我身边有了一个像拉拉梅一样的好人,我就通过我的一个朋友——一个连拉拉梅都不知道我与之有关系的朋友,向拉拉梅推荐一个对我忠心耿耿的人,我可以与他协调一致筹划我的越狱。”
“行啦!行啦!”拉拉梅说,“倒挺会想象。”
“不是吗?”亲王接着说,“譬如某位正直的贵族的仆人,这位贵族像所有贵族一样是马萨林的敌人。”
“嘘!大人,”拉拉梅说,“勿谈政治。”
“等到我身边有了这个人时,只要这个人机智灵活,善于博得我的看守的信任,我的看守就会依赖他,那么我就可以得到外面的消息了。”
“啊!不错!”拉拉梅说,“可是怎样得到外面的消息呢?”
“嗯!再容易不过了,”博福尔公爵说,“例如打网球的时候。”
“打网球的时候?”拉拉梅问道,他这才开始特别注意公爵讲的话。
“是啊!喏,我把一个球打到壕沟里,沟里一个人把他捡起来。球里面藏着一封信。我在城垛上面请他把球扔回来,但是他扔回的不是这个球,而是另一个球,里面也藏着一封信。这样我们就交换了想法,任何人都没有觉察到。”
“见鬼!见鬼!”拉拉梅挠着耳朵说,“好在你告诉了我这个,大人,我会监视那些捡球人的。”
公爵面带微笑。
“可是,”拉拉梅接着说,“说到底,这一切只不过是一种沟通方法。”
“这已经挺不简单了,我觉得。”
“这还不够。”
“我可对不住你!譬如,我对我的朋友们说:‘请于某日某时牵两匹马在壕沟对面等着我。’”
“好啊!然后呢?”拉拉梅已经有些不安地说道,“除非那两匹马长了翅膀,飞到城垛上来接你。”
“哎!上帝,”亲王心不在焉地说,“无所谓马长上翅膀飞到城垛上来,我自有办法下去嘛。”
“什么办法?”
“用绳梯嘛。”
“那行,可是,”拉拉梅尽力笑着说,“一架绳梯可不像一封信,能放在一个网球里扔上来。”
“是的,但可以放在别的东西里带上来。”
“放在别的东西里!别的东西里!什么东西?”
“譬如一个馅饼里。”
“一个馅饼里?”拉拉梅问。
“是啊!你不妨设想一件事情,”公爵说,“譬如,你不妨设想我的膳食总管诺瓦蒙盘下了马多老爹的铺子……”
“那又怎么样?”拉拉梅问道,开始哆嗦起来。
“怎么样?拉拉梅嘴馋,看上了这些馅饼,觉得比前几任的做得都要好,便来建议我尝尝这种馅饼。我同意尝尝,条件是拉拉梅和我一块尝。为了更自由自在地品尝,拉拉梅支开了所有看守,只留下格里莫伺候我们。格里莫正是我的朋友给我送来的人。这位仆人和我达成了默契,准备在任何事情上都协助我。我越狱的时间定在七点钟。好啦!只差几分钟就到七点了……”
“只差几分钟就到七点了?”拉拉梅重复道,额头上冒出了汗珠子。
“只差几分钟就七点了,”公爵接着说,并且把言语和行动结合起来:“现在我揭开馅饼的皮,在里面找到两把匕首,一架绳梯和一个塞口梨。我拿起一把匕首对准拉拉梅的胸口,对他说:‘朋友,很抱歉,但你如果敢动一下,敢叫一声,你就没命了!’”
我们刚才说了,公爵说这最后几句话时,已经把言语和行动结合起来。公爵站在拉拉梅身旁,用匕首顶住他的胸口,而说话的口气不容拉拉梅对他的决心存任何怀疑。
与此同时,一直默不作声的格里莫从馅饼里抽出第二把匕首、绳梯和塞口梨。
拉拉梅望着每件东西,越来越恐惧。
“啊!大人,”他看着公爵喊道,脸上惊恐万状的表情,在别的时候准会使公爵哈哈大笑。“你不至于想杀死我吧。”
“不会杀死你,如果你不阻碍我越狱的话。”
“可是,大人,如果我听凭你越狱,我就完蛋了。”
“我会补偿你所付出的代价。”
“你真决心要离开城堡吗?”
“当然!”
“我对你说的所有话都改变不了你的决心吗?”
“我要今天晚上就获得自由。”
“如果我反抗、我叫人、我大喊大叫呢?”
“我以贵族的名义保证杀死你。”
这时挂钟敲响了。
“七点了。”格里莫说。他直到此时还没说过一句话。
“七点了,”公爵说,“你看,我迟到啦!”
拉拉梅动了一下,仿佛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公爵眉头一皱,警官感觉到匕首尖穿透了他的衣服,准备刺穿他的胸膛。
“好吧,大人,”他说,“够了,我不再动了。”
“我们赶快吧。”公爵说。
“大人,求你最后一个恩典。”
“什么恩典?快说!”
“请把我捆上,大人。”
“为什么要把你捆上?”
“免得人家以为我是你的同谋。”
“伸出手来!”格里莫说。
“别捆在前面,要捆在后面,捆在后面!”
“用什么东西捆?”公爵问。
“用你的裤腰带呀,大人。”拉拉梅说。
公爵解下裤腰带交给格里莫。格里莫按拉拉梅的要求将他双手反绑在背后捆上。
“伸出脚来。”格里莫说。
拉拉梅伸出双腿。格里莫拿条毛巾撕成长条,捆住拉拉梅的两脚。
“现在我的剑,”拉拉梅说,“把我的剑护手绑住。”
公爵从他的裤子上扯下一条饰带,满足了他的看守的愿望。
“现在,”可怜的拉拉梅说,“塞口梨,我请求堵上我的嘴,否则别人会因为我没有叫喊而起诉我。堵上,大人,请堵上。”
格里莫正想了却警官的心愿,只见他又动了动,表示他还有话要说。
“说。”公爵说。
“现在,大人,”拉拉梅说,“如果我由于你而遇到不幸,请别忘了我有一个妻子和四个孩子。”
“放心吧!堵上,格里莫。”
霎时,拉拉梅的嘴被堵上了。他被放倒在地上,同时有两三把椅子被掀翻,表示进行过搏斗。格里莫从警官身上的口袋里掏出所有钥匙,先打开他们所在的囚室的门,出门之后,再把双保险锁牢。然后,两个人快步从走廊向小院子奔去。靠了格里莫动作麻利,连续的三道门迅速被打开又被关上。最后两个人到了网球场。那里阒无一人,没有岗哨,所有窗口也没有人。
公爵跑到城垛边,望见有三个骑马的人和两匹牵着的马。公爵与他们相互打了个暗号。他们的确是来接他的。
这时,格里莫拴好了绳梯。那其实不是什么绳梯,而是一团丝绳,末端拴了根木棍。两腿骑坐在木棍上,丝绳就会靠身体下坠的重量自动打开。
“下吧。”公爵说。
“我头一个下吗,大人?”格里莫问。
“当然,”公爵回答,“我被抓住了,只是再回去蹲班房;你被抓住了,可就得被绞死。”
“说得对。”格里莫说。
格里莫刚跨坐在木棍上,就立刻开始了危险的下坠。公爵禁不住胆战心惊地两眼盯住他往下坠。他已经下到了离地面还有四分之一的高度,绳子突然断了。格里莫跌落到壕沟里。
公爵惊叫一声,但格里莫哼都没哼一声。不过他可能受了重伤,因为他躺在落下去的那个地方没有动。
在对岸等待的人之中有一个马上出溜到壕沟里,将一根绳子的一端拴住格里莫的双肩,另外两个人抓住绳子的另一端把格里莫拉上去。
“下啊,大人,”沟里的那人喊道,“只有十五尺左右高,下面的草地软软的。”
公爵已经开始行动。他的下降更困难,因为他不再有木棍可跨骑,要完全靠手腕子的力量下降,而要下降的高度有五十来尺。不过我们说过,公爵灵活、强壮而且很冷静。不到五分钟,他就到了绳子的末端。正如那位贵族告诉他的,他离地面只有十五尺了。他松开抓住的绳子,双脚坠地,毫发无损。
他立刻开始爬壕沟的斜坡。罗什福尔在上面等着他,另外两位贵族他不认识,昏迷的格里莫被绑在马背上。
“先生们,”亲王说,“我过后再谢你们。眼下一分钟都不能耽搁。上路吧,上路!谁爱我就跟我走。”
他跃上马背,急驰而去,一面深深地呼吸,一面以难以形容的兴高采烈的声音喊道:
“自由了!自由了!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