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天桥上的杀人事件(4)
他见到刘朝阳家的时候是有一点吃惊的。破旧的平房几乎是倾斜着的,似乎一阵大风就能将它吹倒。张林用手比划了一下房子倾斜的程度,琢磨着这个房子是不是属于危房的范畴。
“这个倾斜度,除非风速达到每小时330公里,否则房子不会倒。”
张林听出声音从屋子左侧传来。刚下过一场雨,阳光很刺眼,刘朝阳在屋里,正趴在一张大石桌上奋笔疾书。张林走过去,看到石桌上铺满了演草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数字。张林好奇地歪着头看了一会儿,刘朝阳一句话都没说,一直不停地在写。
张林看了这个几乎家徒四壁的房子问:“你就住在这里?”
“嗯。很破,但好歹是个家。不过,过不了多久,这个家估计也快没了。”
“为什么?”
刘朝阳指着不远处用木桩钉在地上的一排围栏,上面挂着白色的长布条。张林看不到上面写的什么,但围栏外面停着的挖掘机和推土机,还有远处逐渐升高的大楼骨架说明,这里确实岌岌可危。刘朝阳趴在简陋的石桌上写东西的模样,让张林看着有些心酸。他想到了过去的自己,眼前的这一幕对他来说是很沉重的回忆。他的眼睛扫过刘朝阳面前的稿纸,上面满是眼花缭乱的数字,张林看了好久才看明白。
“这是马竞数列猜想?”
刘朝阳很意外这个警察竟然能看懂稿纸上乱七八糟的演算过程,没想到他居然能在这么复杂的数列中找到逻辑性。
“你知道?”
张林蹲下来拿起一张纸对着光仔细看,说:“我上高中的时候参加过一次国际数学竞赛,当时抽的题目就是根据马竞数列猜想衍生出的一个子猜想。但是我没能解出来。我发誓一定要破解这个数学难题。后来上了大学,回过头再看,才发现那道题那么简单。换个角度,靠心算都能得到结果。”
张林看刘朝阳不理自己,只是埋头写着一串串的数字和符号,就从刘朝阳面前拿过一张白纸,在上面画了一排图画,递给刘朝阳。刘朝阳接过来看,上面画着六个奇怪的图案,在最后画上了一个大大的“?”。
“十分钟之内,找到规律,画出最后一个图形是什么。”
“字母轴对称解谜。很简单啊。”
张林有些尴尬,他没想到眼前这个瘦弱的初中男孩会有这么高的智力。他竖起了大拇指,抿着嘴向他表示佩服。
张林看着刘朝阳收拾那些稿纸问:“天桥上的那具尸体,你是怎么认出是你的老师的?”
刘朝阳停下手,看着张林,目光中有些疑惑。
“尸体已经变形了,他的父亲也没有立即认出来,你是怎么看出来是他的?”张林很认真地问着他。他看出刘朝阳的眼神有一点恍惚,像是在回忆,也像是在思考。
“他的额头上有块疤,那是他打拳击时留下的。他上课的时候告诉过我。”张林翻开面前的笔记本,找到姜态尸体的照片仔细看了看,尸体的额头上确实有块隐约可见的小伤疤。
“你和他认识多久了?”
“五年。”
“你今年初二?他不是一直在夏安中学当老师吗?”
“嗯。前几年发生了好几起失踪事情,学校就请他来教我们防身术。”
“你们很熟吗?”
刘朝阳摇摇头。
张林看着刘朝阳一边和自己说话,一边在稿纸上演算,思路还很清晰,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昨天下午六点,你在哪里?”
刘朝阳抬起头看着他:“我是嫌疑犯吗?”
张林笑得有些僵,他摇摇头:“我只是了解一下情况,希望能尽早破案。”
“在学校做作业。”
张林看到石台旁放着一堆夏安中学作业本,干干净净,页面整整齐齐的,像是从来没有翻过的样子。张林拿起一本作业本随便翻了一下,果然上面什么字都没有。他又把作业本放回去。
“校长的女儿程兰和我在一起,她可以作证。姜老师比我高两个头,又是练拳击的,我不可能杀得了他,而且我也没有作案动机。”
刘朝阳整理好面前的稿纸,继续说:“你来我家不是为了那个案子吧?我哥失踪了。”
张林一直在想姜态的案子,对“不起眼”的刘腾飞失踪案一直没有放在心上,听到刘朝阳这么说,突然有些面红耳赤。听到刘朝阳的话似乎在质疑自己,张林有些尴尬地说不出话来,只能愣愣地看着刘朝阳收拾着东西,视自己为无物。张林有一种错觉,眼前的这个小孩根本就不是一个初二的学生,他似乎比任何人都成熟而冷静,平淡的话语似乎总让自己发虚。张林刚才出的那道题,是上大学时,证据学教授第一节课出给全班学生做的,当时班上最快的人用了十分钟才得出正确答案,那个人就是张林。可是刘朝阳解决这道题,只用了几秒钟。他隐隐觉得,眼前的这个孩子,不是天才,就是魔鬼。
很快他就证明了刘朝阳只是一个天才而已。程兰证明刘朝阳六点到八点之间和自己在学校图书馆看书,而那个时候,姜态已经死在了天桥上,被人扒光了衣服。张林也在图书馆的电脑上查到了程兰和刘朝阳的借书记录,他们俩一直在图书馆讨论数学题。
张林回到家时,桌子上已经摆好了饭菜,王潇萧坐在饭桌面前静静地等着他回来。张林打开门就看到王潇萧正直挺着腰看着自己,那个姿势看上去有些疲惫而僵木,看样子她已经等了很久。
整个吃饭过程中,王潇萧都不停地给他夹这夹那,张林来者不拒,一言不发地吃着饭,但眼睛却从没离开过自己带回来的卷宗。卷宗是关于姜态的,大幅的尸体照片被摆在桌子周围,而刘腾飞失踪的相关材料则被丢在桌子一角。张林看着厚厚的一堆资料绞尽脑汁地梳理着思路。王潇萧慢慢地移过脸,张林对她的目光视若无睹。
王潇萧看了很久,问:“案子很难吗?”
“你不懂。”
“谁说我不懂,新闻里都说了。”
“那你觉得关键点在哪里?”
“凶器是什么?”王潇萧笑着说,“我不是学刑侦的,但是我觉得你应该去找找凶器。”
张林说:“法医说伤口有可能是圆珠笔之类的硬物,我找遍了整个夏安能买到的所有规格的笔,都没有符合的。”
王潇萧天真地问:“万一不是笔呢,也许是其他什么的?尖尖的、长长的、圆圆的,能是什么呢?”
张林耸耸肩,不理她,合上了卷宗,继续吃饭。
王潇萧看着张林,目不转睛,但是张林连头也没抬一下。
“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王潇萧突然有些发怒,皱着眉头,瞪着张林。
张林仍然没有抬头,这个举动表明他确实不敢看王潇萧。
王潇萧盯着张林说:“你最近又去见她了?”
听到这个“她”字,张林猛地抬起了头,看到王潇萧一脸的愤怒和湿嗒嗒的眼睛。
说到那个“她”,张林的脑海中想起那个画面。
巨大的落地窗前,一个女人穿着红色露背长裙,跟一个男人杯盏交错,笑意盈盈。
张林的手机响了,竟然是吴河的。
吴河在电话里的声音简短有力:“来我办公室一趟。”
张林进屋的时候发现吴河的办公室里乱糟糟的,有些愕然,吴河的强迫症如何忍得了这么乱。
吴河把一叠资料扔给张林。
“刘腾飞的事情有线索了吗?”
张林心里有点发虚,他根本就没有把刘腾飞的案子放在心上,但是他不能那么说。他义正词严地说:“我查遍了所有能想到的地方,都没找到人。我正打算联系周边地区的兄弟警局联手调查。”
“不用了,我申请了通缉令。他是嫌疑人。”
张林翻开资料,不知道吴河从哪里弄来的线索,在案发现场旁的工地水井里发现了一根钢筋,被水浸泡了很久,钢筋上没有血迹和指纹,只是长度和形状与死者的伤口一致。工地上拧钢筋的只有刘腾飞和刘东方父子,刘东方案发时在家,案发后刘腾飞失踪。种种迹象表明,刘腾飞是畏罪潜逃。
张林有些诧异,这些证据出现得太突然。但转念一想,刘腾飞在那个当口失踪,确实有很大的嫌疑。
“银行已经证实,刘腾飞失踪后,取走了在银行的所有存款,这个连他父母都不知道。”
张林快速翻看完所有的文件,目光落在最后一张照片上,那是一根圆珠笔粗细的钢筋,张林在工地看到过,正是刘腾飞工作台上没拧完的那根钢筋骨架。
吴河揉着脑袋说:“把通缉令发往周边地区局所,贴在人多的地方,正式通缉刘腾飞。”
张林说:“这样看来确实刘腾飞很有嫌疑,但是这些证据并不能证明刘腾飞就是凶手啊?”
吴河冷冷地看着张林:“你是在教我办案吗?”
张林点点头,说:“好,我这就去办。”
可是刚走出门,张林又拐了回来:“吴队,那我还参与姜态那案子吗?”
吴河盯着他的眼神告诉他,这个问题很无聊。
张林出去后,吴河盯着对面墙上挂着的一个相框,它精准地挂在墙面的黄金分割点上,照片上是柳权给吴河颁发立功奖章的照片。吴河盯着看了好久,然后微笑着。
所有人都没想到,那个殴打了局长柳权的吴河,就这样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张林在警局里听到许多人在议论,不知道从吴河被停职后消失,再到重新回来执掌刑警队,这段时间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