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让我们爱，否则死

我常常可以听到花开花落的声音，撕心裂肺。我无法描述那是怎样的一种声音，但我可以告诉你它的样子，是一只透明的有些晃眼的玻璃杯，被狠狠地丢在地上，支离破碎。升腾出一片片玫瑰，红得刺眼，美的妖娆。一个声音歇斯底里的呼唤着，我们爱，否则死。

我的生命是一场旅行，无限悠长。

我就在一列火车上，那火车轰隆隆的行驶着，我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来的。车厢是空的。打着暧昧的灯光，我总是想着这列车上是不是也有如王菲一样妖艳的乘务员。如木村拓栽一样寂寞的客人。

我隔着窗子看外面的影像，如一场冗长的无声电影，我看到自己笑靥如花的样子，看到自己站在金灿灿的阳光下幸福的流汗，看到曾经出现在生命中的人，来了又走掉，我爱着，也被爱着。我隔着窗与他们招手，长久的。没人理我。我开始激动的拍打窗子，把脸紧紧地贴在窗子上，这时候天空下起蒙蒙细雨，我的视线开始渐渐的模糊，雨水斜斜的打在窗子上，印着我冰冷的手指，寂寞的样子，我泪流满面。

当我转过头去的时候，对面出现了一个男子。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皮肤白皙，有一双明亮的眸子，浓浓的眉毛，我想如果不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见到他，我会爱上他，那的确是一个精致的男人。我看着他，不语。他不跟我攀谈，只是用手在胸前划着，然后口里默念如圣经一般悠扬的唱诗。

我猜想着他是在那个叫做记忆的车站上车的，就是下着蒙蒙细雨的时候，因为那个时候我的思维是停滞的，久久的定格在记忆之中，而当我恍惚醒来的时候，他便坐在我的对面了。

我好奇的问他，你是信徒么？他说，是。我说，我曾经也是一个虔诚的信徒，但始终不被拯救，我把头埋在臂弯里，闭目。然后听到他叹了一口气说，我曾被拯救到一个更加不安全的地方，但我仍旧的执迷不悟。然后我们不再讲话。

这列车仍旧轰轰的开着，车上始终没有人，我曾经试图想弄明白现在是几点钟，但我的手表永远的停留在凌晨三点钟，我开始迷惑，于是探头探脑的想去问那个男人，他常常的保持着一种姿态，要么不语，要么依旧在胸前孜孜不倦的画着，以示虔诚。他突然间问我，你想知道什么？我说，我想知道现在几点钟。他没有看表的意思，只是说，我的时间跟你的不同，因为我们来自不同的时间跟空间。就像你的手表永远指向凌晨三点，那是因为你的意识一直停在那一刻，当我们的精神渐渐的超越了物质，那么时间，空间都无需计较了。

我不再讲话，我不懂，真的不懂。

他常常会拿着一张地图默念，那是一张没有地点的地图，只有一些轨迹还有简单的符号，我问他这是什么。他说，这是我们沿途的一些地方。我问，为什么没有名字。他说，要名字做什么，我们都不知道这列车将会驶向那儿，这是一张需要我们自己去填写的地图。

我再次无语，我不懂，还是不懂。

当我们的车驶过那片花海的时候，那个男人有些激动，表情不再安详，眼光里有不安和恐惧，我似乎可以听到心里有什么被猛然击碎的声音，震耳欲聋。我吓得不敢询问他为什么，怎么了，然后车子突然地停了，我们因为它突然的戛然而止，惯性地向前晃动了一下，他开始变得安静，我隔着窗看外面那片很大很大的花海，大部分开着粉红色的花，偶有绿叶点缀，那上面有一座中世纪的古堡，古堡上面有一块大大的钟，指向三点。我曾经试图离开这列火车，但是窗门紧闭。

我问，这车怎么停了？

他说，是我让他停下的。

我问，为什么。

他说，因为这里有我的爱人。

我说，为什么你不下去？

他说，因为她不会跟我离开。

我四处张望，却没有一点人的踪迹。我说，这里没有人啊。

那人的眼神变的痛苦，慢慢得伸向远方，抬起手臂指向那座古堡：“在哪里。”我循着他指的轨迹望去，却看到了自己，穿一件耀眼的红裙，快乐的摘掉那些花，我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我近似于咆哮的吼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眼神无限柔情的说：“那个人就是你。我们曾经都是上帝最虔诚的信徒，但你因长久的不被拯救，于是选择背叛，背叛了上帝，背叛了我，也背叛了你自己。当你决定放弃的那一刻，我跟你的爱情便统统的被你葬在这一片花海当中，然后你头也不回的离去。而我仍旧执迷不悟的信仰着，我只是等你回来。”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挂着苦笑，我的心莫名其妙的狠狠的疼了一下。

我开始拒绝这个疯子的风言风语，什么信徒？什么爱人？他不过是一个丝毫没有关系的陌路，一个可怜的信徒，我把耳朵赌上不再讲话，也不再看他。这时，车再次轰隆隆的开着，我听到有泪滑过脸颊跌在地上破碎的声音。

车仍旧继续的行驶着，沿途仍旧没有人，这场旅行让我渐渐的有些疲惫，甚至厌恶，每天重复着单调的动作，对着一个风言风语的信徒，也许不被上帝拯救的信徒是最孤独的。我其实有的时候是很好奇的，他为什么说自己被拯救到了另一个更不安全的地方，但是这个问题没有困扰我太久，我依旧在无聊的时候透过窗子窥视我的曾经，或快乐，或忧伤，有时会笑到脸上的肌肉抽筋，有时候可以哭到撕心裂肺，看着看着，觉得累了，于是靠着窗子闭目，然后我感觉他走过来把什么东西盖在了我的身上，那味道很熟悉，然后我沉沉的睡去，没有梦。

终于有一天我对这种生活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像一场梦魇让我不得救赎，我拍着桌子大声的吼道，够了，我要离开，我再也不要重复这种令人窒息的生活，不要整天对着你，看你画着单调而无聊的手势，还念念有词的假装高深。让我没想到的是，他竟然哭了，哭得那样绝望而又歇斯底里。我静静的看着这个男人的全部脆弱，仿佛空气里弥散着幸福的灰尘，落在地上，散去。

我不再作声，过了很长时间，他停止哭泣，但似乎因为哭得太久，以至于他说话的时候还是有些抽噎。他说：“我一直以为，只要我肯努力，我虔诚，那么，上帝迟早会感动，会把你带到我的身边，那样我们就都不在孤单，我只是想静静的守着你，让你知道，那段被埋在花海的爱情，只是你一厢情愿的一笔勾销，而对于我，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忘却的。”那一刻，有一种幸福的东西油然而生，似乎心里有什么东西渐渐的死灰复燃。

车一如既往的开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本来阳光明媚的天气骤然下起狂风暴雨，雷声大作。我开始恐惧，把自己缩成一团，瑟瑟的发抖。这是那个男人走过来，紧紧地拥我入怀，那个时候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了，我躺在他的臂弯里，静静地听着他的心跳，一点点地开始心安，莫名其妙的觉得安全。他突然在我耳边低声呢喃：“回来吧，我一直在等你，求你，别让我一个人在孤独的坚守着，我好累，守的好苦。”我刚想回答，一道闪电划破天际，打碎了玻璃，暴雨肆虐的狂笑，打在我们身上，我们紧紧的拥抱，这个时候我的脑海中开始快速的闪现出一个个片断，那片花海，那个默默读着地图的身影，那双明亮的眸子，那个永远定格的时钟。我对他叫，我想起来了，我真的想起来了。我叫的歇斯底里，几乎扯破了喉咙，他心疼的吻去我的泪，我问他：“我们还有机会么？还回得去么？”没等他回答，我听到一声巨响，这列车终于被暴雨狠狠的打翻，我们被卷到暴风雨里，仍旧死死的攥着对方的手，我的意识渐渐模糊，最后听到的是他坚定地说，暴风雨过后，我们重生。

当我在醒过来的时候，我仍旧坐在那列轰轰行驶着的列车上，没有人，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我低头看手心的纹路，寂寞得如莲花的开落，那列车就此开着，始终不曾停下。

我找来三年前的一个桥段，险些忘记这曾是日记中的一抹颜色，点缀着那些曾经令我百感交集的生活。没有那个男人，也没有那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