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楚辞》(3)
[注释]
①敷衽：铺开前襟。衽，衣前襟。②耿：光明、透彻。中正：不偏不倚。指上述善善恶恶的道理。朱熹说：“此言跪而敷衽，以陈如上之词于舜，而耿然自觉吾心已得此中正之道。”（《楚辞集注》）③驷：驾车的马。这里作动词用。玉虬：用玉作饰物的虬龙。虬，《说文》谓：“龙子有角者。”鹥：凤凰的别名。或云，五色鸟，飞蔽日。这句是说，以鹥为车而驾以玉虬。④溘：奄忽。埃：当作“俟”，传写之误（王夫之说）。这句说，待风至则我倏然上天而行。⑤发轫（rèn）：起程。轫是止车木，去之则车始行。苍梧：舜所。传说谓舜死葬于此地之九嶷山上。⑥县圃：王逸说在昆仑山上，洪兴祖列《山海经》、《穆天子传》等五六事，所言各异。按神话传说本无定址，谓昆仑之一级可也。此句是拟设之辞，实犹未至。古今注家以己至解之，故多误。⑦欲少留：屈原就舜陈词已毕，犹不忍遽去，故云。灵琐：舜神所居之宫殿，故称。琐：青琐。古时宫殿门窗上所刻的青色连环文。注家多解此为指悬圃，误甚。⑧羲和：给太阳赶车的神。《初学记》引《淮南子》许慎注：“日乘车，驾以六龙，羲和御之。”弭（mǐ）节：犹后言偃旗息鼓之意。弭，止；节，旌节。林仲懿《离骚中正》：“《秋官》所谓道路用旌节也。”王逸谓按节徐行。节，止车器。⑨崦嵫（yān zī）：日入之山。⑩漫漫：长远貌。[11]求索：指下文之求女。王逸云：“求索贤人，与己合志者也。”[12]咸池：日浴之所。[13]总：系结。扶桑：日所居处。《山海经》：“黑齿之北曰汤谷，有扶木，九日居下枝，一日居上枝。皆戴鸟。”《说文》：“扶桑，神木，日所出。”[14]若木：即扶木、扶桑。《淮南·地形训》云：“若木……末有十日，其华照下地。”是若木即扶木。段玉裁《说文·桑部》注谓：“盖若木即谓扶桑，‘扶若’字即‘搏桑’字也。”此东方之若木。然据《山经》西方亦有若木，则非诗人所折之木矣。拂日：蔽日。谓障蔽日使不得过。[15]相羊：即徜徉，徘徊也。此句有二解：一谓使日徐行不进，己得争取更多时间；一谓己得逍遥徘徊，从容求索。[16]望舒：给月亮赶车的神。先驱：先锋、向导。[17]飞廉：风伯，风神。奔属：殿后。王逸说：“驾乘龙云，必假疾风之力，使奔属于后。”[18]鸾皇：鸾鸟与皇鸟。鸾是凤凰之佐；皇同“凰”，是雌凤。先戒：犹后来的传令官、喝道人之类，部署启程之事。[19]雷师：雷神丰隆。未具：仪仗尚未全备。盖雷电之发必以云霓，此时云霓独缺，故特言雷师告之也。[20]凤鸟飞腾：谓督促云霓速至。[21]飘风：旋风。屯：聚。相离：相近。离，近，读若“（艹泣）”。[22]云霓：洪《补》引郭氏说，谓“雄曰虹，谓盛明者；雌曰霓，谓微暗者”。御：读为“迓”，迎。云霓至，则仪仗备矣。[23]纷：乱。总总：相聚积的样子。[24]斑：斑驳，彩色错杂。陆离：参差貌。上两句是写仪仗挟云霓而行进的样子。[25]帝阍（hūn）：上帝的司门。神话谓帝居在昆仑之上。[26]阊阖（chāng hé）：天门。倚门而望，盖不纳之状。[27]暧暧（ài ài）：昏暗的样子。罢（pí）：倦。同“疲”。时暖暧，照应前“夕余至乎县圃”一句。[28]帝阍不纳，则己空结幽兰，无可遗赠。喻帝旁无女可求。求女一。[29]溷（hùn）浊：不清洁。不分：是非不明。[30]蔽美：掩蔽他人美好之处。
朝吾将济于白水兮①，登阆风而（纟世木）马②；忽反顾以流涕兮③，哀高丘之无女④。溘吾游此春宫兮⑤，折琼枝以继佩；及荣华之未落兮，相下女之可诒⑥，吾令丰隆乘云兮⑦，求宓妃之所在⑧；解佩（纟襄）以结言兮⑨，吾令蹇修以为理⑩。纷总总其离合兮，忽纬（纟画）其难迁[11]；夕归次于穷石兮[12]，朝濯发乎洧盘[13]。保厥美以骄傲兮[14]，日康娱以淫游；虽信美而无礼兮，来违弃而改求。览相观于四极兮[15]，周流乎天余乃下；望瑶台之偃蹇兮[16]，见有娀之佚女[17]。吾令鸩为媒兮[18]，鸩告余以不好；雄鸠之鸣逝兮[19]，余犹恶其佻巧[20]。心犹豫而狐疑兮，欲自适而不可[21]，凤凰既受诒兮[22]，恐高辛之先我[23]。欲远集而无所止兮[24]，聊浮游以逍遥[25]；及少康之未家兮[26]，留有虞之二姚[27]。理弱而媒拙兮[28]，恐导言之不固[29]；世溷浊而嫉贤兮，好蔽美而称恶。闺中既已遂远兮[30]，哲王又不寤[31]；怀朕情而不发兮[32]，余焉能忍与此终古！[33]
[注释]
①白水：水名。《淮南子》言，白水出昆仑之山，饮之不死。洪《补》引《河图》曰：“昆山出五色流水，其白水入中国，名为河也。”为黄河之源。②阆风：山名，在昆仑之上。按，即悬圃，是昆仑山的第二级。（纟世木）（xiè）：系住。③反顾：反顾阊阖帝所，为留恋之意。④高丘：谓昆仑主丘，即阊阖所在。诸言楚山、高唐、阆风者均谬。无女：无可求之女。女，比喻与屈原志同道合、可与共同匡君的贤臣。其言求贤君、求贤妃、求可通君侧之媒介者，均未安。帝所无女可求，喻朝廷无贤臣也。⑤春宫：谓东方青帝之宫。蔡邕《独断》注：“青帝，太昊，木行。”即太昊伏羲之宫。屈原游此，与次行求宓妃（伏羲女）之所在，似有某种关联。琼枝：玉树之枝。琼，玉之美者。继：续。⑥下女：下方女子。与帝女相对而言。⑦丰隆：即上文之雷师，名丰隆。⑧宓妃：相传伏羲之女溺洛水而死，遂为洛神。见《文选·洛神赋》注。王逸以为喻指隐士。求女二。⑨结言：谓结成婚约之言。前言“解佩（纟襄）”者，盖以之为信物也。⑩蹇修：王逸谓为伏羲臣。理：媒介，使者。《左传》：“行理之命，无月不至。”杜预注：“使人通礼问者。”《广雅·释言》：“理，媒也。”[11]纬（纟画）（huà）：乖戾不合。王夫之云：“如纬丝之（纟画）结，乖戾不就绪也。”难迁：谓态度不好改变。蒋骥释以上二句说：“神女之意，始犹离合未定，终至乖刺而不迁移也。”（《山带阁注楚辞》）[12]归次：归宿。次，舍、宿。穷石：山名，在今甘肃张掖，相传后羿曾由（钅且）迁于此地，神话传说，宓妃与羿曾有恋爱关系。[13]洧盘：水名，传说出崦嵫山。马茂元《楚辞选》说：“濯发洧盘……也是一种炫耀自己美色，引诱别人的放荡行为。”盖总言其放荡不羁之意。[14]保：倚仗。此下四句，是比喻说像这种隐士，倚仗他的清高而傲慢无礼，每日娱游不节，更无法与之共同事君，故弃而改求他贤。[15]览相观：都是看的意思。王夫之说：“览也、相也、观也，重叠言者，明旁求之不止也。”[16]瑶台：用玉石筑城的台。瑶，《说文》：“玉之美者。”偃蹇：夭矫屈曲貌。这里是形容瑶台曲折连绵的样子。王逸训“高貌”，误。[17]有娀佚女：谓帝喾之妃，契母简狄。有娀，国名。佚女，游佚之女。在台上游玩。王夫之说：“此喻四方之贤者，原欲为君致之，与己匹合共匡君也。”是指周游列国而求用之士。求女三。[18]鸩（zhèn）：传说中的一种毒鸟。羽毛放在酒中，能毒死人。此喻谗言蔽美的小人。[19]雄鸠：鸟名。我国有许多种类，这里指鹃鸠，即杜鹃。鸣逝：鸣而欲往。[20]佻巧：作风轻浮而巧于言说。[21]自适：谓自荐也。[22]凤凰：善鸟。这里比喻贤能的使者。受诒：受托。这里指受高辛氏之托，故下言恐其先得。[23]高辛：即帝喾。[24]集：依、就。止：于省吾谓当作“之”。往义。[25]浮游：如萍漂流而无所定止。[26]少康：寒浞使其子浇伐斟灌、斟寻二国，杀夏君相。相妃缗有娠，逃至有仍，生少康。浇复伐有仍，少康逃至有虞，虞妻以二姚。详《左传》哀公元年。未家：尚未成家。[27]留：指留闺待字。有虞二姚：虞国的二位姚姓姑娘。有虞，姚姓国，舜的后代。此句所喻指为何，说甚歧，然均未能洽，要以留止草泽而思用之贤，尚未为他国所瞩目者，如古之傅说、吕望、宁戚者流为是。求女四。[28]理：与“媒”同义。这句乃指楚王昏庸，政局腐败，难为嘉言以美之，实非媒理之劣与钝也。[29]导言：诱导撮合之言。不固：不能使婚约坚固不变。[30]闺：指女子闺阁。邃远：深远。这里喻难求之意。这句是承上求宓妃至“导言不固”一段的总结。[31]哲王：指如尧、舜、禹、汤之圣王。寤：犹“逜”，遇也。[32]情：指为国效力的愿望。[33]与此：如此。终古：了此一生。
以上为第二大段。写四次求女（帝女、宓妃、有娀佚女、有虞二姚）的失败。以求女喻为国求贤，实以抒发坚韧不拔的爱国之情。开头一段陈词，通过总结历史的经验教训，以坚定自己的信念。
索藑茅以筵篿兮①，命灵氛为余占之②。曰：“两美其必合兮③，孰信修而慕之④？思九州之博大兮，岂唯是其有女⑤！”曰：“勉远逝而无狐疑兮⑥，孰求美而释女？何所独无芳草兮，尔何怀乎故宇？”世幽昧以眩曜兮⑦，孰云察余之善恶？民好恶其不同兮，惟此党人其独异⑧；户服艾以盈要兮⑨，谓幽兰其不可佩。览察草木其犹未得兮⑩，岂珵美之能当[11]？苏粪壤以充帏兮[12]，谓申椒其不芳！
[注释]
①索藑（qióng）茅：索取灵草。藑茅，草名。以：犹“与”。筵篿（tíng zhuān）：折竹、小断竹。据颜师古、戴震说。于省吾以为是用草绳与八段竹相结合的一种占卜方法。见《楚辞新证》。②灵氛：古代神巫。或即《山海经》所说的巫朌。占：预测卦象。《史记·龟策列传》：“灼龟观兆，变化无穷，是以择贤而占焉。”原命灵氛，即择贤之意。③曰：盖草竹所示乃无文之象，问卜者必先提示所疑，占者始能从而断之。故“曰”下四句，必原问无疑。两美必合：此述世人之言，谓大家都说两个美好的人最终必将结合。④这句是说，谁为真正美好之人，而又爱慕我的美好呢？⑤岂惟是：是，这里。汪瑗《楚辞蒙引》以为系括指前所经数地。然而结合下文来看，乃专指楚邦。⑥“曰勉远逝”四句：是灵氛的占辞。分别回答了诗人所问的两个问题：头两句，回答“孰信修而慕之”；后两句，回答“岂惟是其有女”。总的精神是让他远走高飞，不要死守楚国。“孰求美而释女”的“女”读为“汝”。故宇，指楚国。⑦世：世风、世道。眩曜：惑乱。从此至“谓申椒其不芳”十句，是诗人自思之辞。⑧党人：指上官大夫、子兰、子椒等人。独异：与一般人的好恶不一样。⑨户：读为“扈”，披也。艾：蒿类。盈要：满腰。要，同“腰”。⑩未得：谓不分美恶香臭。[11]珵（chéng）：美玉。当：同“党”。《方言》：“党、晓、哲，知也。楚谓之党。”[12]苏：索取。按，苏、索一声之转。帏：囊。这里指香囊。
欲从灵氛之吉占兮，心犹豫而狐疑；巫咸将夕降兮①，怀椒糈而要之②。百神翳其备降兮③，九疑缤其并迎④；皇剡剡其扬灵兮⑤，告余以吉故⑥。曰：“勉升降以上下兮⑦，求榘矱之所同⑧，汤、禹严而求合兮⑨，挚、咎繇而能调⑩。苟中情其好修兮，又何必用夫行媒；说操筑于傅岩兮[11]，武丁用而不疑[12]。吕望之鼓刀兮[13]，遭周文而得举[14]；宁戚之讴歌兮[15]，齐桓闻以该辅[16]。及年岁之未晏兮[17]，时亦犹其未央[18]；恐鹈鴃之先鸣兮[19]，使夫百草为之不芳[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