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楚辞》(5)

圜则九重①，孰营度之②？惟兹何功③，孰初作之④？斡维焉系⑤？天极焉加⑥？八柱何当⑦？东南何亏⑧？九天之际⑨，安放安属⑩？隅隈多有[11]，谁知其数[12]？天何所沓[13]？十二焉分[14]？日月安属[15]？列星安陈[16]？出于汤谷[17]，次于蒙汜[18]，自明及晦[19]，所行几里？夜光何德[20]，死则又育[21]？厥利维何[22]，而顾菟在腹[23]？女歧无合[24]，夫焉取九子[25]？伯强何处[26]？惠气安在[27]？何阖而晦[28]？何开而明？角宿未旦[29]，曜灵安藏[30]？

[注释]

①圜：同“圆”，指天体。在古人观念中天是圆的，地是方的。九重：即九层。②营：营造。度：度量。③兹：此。指营度九重天。何功：何等巨大之功力。④初：始。作：兴建。⑤斡维：指维系天体旋转的大绳。斡，旋；维，系车盖的绳。古“盖天说”谓天如伞盖，以北极星为轴而不停地旋转，且以绳系之，不使坠落。焉系：系在何处。⑥天极：天体中央的最高点，相当于伞盖旋转中轴的顶端。焉加：置于何处。加，放置。上两句问天。⑦八柱：八根地柱。古时认为地是方的，有八个方位，每个方位的下面有一根大柱在支撑着。何当：托于何处。当，托。⑧东南何亏：大地东南为何塌陷。我国地貌西北高而东南低，大河大川都由西北流向东南，古人认为这是大地东南塌陷的缘故。这句的意思是，既然大地有八根柱子支着，那么东南又为何塌陷的呢？上两句问地。⑨九天之际：古人认为天有九野或九区。⑩放：至。属：连。这句是问，至于何所，连于何处。上两句复问天。[11]隅隈（wēi）：山水的角落与曲处。隈，弯曲的地方。[12]数：隅隈之数。上两句复问地。[13]沓（tà）：会合。谓天与地在哪里会合？[14]十二：十二次，也叫十二宫。人们把黄道按恒星（二十八宿）定位，分成十二等分，每一等分叫一次或一宫。根据岁星（木星）在十二次（宫）的移动来纪年。这句是问，十二次（宫）在哪里分界？[15]属：附着，依托。这句是问，日月是怎样依附在各自的轨道上。[16]陈：陈列。这句是问，列星是怎样陈列在那里的。[17]汤（yáng）谷：一作“旸谷”，传说日所出处。以下四句，都说的是日。[18]蒙汜（sì）：即昧谷。传说日所入处。[19]明：早晨。晦：夜晚。[20]夜光：指月。何德：有什么性质。此下四句，都说的是月。[21]死则又育：谓缺而复圆，暗而复明。[22]利：利益，好处。[23]顾菟：蟾蜍与兔。顾，蟾蜍。[24]女歧：女神名。合：匹。指丈夫。[25]取：得。九子：指二十八宿的尾宿。[26]伯强：二十八宿箕宿之神。[27]惠气：指春日阳和玄气。以上四句，承日月之间后而问及星辰。[28]“何阖”二句：探问天之或明或暗的因由。[29]角宿：二十八宿东方苍龙之宿的第一宿。这里代指东方。未旦：未明。[30]曜灵：太阳。以上一段，问天体构造与日月星辰的运行。

不任汩鸿①，师何以尚之②？佥曰何忧③，何不课而行之？鸱龟曳衔④，鲧何听焉？顺欲成功⑤，帝何刑焉⑥？永遏在羽山⑦，夫何三年不施⑧？伯禹腹鲧⑨，夫何以变化⑩？纂就前绪[11]，遂成考功[12]。何续初继业[13]，而厥谋不同[14]？洪泉极深[15]，何以窴之[16]？地方九则[17]，何以坟之[18]？应龙何画[19]，河海何历[20]？

[注释]

①任：胜任。汩鸿：治理洪水。②师：众。尚：推崇。之：指鲧。③“佥曰”两句：大家都向尧进言说，不必忧虑，何不让鲧试着做一下。佥（qiān）：皆，同。课：试。④“鸱龟”两句：鸱（chī）：鸱鸮，猫头鹰。曳（yè）衔：牵引衔接。鲧：尧臣，大禹的父亲。尧用他来治理洪水，他用堵塞的方法，结果失败，后来被舜杀死。⑤顺欲成功：谓鲧治水本是顺着大家把水治好的愿望，以求得成功的。⑥帝：天帝。《天问》常常把他们混淆起来，尧舜做的事也就成了天帝做的事。刑：惩罚。⑦永：长久。遏：遏止，囚禁。羽山：山名。⑧施：判罪。⑨伯禹：即禹。伯是诸侯之长的意思。腹鲧：在鲧腹中生出。⑩变化：谓鲧刚愎自用而禹则从谏如流。[11]纂：同“缵”，继承。就：因，袭。前绪：指治水。绪，业，端。[12]考：父死的称呼。[13]续初继业：接替鲧所开始的治水事业。[14]谋：考虑，筹划。不同：鲧用壅塞法而禹则用疏导法。[15]洪泉：洪水渊泉。[16]何以窴（tián）之：禹用什么方法来填平它。[17]九则：九等。或曰，指九州。[18]坟：分。或曰：坟，高也，谓使九州高起来。[19]应龙：神话中长翅膀的龙。传说应龙用尾画地成沟，帮禹疏通洪水。[20]历：经历。以上一段，问的是鲧、禹治水的问题。

鲧何所营①？禹何所成②？康回冯怒③，墬何故以东南倾④？九州安错⑤？川谷何洿⑥？东流不溢⑦，孰知其故⑧？东西南北，其修孰多⑨？南北顺椭⑩，其衍几何[11]？昆仑县圃[12]，其凥安在[13]？增城九重[14]，其高几里？四方之门[15]，其谁从焉[16]？西北辟启[17]，何气通焉？日安不到[18]？烛龙何照[19]？羲和之未扬[20]，若华何光[21]？何所冬暖[22]？何所夏寒？焉有石林[23]？何兽能言[24]？焉有虬龙[25]，负熊以游？雄虺九首[26]，儵忽焉在？何所不死[27]？长人何守[28]？靡蓱九衢[29]，枲华安居[30]？一蛇吞象[31]，厥大何如？黑水玄趾[32]，三危安在[33]？延年不死[34]，寿何所止？鲮鱼何所[35]？鬿堆焉处[36]？羿焉（弓毕）日[37]？乌焉解羽？

[注释]

①营：经营。②成：成就。③康回：共工名。冯（píng）怒：盛怒。④墬：古“地”字。倾：低。按着神话，天柱不周山倒塌，形成西北地势隆起，东南塌下。⑤九州：大禹治水成功之后，把天下划分为九州：冀州、梁州、兖州、青州、徐州、扬州、荆州、豫州、雍州。安错：怎样设置的。⑥何洿（wū）：为何那样深。洿，深。⑦不溢：不满而外流。⑧故：缘故。⑨修：长度。多：指更长。⑩顺：指纵的走向。古以东西为横，南北为纵。椭：狭而长。[11]衍：曼衍。同蔓延。[12]昆仑县圃：谓昆仑山上之县圃。[13]凥（jū）：古居字。址也。或言当作“尻（kāo）”，指昆仑根部。[14]增城：重叠的城。[15]四方之门：指昆仑四面的门户。[16]从：自。所言谁从此门出入。[17]“西北”两句：是说西北之门敞开，什么气流从这里通过？气，犹风也。[18]日安不到：太阳哪里照不到？[19]烛龙何照：烛龙在哪里照耀？[20]羲和：给太阳赶车的神，一曰日母。未扬：还没有扬鞭。指夜间。[21]若华：若木之花。何光：为什么能放光？[22]“何所”二句：冬暖、夏寒之说，当是据热带与极带的传闻。[23]石林：石竖立如林。[24]何兽能言：能言，谓能作人言，非兽言也。[25]“焉有”二句：哪里有没角的龙，背负着熊遨游？虬龙，无角龙。[26]雄虺（huī）九首：有九只头的虺蛇。[27]何所不死：《山海经·海外南经》：“不死民，在交胫国东，其为人黑色，寿不死。”[28]长人：指防风氏，相传身长十有三丈。[29]靡萍：蔓延而生的浮萍。靡，蔓。九衢：许多枝杈相重互出。[30]枲（xǐ）华：大麻雄株开的花。枲，古专称大麻雄株为枲，又称“牡麻”，只开花而不结子。[31]一蛇吞象：一蛇，当作“巴蛇”。[32]黑水：古南方水名。[33]三危：古国名。国内有山名三危之山，以露水著称。[34]“延年”二句：是问黑水的玄趾与三危之民都能长寿不死，究竟能活多久呢？[35]鲮鱼：鲮，一作“陵”。[36]鬿（qí）堆：即鬿雀。[37]“羿焉”两句：古代盛传天有十日之说，《淮南子·本经训》则载有羿射九日的故事，说尧时十日并出，把庄稼和草木都晒死了，民无所食，于是尧命令羿射掉九个日头，拯救了人类。羿，是古神话传说中的英雄，善于射箭。（以毕）（bì）：射。乌：古神话传说，神乌驮载着太阳。以上一段，问的是大地的问题。

禹之力献功①，降省下土四方。焉得彼涂山女②，而通之于台桑③？闵妃匹合④，厥身是继。胡为嗜不同味⑤，而快朝饱？启代益作后⑥，卒然离蠥⑦。何启惟忧⑧，而能拘是达⑨？皆归射鞠⑩，而无害厥躬[11]。何后益作革[12]，而禹播降[13]？启棘宾商[14]，《九辩》《九歌》[15]。何勤子屠母[16]，而死分竟地[17]？帝降夷羿[18]，革孽夏民[19]。何射夫河伯[20]，而妻彼洛嫔？冯珧利决[21]，封豨是射[22]。何献蒸肉之膏[23]，而后帝不若[24]？浞娶纯狐[25]，眩妻爰谋[26]。何羿之射革[27]，而交吞揆之[28]？阻穷西征[29]，岩何越焉[30]？化为黄熊[31]，巫何活焉？咸播秬黍[32]，莆雚是营。何由并投[33]，而鲧疾修盈？白蜺婴茀[34]，胡为此堂？安得夫良药[35]，不能固臧？天式从横[36]，阳离爱死。大鸟何鸣[37]，夫焉丧厥体？蓱号起雨[38]，何以兴之？撰体协胁[39]，鹿何膺之？鳌戴山抃[40]，何以安之？释舟陵行[41]，何以迁之？惟浇在户[42]，何求于嫂？何少康逐犬[43]，而颠陨厥首？女歧缝裳[44]，而馆同爰止。何颠易厥首[45]，而亲以逢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