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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咫尺成鹏试锋芒

眼见那主簿将信将疑,踌躇着携那坐轮椅的怪人双双进了里间,被撇在外堂的三个“诸葛亮”顿时炸开了锅。

武夫嘀咕道:“秀才,咱仨里头你读书最多,你说那姓白的小子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秀才拂袖哼一声:“甭管什么药,我看就算是迷魂药,大人此刻难保也已经照单全收吃得五迷三道!”

算命的皱眉:“真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依老夫愚见,那大人也未必就那么容易蒙混了去,静观其变才是道理……”

三人交头接耳议论了半天没个结果,突然齐刷刷把眼睛朝蹲在角落的少年瞄去。

拿大的没奈何,还应付不了个嘴上没毛的半大小子不成?武夫一腔邪火正愁没处泄去,此刻呸出一口唾沫摩挲在掌心,攥着斗大的拳头便一马当来寻晦气。

“喂!臭小子,你跟那残废混的哪个盘口,难道没听说过我昌隆镖局万大勇的名头?今朝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想是活腻了不成?来来来,咱两个比划比划!”

清让瞥他一眼,往后挪退两步摇头老老实实道:“昌隆镖局倒是知道,万大勇没听说过。师父吩咐了,不让我随便跟人打架。”

万大勇闻言,只当清让胆怯好欺,回头向那两人挤眉弄眼得意一番,又沉下脸来不依不饶:“打不打今遭由不得你,爷就偏要较量出个高下,好教你知道厉害!”

话音未落当即抬腿踹去,清让早防着他有此招,立时就地翻身一滚避过腿风,再一个鲤鱼打挺跃过石屏,轻飘飘立稳了,声音已隐见怒意。

“都说了不跟你打,何必如此咄咄逼人?也不怕人笑话你以大欺小,好不知羞!”

说罢身形一晃,已推开门跃入院中。那万大勇紧跟而上,脚下发力,提着铁拳穷追不舍。

清让虽年少,身量不高,然胜在身形轻敏灵巧,在不大的院落中左右腾挪奔走闪避,熟悉了地形后愈见得心应手。那万大勇空有一身蛮力,却中看不中用得很,百般苦逐只是近不了他身。

万大勇越追越恼,几次眼见就要揪住,却都让这泥鳅般滑不留手的小贼滋溜一声遁走。又碍于旁边杵着俩看热闹的,生怕失了颜面,不由暗自发狠非要逮住那少年狠揍一顿以完此债。

正寻思间见清让已放慢脚步,靠几杆青竹旁抱臂笑嘻嘻望向他,只道那小子也有神尽力乏的时候,此时不追更待何时?也不细看便如离弦之箭般鲁莽冲撞了过去。

谁料翠竹掩映之下竟藏着一口枯井,井口虽不大,仅一尺半的方圆,原是园林造景之用,也不知荒疏了多久。经了一春雨水,此刻井沿青石已遍布青苔滑腻。清让早一个蜻蜓点水纵身越过,那万大勇却收势不及,眼看脚底失滑便坠入井中。

万大勇惊呼一声,忙竭尽双臂之力平伸出去牢牢把住井口,笨重的身子却不上不下,与浑圆的井口堪堪卡得严丝合缝。其实他若不胡乱动弹,并不会越箍越紧,但奈何事出突然,惊惧之下拼死挣扎,倒越觉呼吸阻滞,胸口如压了千斤巨石,不消半刻白眼都快翻上了天灵盖。

算命的和秀才见状,忙扑上前来相助,两人使出吃奶的劲儿好容易合力把他拔将出来,三人瘫坐井边气喘吁吁不已,早顾不得那少年此刻正坐在门墩儿上捧腹大笑。

正不可开交的当口,身后忽炸起一声惊雷。

“你们在干什么?”

清让吓得从门墩上直接跌坐在地,回头看时却见是师父和那主簿大人不知何时已双双悄然立于门后。

忙站起身掸了掸衣裳上的灰憋着笑答道:“回大人,这位万壮士不耐暑热,欲要下到井底凉快凉快,不料膘肥体厚竟不慎卡住了,这不,刚拔出来。”

话虽如此说,那主簿略一琢磨便也猜着个七八分,定是那三人不服不忿,趁他俩进里间密谈时欲要寻这少年晦气,不料却遭雏雁啄了眼,反被戏耍一番。

瑶光心下也自明白,当着众人的面,免不了轻飘飘斥责一声:“清让休要胡闹。”却是唇角微挑,并无半分恼怒之意。

主簿咳嗽一声:“徒儿年少,难免性野贪玩着些,日后好生管束便是。”又唤来衙役将地上三人扶起:“你们几个,到账房各领一吊钱自去吧,府衙重地,不是尔等撒泼的地方。”

三言两语料理妥当,转头对瑶光师徒俩再道:“你们且回去收拾收拾细软,明日申时再来见过本官,与你们好生安顿。”

是夜,清让随师父回到小院,左转一圈右转一圈,发现除了小满也没什么好带的,便只将二人换洗衣物略收拾出几件打上包袱搁在地上。却见瑶光自书架后头的小木箱子里掏出一个灰扑扑圆咕隆咚的物件,拿在手中端详。凑近了看时,却是一枚掌心大小的彩线蹴鞠。想是年头长了的缘故,球上缠绕的彩线颜色褪得残旧,也有几处松脱崩断的线头,都被打上结小心系好,可见敝帚之珍。

清让从未见过这东西,好奇心重,一个猴子偷桃欲抢了过来看个仔细,被瑶光云淡风轻使几下推手绕开,瞬即便将那球收进了袖口:“待你手上功夫练足火候,再来要走不迟。”

偷袭未遂,也在意料之中,清让并不觉扫兴,倒是被白日行走一趟官府的种种见闻撩拨得兴致颇高,遂蹲下来一边清点行囊一边问他师父道:“师父,你究竟跟他说什么了?怎的一两炷香功夫出来,那大人态度大变不说,还让我俩住进府衙里头去。人都说宁惹豪绅莫招官家,师父你平时捉弄捉弄那些街头的地痞恶霸也就算了,这次别要玩出火来不好收拾。”

瑶光闻言,并不着急作答,将那戴了一天的曲柳木面具摘下来用块细麻帕子擦拭着,慢悠悠同徒弟闲聊:“乍一戴上这个,真有点不习惯。你可还记得咱们初到宛京那日,在南城门口遇到的那辆马车么?”

清让甫一收拾停当,便累得仰倒床头跷着二郎腿歇息。听师父突然提起旧事,略寻思忆将起来,皱眉道:“记倒是记得。换银子时到钱庄一打听,那厮竟是从辽东郡(今东北)倒腾木材的梁员外家,专供皇家修筑所用,宛京内数得上名号的皇商大户。咱也奈何不了他,记得又有何用。”

“你方才不是说了吗,自古民不与商斗,商不与官争,你我如今虽奈何不得,自有那能收拾得了的。”

“话虽如此说,只是哪个官儿那么闲得发慌,能替咱两个草民出头去?”

“替咱俩自然不值,但若是替他们自己,费多大的阵仗也不冤枉,自有那梁员外家往外丢着不心疼的雪花银子作偿去。”

清让原也不笨,稍加琢磨便转过弯来:“原来今日神神秘秘跟那主簿商量半天,就是拿了这家伙来做顺手人情?我还当你那日说来日方长是怕我寻上门去闹事,随口敷衍来着。师父你还真是……君子报仇不嫌寒碜哪……”

“不寒碜。俗话说风水轮流转,混蛋赛混蛋。”

清让被呛得差点没从床头跌下来,愣了半晌,歪着脑袋艰难地问道:“师父……俗话,真的是这么说的?”

瑶光忍笑,故作一本正经地瞟他一眼:“唔……那不然呢?咳……罢了。为师见如此良夜尚缺个消遣,骗你玩玩,不必当真。”

清让愤愤扯过被子一把将脑袋蒙上。半晌,闷闷的声音透过被子传出来:“师父你为何非要戴着这面具见人?不嫌闷得很么?还是终日骗人太多,怕被认出来挨揍的缘故!”

清让随瑶光在外奔走了整日,此刻躺在梆硬的床板上也觉惬意得不行,早已瞌睡来袭,声音也渐渐模糊,不多时便有均匀鼾声此起彼伏。因此他并未听到瑶光隔了许久方才响起的落寞低语,轻烟般散却在油灯昏黄的破屋。

“因为这张脸啊,有人先用了,我么……就只好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