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封杀的抒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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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职业:让幻想成为现实

当下,我刚完成一部电影的拍摄,题目是《仪式》[1]。电影讲述了一个出生于九一八事变时的男子在战后二十五年中是如何举行冠婚葬祭[2]等人生仪礼的。

这个主人公出生的地方是——不,这一点无所谓。不管怎么说,这是部已经完成的作品,问题关键在于将要拍摄的作品。

我不禁屈指算了算,到死为止我还能拍多少部电影。再过一年,我就四十岁了[3]。到五十岁的时候,拍十部电影;六十岁的时候,五部;六十岁后,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我想尽可能活得久一点,也能再拍五部。共二十部。但这种计算方式有点理想化。

我希望相信即使不拍电影,只要本人还认为自己是个导演,那他就是个导演。至少如果一部接一部地拍,中间的空白时间再长,那也还是个电影导演。但是,如果这中间空白期有三五年,就很难说他的“职业”是电影导演了吧。

所谓职业,如果说最基本的是要能挣钱养家糊口,那么现在电影导演这个工作是不能成为“职业”的,意即它不是实业,只是“虚业”而已。

此时,我们会听见这样一种说法:不是挺好的吗?电影导演是艺术家。别骗人了。且不说艺术家这个词的本来含义,在现在的日本社会,电影导演与泛滥的艺术家根本无缘。

法律对这种情况也郑重地做了限定。根据从今年1月1日起实行的新著作权法[4],电影著作权不属于作为创作者的导演,而是属于电影公司。我作为导演协会[5]成员已经有近七年时间了,一直与这个法律的制定抗争,但由于力量单薄,不得不以失败而告终。我一生都不会忘记这个失败,以及这个时代人们的冷漠。我会一直记恨在心的。

现在是过于保护艺术家的时代。画家、音乐家、小说家,你们作为艺术家的权利由法律来保护。从受到保护这一点来说,你们是艺术家,而电影导演绝不是。

这也可以说是导演的光荣。有时,我在酒酣之余会大声呐喊几句:小说家、画家,你们也有过不被赋予著作权的时代!这种情况下,你们艰苦奋斗,创作了优秀的作品,著作权的概念因而渐渐确立了起来。因为前人所确立的权利,打一开始,现代日本的艺术家们就处于被过度保护的状态。与他们相比,今天未受到任何保护的、必须从创造创作条件开始的导演更能做出优秀的作品。

但是,这可能只是一种幻想。使这个幻想成为现实的努力,或更该说是为了使电影导演这个“虚业”作为职业得到人们认可的努力,使我变了一个人。现在的我是一个被摧毁了的人。

过去并非如此。1954年,我作为副导演进入松竹大船制片厂工作。当时,坦率地讲,我为获得一份工作而感到高兴,因为那是一个就业难的时代,好几个公司的入职考试我都未能通过。在一位一道参加演剧的朋友邀请下,我半开玩笑地接受了松竹的考试。当时我连电影是一个一个镜头拍的都不知道。考试通过后,尽管月薪只有六千日元[6],但经历过因战争、贫困而饥寒交迫的青年无法拒绝这样一个正当职业。但是,制片厂的副导演是一份受尽屈辱的工作。我一直未能找到自己应有的地位,为自己找了这份工作而后悔,想是否重新回到大学。每当这个时候,我就遭到演职人员谩骂。此后,我什么也不想,只是用身体来工作。在一阵胡乱忙活的过程中,我能够通宵达旦地工作了。参加工作将近一年左右,我待在剪辑间里,熬夜完成了电影。天亮时,盛开的樱花映入眼帘,这时,我不禁热泪盈眶,为自己找到了一个“职业”感到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