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防倭
——《筹海图编·日本岛夷入寇之图》 1562年绘
用“倭”来指称日本或朝鲜等中国东方的古代部族,大约始于战国。“倭”字进入国家文献是在汉朝。不过,从东汉光武帝赐日本倭奴国金印来看,印上的“委”或者“倭”没什么贬义。南北朝时,日本贡使来华,也自称为“百济、新罗、任那、秦韩……六国诸军事,安东大将军,倭国王”。据《新唐书·日本国传》载:咸亨元年(670),日本派遣使者,祝贺平定高丽。使者说,学习中国文字后,不喜欢“倭”的名字,改名为日本,因为国家靠近日出的地方。但改称日本国后很长一段时间,倭之旧称仍在日本使用。连圣武天皇(701—756)的宣命书里,仍以“大倭国”自称。
“倭”字产生贬义是在与“寇”字相连之后。正史里出现“倭寇”一词,是从《明史》开始的。最初“倭寇”中的“寇”字,是作动词使用的,表示“侵犯”。如,“倭,寇福州”、“倭,寇浙江”、“倭,寇上海”。如此往复,“倭寇”终于作为名词而被使用,成为“日本侵略者”的意思。“倭”也由此成为蔑称。
“倭寇”是一个复杂的历史现象。唐朝以后,国家的重心从北方向南方转移。宋代开始,海洋成为朝廷的经济增长点。虽然《宋史·日本传》中有“倭船火儿(领航员)滕太明殴郑作死”的记载,但宋代的中日海上走私并没有形成武装贩运的规模。大规模的武装走私,兴起于朝代更替的特殊时期。宋灭亡时,一批宋末将领先后下海为盗。这种朝代更替时的海盗现象,一直持续到元明之交和明清交替之时。
由于日本与元朝结仇,海上没有官方贸易,铤而走险的日本海商慢慢沦为海盗倭寇。大明代元之初,流亡海上的元军水师旧部也转而为“寇”。朱元璋出于两方面的考虑,施行了“片板不得下海”的严厉海禁。海禁之后,流亡海上的元军水师、穷途末路的中国海商、失去武士身份的日本浪人、流窜在外的日本国罪犯团伙……这些复杂的成分混在一起,构成了大明的“倭患”。
《日本岛夷入寇之图》
此图以“萨摩州”为出发点,列出了一组呈放射状的海上进攻大明与朝鲜的航线:向西北是“倭寇至朝鲜辽东总路”;向正西是“倭寇至直浙山东总路”;向西南是“倭寇至闽广总路”。《筹海图编》出版几十年后,丰臣秀吉的部队正是从“倭寇至朝鲜辽东总路”攻入朝鲜的。图为书版,纵30厘米,横20厘米。
明嘉靖时,中国东南沿海的倭患达到高峰。
史载,嘉靖三十一年(1552)秋,倭寇在江南贼首陈东引领下,突袭刘家港。次年,王直又引倭船11艘,掠宝山,闯浏河,登岸剽劫。此后,萧显又引倭寇2000多人大举登陆,沿娄江袭太仓、昆山,转而掠嘉定、青浦、松江,进犯上海。接着徐海又领倭寇数百人,直入青浦白鹤进犯太仓,还有一股倭寇700余人,在何八带领下,直奔太仓,两股倭寇协同作战,合围太仓城……
恰在嘉靖之时,中国诞生了两部极为重要的地理著作:一部是罗洪先在嘉靖三十四年(1555)出版的《广舆图》;一部是郑若曾在嘉靖四十一年(1562)出版的《筹海图编》。以海防为目标的《筹海图编》,汇聚了明初以来各方绘制的海防图172幅,其中就有这幅颇具海战意味的《日本岛夷入寇之图》。
在说《筹海图编·日本岛夷入寇之图》之前,有必要先说一下编图人郑若曾。这个昆山人原本想走科举之路,但33岁才混个生员,又进了京师国子监苦修,连考两次就是中不了举。后来放弃科考,游历四方,画了不少沿海地图。不知是他娶了三品官魏庠的大女儿(二女儿嫁了另一名人归有光)的背景,还是他编绘地图的本事,嘉靖三十三年(1554),他被刚刚出任浙江巡按御史的胡宗宪看中,调入剿倭机构,专司海防情报一事。胡宗宪不仅赏识郑若曾的才干,还拨专款使郑若曾的海防巨著《筹海图编》在嘉靖四十一年得以出版。
《筹海图编·日本岛夷入寇之图》中的日本被分为两部分,一个是加圈注明的“日本”,一个是日本旁边加框注明的“萨摩州”(在今九州岛西南部)。作者为什么要把“萨摩州”从日本岛中单列出来呢?因为它是倭寇的老营,也是日本南部著名的海上贸易基地。嘉靖年间,从徽州跑到日本的海盗王直(1557年被胡宗宪诱骗到杭州杀掉),就在九州的长崎安营扎寨,并自称徽王。
《筹海图编·日本岛夷入寇之图》以“萨摩州”为出发点,列出了一组呈放射状的进攻大明与朝鲜的路线,分别加框标明:向西北是“倭寇至朝鲜辽东总路”;向正西是“倭寇至直浙山东总路”;向西南是“倭寇至闽广总路”。此图出版几十年后,丰臣秀吉的部队正是从“倭寇至朝鲜辽东总路”攻入朝鲜的。
明代地图的区划有三个系统:行政区划、军事区划和监察区划。按理说这幅军事防御图应该在沿海部分标注军事区划,如卫、所、巡司、堡、墩、营、寨等。但郑若曾没有这样标注,而是在三大入寇“总路”之下的倭寇至中国沿海的“分路”航线对应处,标注行政地名:“从此入辽东”、“从此入直沽”、“从此入登莱(为刻图方便,登州、莱州皆取单字入图)”、“从此入泉彰”、“从此入潮惠”、“从此入广州”、“从此入琼州”……计有16个“入寇”地点。这些入寇点到底归哪个卫所,全靠用图者自己掌握了。值得注意的是,图中倭寇进犯的航线,与我国第一幅刻有航线的地图《舆地图》完全相同,只是宋代表现中日海上通商的航线,如今变成了倭寇入侵的航线,让人“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筹海图编·日本岛夷入寇之图》上,有准确的海岸线、详细的海岸地名、主次清晰的航线,可谓一幅标准的航海图了。不过,乾隆朝编《四库全书》收入《筹海图编》时,虽然采取了手抄手绘的方法,令地图完整清晰,但原版《筹海图编·日本岛夷入寇之图》上极为重要的“阴纹”入寇航线被抄工随意略去(图名亦改为《日本入寇图》),使此图顿失航海意味,价值远逊原刻本,这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出清初重陆防轻海防的时代特色。
《倭寇图卷·出征图》
此部分表现了前有刀盾手、长枪兵为先导,后有肩扛斩马剑、蝎子尾的大明正规军出征场景。图为绢本设色,纵32厘米,横523厘米,现藏日本东京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