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心中不曾有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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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命运带我去哪里,我就到哪里

心理医生偶尔试图触摸自己胸口的巨大黑洞。可是,不行,他无法去面对。

“郭老师,快来救我!”电话里传来美丽女助手焦急的声音。

One

张曼玉说自己不是天使,“命运带我去哪里,我就到哪里。”

准备下班的时候,在关闭我的新浪微博之前,看到上面这样一行字,我心里微微动了一下。

最近网上传言张曼玉那位比她小七岁的异国男友与别的小美女约会,她本人暴瘦离京。

暴瘦!

想想一个珠圆玉润的红颜,若真是骨瘦如柴,会多么令人心痛。

我一直有意无意关注着林青霞、张曼玉这两个明星,不只是因为她们年轻的时候是大美女,也许更因为我们的青春期和她们的成名期差不多是同步的。哪个男孩子的梦里没有一两个或远或近的女孩儿?对了,现在流行说女神。

我懂事的时候,她们恰好在屏幕上大红大紫,可以不夸张地说,她们当时确实是无数少男的梦中情人。

比较一下这两个人,林青霞是经历过一段感情挫折后,嫁得富商,住着上亿元的豪宅,功成身退,最近复又掀起一阵波澜,出了一本自传,铺天盖地做着宣传;而张曼玉呢,我不知道这次关于她被抛弃的传言是否属实,但这名美女多年来情路坎坷,倒是不争的事实。

事实上,如果一个人在感情上屡屡失意,那么这个人一定是需要做心理咨询的,一定要去做。此人要么是内心有巨大的欠缺不曾弥补,要么是追求完美而不可得,还可能是因为有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某种心理障碍,或者,这个人完全不了解自己。总之,一定是有原因的,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这么说,他的一系列情场失意完全是自己招来的,可能这样的人内心存在某种强迫性重复的因素。

我突然想,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愿意为张曼玉做心理咨询。虽然她蜚声海内外,但是如果她来到我面前,那么,在某种意义上,她和我的任何其他来访者都没有区别,都有生命早期的创伤,都有生命中的关键人物和事件,都有被蒙蔽的自我,是的,和其他人没太多两样——当然,也可以说,与其他人截然不同,这要看从什么角度去理解。

为张曼玉做心理咨询?

我对自己的这种突发奇想感到惊讶。

其实突然冒出这么个要为她做心理咨询的念头来,是因为我发自内心地怜惜张曼玉,而不是想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更不是想借助她成功成名。

不过,且慢!

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既然我心里马上冒出来两个“不是想……”、“更不是想……”,那就说明潜意识里,说不定恰恰有“我是想……”、“我更想……”的成分。

我忍不住微笑。心理学,确实是一门非常有意思的科学。

“命运带我去哪里,我就到哪里。”应该说,这是一个心理成熟的人应该拥有的心态,也是我个人的信条。我不知道张曼玉是发自内心地认同这一点,还是,只是借用别人的话,嘴上说说而已。

可惜,像我这样一个只是在某个地域稍稍有点儿小小影响的心理咨询师,要和像张曼玉这样的国际巨星对话太难了。何况,也许我的动机会遭到各种猜测和抨击。算了吧,收起这份心吧!我希望张曼玉一定要去找一个优秀的心理医生做做咨询。

从某种理解来说,她能够说出这样一句话,我猜,她应该是有自己的心理咨询师的。罢了,还是别替别人担忧了。

Two

我的“嘉懿心理咨询工作室”离家很近,两者之间正好隔着一座公园,每天上下班只要穿过这座公园便可,步行只要十来分钟。

此时正值中秋时节,满园桂花飘香,一两片黄叶悠悠摇落,走在公园里,真是让人心情舒畅。我深深呼吸,陶然欲醉,索性找了一张桂花树下的长椅坐了下来。现在下午五点多钟,公园里的人大多回家张罗晚餐去了,游人很少,正好适合做一些不受打扰的思考。

我先给家里打电话。是舒馨接听的。

“老婆大人,请假一个小时,六点半到家。”我一本正经地说。

“请假一个小时?大专家,你搞什么鬼呀?”舒馨的声音都透着笑意。

“我想在公园里坐一坐,桂花开得好香。要不,你带女儿过来,我们一起散散步?”

“可心在做作业,她今天作业太多了,没时间去玩。我让英子晚一点炒菜。好,就这样。我要去看女儿做作业了。”她匆忙把电话挂了。

十岁的小学生,作业怎么会那么多?我估计舒馨今天可能又准备了一堆卷子给女儿做。在对待孩子教育这个问题上,我跟舒馨总有些意见相左。

舒馨是一家公司的财务主管,工作比较有规律,业余有时间照顾孩子,当我们两个人实在都忙的时候,家里请的小阿姨英子也会帮我们带带可心。可心又漂亮又懂事,谁照顾她都不费力。

我一直觉得,小学生,学习成绩不是很重要,只要好好关心孩子,让他们健康快乐地成长,对学习有兴趣就行,不要做太多作业。其实,如果能够真正做到让孩子对学习有兴趣,他的成绩肯定不会太差,可是舒馨总是振振有词:“别人家的孩子都请老师一对一到家里去教,我们的孩子也还是要稍微抓紧一点吧?到时候考不上重点初中,就很难进重点高中,进不了重点高中,想考好大学就没门了。想让她读一所好的大学,就要从小抓起。”听听,这话似乎很有道理。

我跟舒馨的感情一直不错,不想老为孩子教育的事跟她发生争执,所以大多数时候我只好由着她。只是,我会巧妙地经常抽空把可心带出去玩,或者吃大餐,让她暂时脱离“苦海”。

非常欣慰,在我这个心理咨询师父亲的眼里,可心是个身心都很健康的孩子。

命运是如何把我带到心理咨询师这个角色中来的呢?我慢慢组织着相关的线索。也许潜意识,我想去面对一些自己通常在逃避的东西。

可是,每次回忆往事的时候,我的本能总会略去我读大学那一段。是的,我生命中最痛苦的那些事,都发生在大学期间。

不,不能想起,一点都不要记起来。因为一旦触及相关信息,我就觉得胃痛。目前我的生活圈子里,没有任何人知道那一段过去,包括舒馨。

我皱皱眉头,把大学期间发生的一段往事暂时抛开了——每次都只能暂时移开,不可能真正忘记。

还是从这里开始吧,大学毕业后,我到一家医院去报到。

我本来是这家大医院的神经科医生。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我们医院参加卫生部评“三级甲”医院,需要设立心理咨询的相关科室,也许是因为我平常比较受病人欢迎,院长把我选去进修,参加心理学培训,加上我本人对心理学一直有兴趣,就这样,我转行成了一名心理医生。再后来,因为渴望有更多的个人自由,于是我从医院辞职,开了这家以我自己名字命名的私人心理诊所。

目前人们还没有养成心理咨询的习惯,国家医疗体制也还没有把心理咨询纳入医疗保险,所以,靠心理咨询能够养活自己的人,实在屈指可数。因为回头客以及别人介绍的来访者比较多,我有幸成为少数派。

我想,应该是对人类内心的关注和对自由的向往,让我最终成为一名心理咨询师吧。当然,我怀疑,也许还因为我自己的内心有太多负荷,有太严重的不可碰触的伤痛,所以我最终走上了这条路。

Three

我和舒馨认识,其实也算托心理咨询的福。那时候,舒馨有个女朋友,叫杨美英,本来她就要和男朋友结婚了,结果男朋友出了车祸,撒手人寰。杨美英伤心欲绝,舒馨每次都陪着她来做心理咨询。

我承认,我第一眼看到舒馨的时候,就喜欢上了她,她也说对我一见钟情。两个单身状态的年轻人,如果彼此欣赏的话,那种好感是不可能隐藏得住的。一来二去,我跟比我小六七岁的舒馨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我们的婚礼非常简单,只请了两桌客人,一桌是舒馨的父母家人以及我的朋友,还有一桌是舒馨非常要好的朋友,包括杨美英。

舒馨后来有些遗憾地说:“嘉懿,要是你的父亲母亲还在世,他们一定会非常高兴。”

我不语。

此前我简单告诉过舒馨,我是个苦命人,父亲母亲都不在了。

不在了,这三个字,意思表达得比较含糊。当然可以理解为父母已经去世,事实上,还有别的理解方式。

舒馨本来想问个清楚,但是,一提到我的家事,我就会拿别的事情岔开。

好在,舒馨总是很体谅我,我不愿意谈的事情,她从不过分地追根究底。

为什么我如此不能面对我的过去?我在心里暗暗问自己,但总是一声叹息。

为什么对妻子都不提起自己的过去?在经营得比较成功的亲密关系里,妻子该是一个男人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事实上,有一个不少人都没注意到的秘密是,如果一个男人想要取得事业上的成功,他必须找一个非常贤惠贴心的妻子。这个作为妻子的女人,不能太任性,不能太漂亮,不能太聪明,她要发自内心地愿意照顾自己的男人。否则,一个男人一天到晚焦头烂额地围着家庭转,很难取得事业上的成就。这种想法当然有男人的私心在,但却是不争的事实。夫妻双双事业有成,这样的结合是极其少有的,现实生活中的搭配,大多是一盛一衰,反倒能够达成和谐之美。

这里面又有一个悖论。事实上,容易迷住男人的,恰恰就是那些任性、漂亮、聪明的女人。所以,一个男人需要懂得取舍。当然,假如有这样一个女人,有个性,又漂亮又聪明,还特别愿意照顾这个男人,那这个男人当然是中了头彩。只是,这样的梦,少做为妙,概率太低了。

舒馨是个中间状态的女人。她也还漂亮,也还聪明,也还愿意照顾我。但,并没有特别突出的优点,一切都是中等偏上水平。总之,有一个这样的妻子,我很知足。

一对三岁左右的双胞胎来到我身边停了下来,她们睁着圆溜溜的黑眼睛齐齐望着我。我承认我面善,男女老少都容易喜欢我。

我的思绪被两个漂亮的小女孩儿拉回了公园,我轻轻捏捏她们的小手,她们居然一点都不认生,我问:“好漂亮的小姑娘,你们叫什么名字啊?”

一个说:“我叫蜜蜜,她叫甜甜。”那个叫甜甜的小姑娘却不作声,只管上下打量我。

“甜甜,蜜蜜,我们走啊,要回家吃饭啦!再不走,妈妈一个人先走啦!”大眼睛、脸圆圆的年轻妈妈喊她们走,同时对我友好地笑了笑。

“这两个小女孩儿,真是漂亮啊!你好有福气!”我由衷地感叹,这么一对可爱的双胞胎,走到哪里都是众人关注的焦点。我的女儿可心也一样,因为是个小美女,走到哪里都有人赞叹。

“啊,是有福气,可是带两个小家伙,好累人。”

“累也值得!这么可爱的孩子!”

年轻妈妈对我笑一笑,一手一个,拉着她们慢慢走远,两个小姑娘还不时回过头来看一看我。

望着她们的背影,我又陷入沉思。

有人说,心理咨询是一个阴盛阳衰的领域,至少目前是这种状况。我不想反驳这个说法,因为现状确实如此。举目四望,所有心理活动的参加者大部分都是女性,报考心理咨询师的也是女性占多数。其实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很简单,一方面,女性更为关注自己的内心;另一方面,我们的传统文化要求男人强大,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灵,男人都是坚强的代言人,而且,似乎他们很少关注自己的心灵领域。

可是,这恰恰是一个天大的误会。从生理的角度来说,男人确实是更强大,然而这不过是选择性进化的结果。女人因为要承担生育职能,她们在孕期、产期,确实不能够从事重体力活,这样一来,女人渐渐受到越来越多的保护,她们身体的力量慢慢就退化了,与此同时,因为她们生活范围狭窄,她们对感情的需求、心灵的关注,却变得更多,成了弱者的代名词。

事实上,女人的弱小,只是某些特定时期的弱小,然而整个人类集体无意识地选择让女人变得越来越弱。事实上,女人的进化比男人更为先进,男人的寿命也比女人更短。现在,一些有识之士已经发出了“男人也很脆弱”的呼吁。

事实上,从自杀率这个角度来说,男人高于女人。确实,有时候,男人更脆弱。这些理念现在越来越被广为传播。也就是说,在不久的将来,会有越来越多的男人关注自己的内心。

能够先许多男人一步,用自己所学的心理学知识完善自己、帮助别人,我喜欢命运带给我的心理咨询师这个社会角色。

我常常把一些事情的发生归因于命运——命运,那强大的、暴虐的、不可预知的命运。

一片树叶擦过我的头发,落在椅子上,我拿起那片叶子细细看起来。那是一片柿子树叶,长圆形,主体是暗红色,上面还有一小片一小片斑驳的绿。就在这一刻,章雨菡楚楚可怜的面容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其实找我咨询的人很多,为什么这个时候我单单想起她?仅仅因为她是我接待的第一例代人怀孕的案例?还是因为她表现得太无助了?或者,是因为她明天要找我做咨询,而我此时想起她不过是要让自己有个心理准备?

Four

手机突然响了,是袁思静的号码。如果没事,她很少联系我。

“郭老师,快来救我!”袁思静的声音有些紧张。

“发生什么事情了?”我镇定地问。

她的声音给我传达出来的信息是,她遇到了麻烦,但并没有到特别紧迫的程度。

“唉,怎么说呢?我和我的一个女朋友逛街,从一个小贩手里买玉手镯,结果,被几个人缠住了!我都已经买了六个玉手镯,肯定都是假货,而且,我们还是脱不了身!现在我们躲在一个店里,他们还在外面守着,我们不敢出去!”她的声音变得有些沮丧。

买了六个假手镯还脱不了身!这两个小姑娘,招惹上什么人了?

我给家里又打了个电话,简要说了下情况,之后就匆忙打车赶到袁思静所说的地方,那里是有名的玉石一条街。

果然,我看到有三个年轻的男人守在一个店面附近。

我一进店,袁思静马上跳起来拉住了我的手,如同见到救星,她的女伴也松了口气。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看着袁思静手里一大串玉手镯发问。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是这样的,一个人问我朋友要不要买玉手镯,我朋友觉得这手镯看起来挺漂亮的,就问多少钱,那个人说要五千,我朋友说一千她就买。”

“其实我还没想好到底买不买,只是想先还个价试一试。我觉得他开价那么高,我还得那么低,应该是不能成交的。”袁思静的女伴插嘴道。

袁思静继续说:“他开始说三千,后来说两千,最后同意一千就卖。我也觉得这个手镯好看,就也买了一个,结果,马上来了好几个人围着我们,直接把玉手镯往我们手里塞,说便宜卖,我们就乱还价,其实是希望他们不卖了,希望他们赶紧走开。”

袁思静叹了口气,快要说不下去时,她的女伴接口说:“结果,还到八百卖给我们一个,还到五百卖给我们两个,还到一百还卖。我们还了价,就不好意思不买,就这样,一下子买了六个,但他们还是围着我们不走,拼命要我们买。我们都快疯了,就躲进这家店里,他们就一直守在外面不走。”

袁思静说:“我们好害怕的,不敢出门,所以就给你打了电话。”

我看看袁思静手里的镯子,两个碧绿的,四个白色的;她的女伴手里只有一个白色的。这些东西看上去确实像玉,非常漂亮。

店老板说:“这都是些假货,玻璃料的,或者是大理石的。要真是玉的,你们就发财了,每个都值几万甚至几十万。”

两个女孩儿一脸沮丧,面面相觑。

我问:“你们花了多少钱?”

袁思静说:“我花了三千,我的朋友花了一千。”

店老板说:“这个就值十块钱。”他拿出自己店里的玉手镯说,“你们看,这才是真正的玉。玉是有结构的,你们刚才买的这种,根本就没有结构,最多是合成的假玉。”

我摇摇头说:“袁思静你有眼光啊,有钱就是好啊!”

袁思静撇撇嘴:“谁知道这世界上有这样的人啊!拿着假货骗人,还缠着人家不放。我刚才拼命说我没钱了,他们还是不走,我真怕他们抢走我的钱包。”

我看看店门口,那几个人已经不见了。如果他们还在,我就准备报警。

事实上,对于这件事,我处理得比较温和。如果强硬一些,可能一开始我就报警,和警察一起过来,而且要那几个人把钱退还给她们。但这样把事做绝,不是我的风格。我觉得让袁思静吃一堑长一智也好。

看看两个垂头丧气的女孩儿,我决定请她们吃晚饭,聊表安慰。

吃饭的时候,袁思静不时偷眼看看我,当我转头准备跟她的眼神对接,那目光又像受惊的小鸟般飞走了。

我充满困惑,这个小姑娘,为什么要躲避我的目光?她以前在我面前表现得是很大方的。

也许是我自己的感觉出错了?我不自觉地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