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制度与大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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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大革命以宗教革命的形式拉开政治革命帷幕的原因

无论是国内革命还是政治革命,都会有一个国家范围的限制。然而法国革命却是个例外,它不但突破了疆界的限制,甚至将地图上的所有旧世界全部抹除。它的这种影响力已经超越了法律、风俗习惯、性格和语言的束缚,形成了一种理念上的共和国,它把各国人民都当作自己的公民,并控制着他们的情感左右亲疏,并能够使同胞反目成仇,也可以使兄弟成为路人。

在法国政治革命的革命史中,很难触摸到与法国大革命特点相同的影子。相反,在一些宗教革命中,这种相似的触感却是更加清晰。所以必须要将法国革命与宗教革命做一个仔细的比较才能充分解释这一反常现象。

在16世纪,一场伟大的宗教改革给予了各国人民新的、共同的信仰,使得并不相互熟悉、相互了解的各国人民突然之间变得关系密切起来,并且联合起来建立统一战线——这是席勒[12]在《论战争史30年》中做出的非常正确的描述。从所发生的一切中我们也确实看到了这些事实:在法国内部战乱的时候,英国人便插足进来,言称协调互助;在德意志境内的核心地区更是出现了那些远自波罗的海的守护者,那些自称要保护德国人的陌生人。内战与外战俨然是一对双生儿,彼此共生。一系列的原则性问题取代了领土的问题,新的利益取代了各民族的旧利益。令当时的政治家瞠目结舌的是:当时的所有规章制度都混为一炉,杂乱不堪,这也使得他们大为头疼。这便是欧洲在1789年后出现的情况。

所以说,法国革命本质就是一场政治革命,只不过它的本质被那些宗教的革命方式和宗教革命的外表所掩盖。这场革命与宗教革命一样具有飞速的传播性,更像宗教革命一样通过预言和布道在人们心中埋下革命的种子,这是我们所能了解到的它与宗教革命的相似之处。这场政治革命的布道精神激烈蔓延在人群之间,人们不仅在自己所在的国度内满怀激情地进行革命,更是积极地向国外传布这种革命精神。可以想象,这是多么壮观的场面!在法国革命向世界所展示的新奇事物中,这件事表现得尤为突出和新鲜。然而我们不该就此浅尝辄止,我们该进行更深一步的研究,追寻这种类似的效果是否还有其他埋藏在更深处的类似原因。

宗教的特性就是以人类本身为出发点,并不会去考虑国家律法、风俗习惯给人们灌输了什么特殊的思想和观念。宗教建立的初衷就是不以社会的现有形态为枷锁,潜移默化地影响人和上帝之间的关系,调解人和人之间简单的权利和义务。宗教所涉及的行为规范的范围主要是父子、主仆和邻里,并不会有时间和空间的限制。宗教这一从人性本身出发的特点能被所有人认同,在整个世界都是一样的。所以,宗教革命很少能像政治革命那样被国家、种族所束缚,宗教革命也因此能够有更广阔的施展空间。通过对宗教的更深一步研究,我们会得出这样的结论:宗教中人们所要信仰的东西越是抽象且普遍,越是能够快速传播蔓延,不受律法、气候、种族的限制。

在古罗马和古希腊曾经所出现的异教都会与各国人民的政体或者当时的社会背景有关。这样的异教,它所呈现出的既定的民族色彩和城市风貌极为浓烈,所以异教都会受限于国土、疆域,并且很难突破。异教的狭隘很可能会导致不宽容的出现,甚至会出现宗教迫害。而布道热忱却是避开了异教的所有弊端,所以西方的宗教在基督教来临之前并没有展开大规模的宗教革命。基督教降临之后,很轻易地越过了那些曾经阻挡异教的拦路石,并且在极其短暂的时间内便被大部分人所认可。不同于其他宗教的束缚重重,基督教更能够摆脱单一民族、政府形式、社会大背景以及某个时代和某个民族所独有的东西,这是它成功的原因之一,这是我带着崇高的敬意对圣教能够盛行的一个论述。

以宗教革命的形式发起的法国革命影响的是现世,然而宗教革命所影响的却是来世。法国革命遵循宗教革命的形式,去抽象地看待公民,超脱了一切的具体社会,就如同宗教社会把人看作一般的,不因国家和时代而转移的人一样。法国革命不单单研究法国公民的特殊权力是什么,而且还追寻人类在政治上的一般权利与义务。

法国革命一直在社会与政府的问题上挖掘更普遍、自然的东西,也正是因为这样,法国革命既能得到全世界的认同,又能被各国人民所效仿。

法国革命不单单是法国的改革,它更是致力于人类的新生,所以它燃起了一股曾经最激烈的政治革命都没有的激情。大革命激发了人们对信仰的渴望和传播的热情,一场大革命的宣传运动拉开了帷幕。对此,大革命终于显现出了它富含宗教革命特色的一面,让当时的人尤为震惊。可以说,大革命本身已经形成了一种尚不完善的新宗教,这个宗教没有上帝、没有礼拜,也没有来世之说,然而它却将它的信徒、士兵和苦难者遍布世界,就像伊斯兰教一样。

法国大革命所采取的手段和所宣传的一切思想在历史上并不是无迹可寻的。这样积极的宣传者在各个世纪甚至是中世纪兴盛时期都极为普遍,他们运用人类社会的普遍法则去颠覆、改变已经存有的风俗习惯,借人类的天赋权利去冲击本国的政治体系。然而,他们最后都以失败告终,在18世纪能够星火燎原的星星火种,在15世纪却是显得脆弱不堪。

革命的生成不单单是靠学说造势那么简单,还需要已经产生变化的社会背景,例如人们的地位、风俗习惯已经开始松动,这时的学说才能够被人们所吸纳接受,最后深入人心。

不同的时代,人和人之间的理解力和敏感度有着很大的区别:在有的时代,他们连最为普遍使用的法则都不能够理解;而在另一些时代里,只要将一些法则的朦胧概念或者模糊的表象展示在人们的面前,他们就立刻洞彻玄机并且赶上前进的脚步。

法国大革命的伟大之处并不在于它运用的各种手段和诸多思想,它的伟大之处在于,众多民族竟然能够准确辨认并且有效运用这些手段和思想,他们以一种难以预料的民族水平高度很容易地接受了这些准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