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本那天晚上睡得很好，不常做的体力活让他精疲力尽。他被狭窄车厢里的室友踢醒了，胳膊和后背都很疼。“几点了？”他问道，他的眼睛仍然闭着，他的毯子紧紧缠在身上一直缠到脖子。

“早上好。”踢他的那个男人说。那应该是卡尔，但是本不确定；他的眼睛仍然拒绝睁开。车厢的后门打开了，一股冷风贯穿房间，很快本就清醒了。他站起来，试图弄平衣服上的褶皱，跟着车厢里的其他人。

雪在夜里的某个时候停了，但是还有很多雪留在地上，在本的脚下吱吱作响。他不认为天气和昨天一样冷，但这绝对不是夏天。他把大衣的拉链拉到脖子，跟着其他人走向公路列车的前面。

他看到一个从公路列车的引擎上接下来的装满沸水的大桶，旁边放着很多煮茶的大壶。每个人都利用这个时间洗脸提神，然后拿起各自的那杯饮料。本不知道自己有多难闻，但是据他所知，别人也没注意到。他身边的每一个人都穿着和前一晚一样的衣服，也许内衣裤也是这样。

卡尔给他拿来一马克杯茶。“你觉得怎么样？”他问道。

“就像暖和起来的死人。”本回答道。他双手捧起马克杯，吸收它的热量而不是它的内容物。

“别担心，你会习惯的，”卡尔安慰他说。“反正再过一个礼拜左右我们就到岛城了。”

本试着微笑，但是他的肌肉在大清早还没有恢复功能。太阳刚刚冒出地平线，第一道曙光从无云的天空中照向本那寒冷的脸庞。

“今早的计划是什么？”本问道，又喝了一杯茶，品尝它的味道，热茶温暖了他的胃。人们在传递一种本觉得是干面包的东西，本接过他那份，尽情吃起来，然后传给卡尔。

“好吧，我，我像往常一样开车。”卡尔满嘴食物的说。“你嘛，我不知道。你们得聊聊，老板想和你聊聊，也许到时候他会告诉你。”

本吃完了早餐，他借机在公路旁边的灌木后面方便了一下，一声巨大的汽笛声从公路列车的前面传来。卡尔喊着让本让他到车队的前方去，本照做了。

在马修的车厢外面，卡尔爬上驾驶室然后进去了，留下本听天由命。他不确定为什么马修要见他，但是他觉得这可能和他昨晚的小旅行有关。他轻轻的敲了敲车厢的门。

“进来，本。”马修从里面喊着。

本推开门从车厢后面爬进去。马修穿好了衣服，胡子刮得很干净，坐在沙发最远的一端，看着他。“我不知道是否……”本开始说话，但是马修轻轻抬起手，本立刻安静下来。

“请关上门过来坐下。引擎还没有热起来，这地方还是挺冷的。”

本按照他说的做了。他发现在马修的声音中几乎听不出平常的友好。马修有一种类似医生或者律师的就事论事的声调。

“卡尔说你想见我。”本坐在沙发另一端，恭顺地说。一声汽笛从驾驶室传来，本感觉到脚下的车厢开始移动了。他们又上路了。

“我让他那么说的。”马修告诉他。“我觉得我们得谈谈，定一些规矩。”本意识到他害怕的谈话将要变成现实了。

“我听不出你的口音来自哪里，本，”马修继续说道，“但是那没有关系。我们在你需要我们的时候收留了你，我的人对你还好吧？”

“是的，当然，但是……”本说，但是马修的表情告诉他，待会儿他会有说话的机会。

“我昨晚从迈克那收到消息。”马修继续说道。“看起来你在你不该出现的地方探头探脑。你要否认这个么？”

“不，我的意思是说，我没有探头探脑，”本快速地说。“好吧，起码不是故意的。当我看到那两个人的时候，我仅仅是送丹尼尔去睡觉，我只是想打个招呼。马修，拜托，我不想惹麻烦。”

马修挪了挪椅子，靠近本。“好吧，我希望那是真的。”马修说。“为了你好。像我这样的人，我有敌人，有人想看着我失败，从我这占点便宜。如果你乐意，你可以叫我偏执狂，但是我得想到，把自己弄个半死，也许是个让你接近我和这辆列车的好方法。在我们来的路上这么做很方便啊，你不觉得么，在去往荒原的中途来个突然袭击？而你又不肯告诉我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我只是很高兴你们路过这里。”本辩解道。“你救了我的命，我非常感激，可是这并不是计划好的。你看，我知道我的故事看起来有点怪，的确，好吧，非常奇怪，但是如果这让你不安，就想想这对我有什么好处？我不想惹麻烦。我只是在一个错误的时间好奇心发作而已，真的。”

说这段独白时，本语速加快而且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如果他不停下来，他也许就会昏过去了。

马修看到本的状态，他用冷静的声音回复道：“嘿，冷静。”马修安慰道。“很抱歉我吓到你了。我的直觉告诉我你是一个好人，本，但是我只是需要确认这一点。就像我说的，在这趟旅程上我又有了一些新的敌人，我们都有点紧张。嘿，你继续做你的事而我继续做我的事，好么？”

“当然，好的，就按你说的来，”本回答道。

“如果你想看看车厢，那就去吧，”马修继续说道。“就像我说的，如果你让我们得到好处，你也可以分一份，但是离最后几节车厢远点，我们就没事了，明白么？”

本稍稍放松了一些。“你想让我怎么做？”他问道。“我觉得我是你们的累赘。”

“你尽量帮忙，在你帮不上忙的时候别碍事。”马修告诉他说。“听起来不错吧？你看，你为什么不到后面去看看，看看你能找到什么。”

“好的，谢谢，马修，谢谢。”本说着从椅子中站起身来向后走向门口。他很快对脚下车厢的运动习以为常了，想都不用想就可以保持平衡。

“哦，等一下，就一会儿。”本将要转动门把手的时候马修说。本转过身看到马修从椅子中站起来绕着帘子踱步。

“我给你找到了这些。”马修说。“它们以前是我的，我想还能穿。我不想显得刻薄，但是你确实不像我们当初遇到你时那么干净了。”

马修从帘子的另一端转出来，手里拿着一些衣服，不如本的做工精致，但是确实更干净。还有半块肥皂。

本从他那接过衣服把它们绑在胸前。“谢谢，你无法想象我觉得自己有多脏。”本说道。“我从来没想过要过简陋的生活。我这辈子再也不会露营旅行了。”

“好吧，到了岛城我们大家就都能好好洗个澡了。”马修安慰他说。“如果你把你的其他衣服给我，我保证洗干净然后还给你。”

本走到帘子后面换了衣服，把脏衣服堆在地板上。那块肥皂和一桶煮沸的雪水，让他清洗了自己并再次觉得自己有个人样了。马修给他找了件很大的大衣，能套在他的夹克外面穿。车厢里的温度在公路列车行驶的过程中逐渐升高，但是马修告诉过他，后面的车箱没有供热，那里几乎是他最不想呆的地方了。

当他从帘子后面出来的时候马修上下打量着他。“好多了。”他笑着说。“不是非常合身，但是你穿着挺好的。你可以在集市上找到更适合你尺寸的东西。”

“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本说道，整理着腰上的裤子。

“真的没必要。”马修安慰他说。“如果你今天想看看我的第二节车厢，去吧。过道另一边有门。现在雪停了，如果你拉动墙上的某些绳子，你就能打开屋顶上的舱口，多弄点光线进来。如果还不够，后门附近还有些蜡烛。你有火柴么？”

“有，谢谢。”本说，从衣兜里找到火柴盒摇了摇以确定里面还有火柴。

“那该去工作了。”马修强调说。

本点点头走到门口。站在车厢间的过道上，他发现在打开后面车厢的小门之前很难打开马修车厢的大门，但是通过慢慢转动和一些放置得恰到好处的支撑梁，他打开了门。

公路列车继续行驶，他能通过车厢间的空隙看到乡村的移动。他估计时速有十，也许十五公里每小时，但是肯定比步行要好的多。

第二节车厢的内部和外面一样冷，就像马修描述的那样。本小心的从左边墙壁旁边高高堆起的箱子旁走过，打开的门口透过来的光恰好能照到墙上的绳子。本拉动绳子打开头顶的舱口，让更多的光照进来。本只希望天气能保持干燥；他怀疑如果货物受潮，马修会不高兴的。

他开始挨个检查那些箱子，希望能找到任何可以修理然后能再次使用的东西，或者找到任何能回答他的世界发生了什么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