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顿的“轻轻一推”
卢克莱修热情地坚持理性主义、物质主义、自然主义、人文主义和自由精神,在西方思想史上理当占据特殊的地位,甚至超越了他的诗歌之美。文艺复兴、科学革命、启蒙运动和美国大革命,都是由受了卢克莱修一定程度启发的人发动的。波提切利(Botticelli,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画家)的画作《维纳斯的诞生》,就像是在描绘卢克莱修诗作的开篇。布鲁诺接过了火炬,他引用了卢克莱修的原子重组、人不是万物之目的的观点,结果被教会斥为异端邪说,要堵住他的嘴。在对布鲁诺的审讯中,伽利略的卢克莱修式的原子论以及哥白尼的日心说,都成了他的罪名。事实上,科学史学家凯瑟琳·威尔逊(Catherine Wilson)认为,在很大程度上,卢克莱修的突然再度流行,对整个17世纪的经验主义——从皮埃尔·伽桑狄(Pierre Gassendi)反对笛卡尔开始,并由那个时代最具影响力的思想家(包括托马斯·霍布斯、罗伯特·波义耳、约翰·洛克、戈特弗里德·莱布尼茨和贝克莱主教)继续推进——产生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随着卢克莱修思想的渗透,物理学家最先看出了它引领的方向。艾萨克·牛顿在剑桥读书时,偶然间读到了沃尔特·查尔顿(Walter Charleton)详尽论述伽桑狄对卢克莱修阐释的书,了解到了伊壁鸠鲁学派的原子论。后来,牛顿找到了《物性论》的拉丁文版,此书现在还保存在他的图书室中,看得出反复阅读的痕迹。牛顿在自己的多部作品(尤其是《牛顿光学》)里,响应了卢克莱修“原子之间隔着虚空”的设想。
牛顿绝不是第一个放逐天钩的现代思想家,但他是佼佼者之一。他用重力而不是上帝解释行星的轨道和苹果的落下。这样一来,就不需要一位过度劳累的造物主永恒地施加神圣的干预和监督了。重力使得地球围绕太阳公转,无须吩咐。耶和华或许一脚开了球,但球是自己滚下山的。
不过,牛顿的思想解放明显有限,因为要是有人把这解读成上帝并不是最终的掌管者,甚至压根不存在,他会勃然大怒。他坚定地认为:“太阳、行星和彗星这么简洁的系统,不经智慧神力的设计和掌控,是不可能出现的。”他的理由是,根据他的计算,太阳能系统最终将遁入混沌。由于它显然并未遁入混沌,那么必然是上帝定期干预,把行星轻轻推回轨道的结果。耶和华到底还是得做工,虽然只是一份兼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