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关键时刻(6)
“李白”坚持要到南京开会,是因为当时南京只有新桂系的少量部队,他们预料蒋、汪必不敢冒险来开会。
“李白”自己的政治手段不高明,就以为人家也一样,殊不知蒋、汪特别是蒋,在这方面要比他们高出好几个段位。蒋介石探知南京卫戍司令贺耀祖正在津浦线上指挥北伐,便让贺耀祖的军校同学给他写信,约其赴沪商谈。
贺耀祖原来和蒋介石的关系并不深,但他对新桂系大肆揽权和扩张地盘的做法十分不满,接信后立即决定“拥蒋抑桂”。为谨慎起见,他分别探询了刘峙、顾祝同的态度。刘、顾都是第一军的核心将领,也都是蒋介石的铁杆亲信,二人对贺耀祖的决定表示完全赞同,并催促他迅速行动。
贺耀祖于是率领自己的部队返回南京,在打发新桂系留京的部队开赴汉口后,重新部署了卫戍事宜。接着,他又马不停蹄地赶到上海,与蒋介石进行了秘密会谈。
根据会谈结果,贺耀祖在南京向国民党二届中央委员发表了一个通电,希望他们速来南京开会。“李白”狂妄自大,事先也想不到贺耀祖敢行此大事,等他们发现时,已无法阻止全会的召开。
明争暗斗
蒋介石此番卷土重来,在北方得到了冯玉祥、阎锡山的共同支持。早在蒋介石从日本回国之前,冯玉祥便把一份拟好的电报稿发给阎锡山:“我愿意请蒋介石回国来,不只请他做第一集团军总司令,我的第二集团军总司令也愿意归他指挥,你喜欢不喜欢?”
论历史,阎锡山加入同盟会的时间比蒋介石还要早,但他有别于蒋介石等人之处,在于其政治立场一直随时局在变化。特别是在南方革命军陷入低潮的阶段,他曾一度退出国民党,附从于北洋,后来虽然重新与南方建立了联络,但因畏于奉军仍迟迟不敢明白地表示态度。
直到革命军在龙潭战役中取得大捷,阎锡山终于认识到北洋政府的垮台只在顷刻之间,这才坚定了加入南方阵营的决心。和冯玉祥一样,他也非常清楚蒋介石的分量和价值,知道和这样的南方实力派人物结盟意味着什么,因此在看到冯玉祥的电报后,便立即复电,表示愿意共同署名。
冯玉祥、阎锡山的支持,刘峙、顾祝同、贺耀祖等人的拥戴,令蒋介石十分高兴,现在让他不满的就只剩下了那位曾经视之为嫡系亲信,可是在“逼宫”中又态度暧昧的何应钦。
蒋介石怀疑:这小子对我复出一点都不热情,莫非是铁了心要和我分道扬镳啦?
他让人给南京的李仲公写信:“介公有事请兄来沪一谈。”收到信件后,李仲公迅即赶到蒋介石位于上海法租界的临时住处。
李仲公曾做过蒋介石的文案,同时与何应钦的私谊又不错,能够在蒋介石、何应钦之间沟通关系。蒋介石问他:“你见了敬之没有?”
李仲公回答:“敬之已来沪,但还未见着。”
蒋介石的口气突然变得严厉起来:“现在冯焕章(冯玉祥字焕章)、阎百川(阎锡山字百川)对我的拥戴电已经发出,我准备即日入京,为什么他还不发?你去问他,他在打什么主意!”
李仲公听后赶紧替何应钦解释:“没有别的,这正说明敬之在政治感觉上的迟钝,我这就去催他将拥戴电立刻发出。”
蒋介石满意地点点头,说:“好。”
李仲公就去找何应钦。他先择蒋介石的话中不算难听的部分复述了一遍,然后说:“他专等第一军将领们的拥戴电入京,冯阎都发了,你为什么还不发?”
何应钦回答道:“我就不像他那一套独裁专制的作风。第一军发拥戴电,我得先问一问经扶(刘峙字经扶)、墨三(顾祝同字墨三)等前方将领,他们的复电还没有到,所以暂时没有发。”
李仲公一听急了:“他上次因为健生(白崇禧)逼他走,而你未曾支持他,已经对你不满。你再这样做,岂不更增加了他对你的疑心?黄埔军和你都是他的灵魂,你现在却说发拥戴电还要征求将领们的意见。这样的理由,怎么好拿去回复他?我看,你今天必须把电报发出才好,否则……”
李仲公没有把话说下去,但何应钦已经听得很明白了。他很不自然地说:“好吧,那就请你代我拟一电好了。”
何应钦的拥戴电发表后,蒋介石在复出上更操胜算,各派围绕全会召开而展开的明争暗斗也越加激烈。截至1928年1月底,已有二十余位中委抵宁,其中李宗仁和蒋介石因为各有自己一套打算,是到南京最早的两个人。
就在会议召开前,一直拥汪的张发奎发动了反对李济深和新桂系的广州事变。不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中共借机在广州举行起义,虽然张发奎是直接祸首,但事情牵连到了汪精卫。
新桂系岂肯吃这哑巴亏,他们立即以南京政府的名义,下令讨伐张发奎,通缉汪精卫。汪精卫在上海受到了警察的严密监视,不得不在一个漆黑之夜,冒着黄浦江上空的飘雪,秘密登上一艘货轮前往法国。
汪退出,蒋犹在。2月4日,国民党二届四中全会得以顺利召开。在这次会议上,蒋系人马不仅收复失地,而且最大范围拓展了领地:蒋介石除恢复国民革命军总司令职务外,还兼任国民党中央政治会议主席和军委会主席。
“李白”真是缺少算计。汪精卫不出局,凭他的政治能量,至少可以和蒋在政权、党权上争一争选票。等到汪精卫退出竞赛,党权、政权、军权全都落到了蒋的手里。
按照全会决议,蒋、冯、阎、桂(李宗仁、白崇禧、黄绍竑、李济深)的部队先后进行了改编,即第一、二、三、四集团军。蒋介石(兼任,何应钦代行)、冯玉祥、阎锡山、李宗仁分别出任四个集团军的总司令。其余不属于这四个集团军战斗序列的部队,则由南京国民政府直接指挥。
会议开罢,蒋介石启程前往徐州。此时何应钦和李仲公都尚在南京,一天上午,陈立夫忽然给李仲公带来了蒋介石的一封亲笔信,拆开一看,上面写着:“请兄即来徐州一谈,伯群兄(王伯群)能来更好。”
陈立夫告诉李仲公,说有一节专车在浦口车站等着,希望他们能立刻上车。李仲公又惊又疑,忙问蒋介石找他们有什么事。陈立夫推说不知道,但李仲公猜到准跟何应钦有关,便去找王伯群商量。
王伯群时任交通部部长,是何应钦的大舅子,当时正生病卧床休息。两人说着话的工夫,何应钦的夫人惊慌失措地打来电话:“不好啦!不知什么缘故,我们住宅的卫队都撤走啦!”
王伯群问自己的妹妹:“敬之呢?”对方回答:“出城打猎去了,已派人去叫。”
不一会儿,何应钦气急败坏地来了,开口便说:“老蒋对我究竟是什么意思?”
杀威棒
听何应钦讲完前因后果,李仲公和王伯群才知道,原来蒋介石昨天晚上就到了徐州,而且在不通知何应钦的情况下,便撤去了他身上的第一路军总指挥等本兼各职,只调其为北伐军总司令部参谋长。
过去蒋介石将白崇禧由第七军参谋长调任北伐军参谋长,那叫提升,何应钦这个自然只能是降职了。何应钦又羞又恼,说:“我的面子丢尽了,不管怎样,我决不就职,听候他的发落好了!”
李仲公宽慰道:“不用急,我看不要紧。即使他对你有些疑心,你同他毕竟有一段深厚的历史,而他又是一个重感情重利害的人,他既然叫我同伯群到徐州去,那么只要和他做一番解释,想来就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
说到这里,李仲公话锋一转:“不过,他的脾气你也知道,爱之加膝,恶之坠渊,是说得出做得到的。”
在平时的谈话中,李仲公曾经试探过何应钦,问何应钦有没有把黄埔系完全掌握在手里的把握,何应钦老实作答,说自己没有这种能力。于是他这时便郑重地劝告何应钦:“你要同他斗,是斗不赢他的。他对你猜疑和最不放心的地方,不外乎是你和桂系的关系,你今后务必处理好。”
何应钦觉得李仲公言之有理。他叹了口气,说他可以“屈就”参谋长一职,但希望能让他休一个短假,以便到上海去治病。
李仲公知道何应钦很要面子,便说:“只要你肯当参谋长,一切的话就好说了。”
他转过身问王伯群去不去徐州,王伯群说去不了。何应钦只能把所有希望都放在了李仲公身上,对他说:“就这样吧,望你替我周旋。”
第二天早晨,李仲公乘车到达徐州,蒋介石委派的副官已在车站迎候。到蒋介石的临时行营后,蒋介石问李仲公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来时见过敬之(何应钦)吗?”
在得知李仲公已与何应钦见过面后,他又问:“敬之讲些什么?我调他做参谋长,他就不就?”
李仲公连忙说:“他痛自引咎,一切唯总司令之命是听,如何不就。”
蒋介石点点头:“这就好,这就好。”接着他对李仲公说:“你去告诉敬之,不要打错主意。上次白健生逼我,如果他说一句话,我又何至于下台。他要知道,而且必须知道,没有我蒋中正,决不会有何应钦。他怕白崇禧,难道就不怕我蒋中正吗?”
蒋介石越说越激动:“这次的拥戴电,他竟然迟迟不发,到底是何居心?现在桂系向北方大肆宣传,说我已不能掌握黄埔军队,能掌握的只有何应钦。他这样做,是不是故意替桂系撑腰,坍我的台,叫我对北方怎样说话?所以,我就来前方试试看,看看我究竟能不能掌握黄埔军。”
蒋介石还说:“没有我就没有他(指何应钦),他必须知道。”这句话他重复强调了几次,之后又大吼一声:“叫他滚出洋去罢,看我离了他行不行!”
李仲公听了,对蒋介石在“逼宫”中所受的刺激有了更深体会,也明白蒋介石对何应钦已不仅仅止于猜疑,而是已痛恨到了极点。这次“入壁夺符”,讲穿了就是要在调动三军之前,对何应钦动用杀威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