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里书外:张元济与现代中国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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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元济与《上海指南》

《上海指南》书影

人无完人,书无全书。张人凤兄与笔者合作编著的《张元济年谱长编》(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2011年1月第1版)出版后,又有张元济佚札现身拍卖品市场,我们未能收录。这并不奇怪,新史料可能以后还会被发掘,研究永无止境。问题是在老史料运用上,我们有疏漏,即商务印书馆编译所署名辑编的《宣统元年上海指南》及谱主多次指示该书修订指示等事,《长编》失收。

《上海指南》是第一部国人自编、具有广泛影响的上海指南专书,宣统元年(1909)五月初版。内分“总纲”“地势户口”“官廨职掌及章程”“公益团体”“工商业”“交通”“金融机关”“游览食宿”和“杂录”共九卷,另附有“各省旅行须知”“上海城厢租界地名表”及“补遗”等资料。此书推出,立即受到社会各界欢迎,短时期内销售一空。商务编译所根据变化了的情况加以修改、增订,几乎一年一版或一年数版,经销不衰。此书曾修订为八卷,标题有所调整或变动。自1914年11月第八版起又恢复九卷,题名“总纲”“地方行政”“公共事业”“交通”“食宿游览”“实业”“杂录”“城厢租界地名表”和“沪苏方言纪要”等。此后各版分卷题名似未变化,内容则有增删,至1930年1月出版《增订上海指南》(署名“林震编纂”),已达二十三版之多!那时商务已由王云五当家,《上海指南》增订版似与张元济关系不大,暂且不论,但由此也可见此书的“品牌效应”历时二十余年,影响之大。

早年张元济作为编译所长,指导全局,不可能不关注“重头”书的编印和再版事宜。虽则他老人家没有留下1909年前后的馆事日记和其他相关史料,关于初版《上海指南》是如何组织采访调查和编印的,我们无法臆测,但是现存民国初的《张元济日记》中,就有多则主持该书修订的记录。如1916年9月6日“编译”栏记:

谢燕堂允为九版《上海指南》如明后日交齐稿子,本月二十四可以出版。原版交于瑾翁。并嘱告周锡三招徕告白,每版以五千为限。《张元济日记》上册,第159页。

谢燕堂,商务印刷所主管,1917年调任发行所主任。于瑾翁,即于瑾怀,名定一,编译所重要编辑,疑即《上海指南》辑编者之一,1919年离开商务,后曾参与发起中华职业教育社。周锡三,商务编译所人员。由此可知,连广告与印数都由张元济一锤定音。

1917年初,张又就该书第八、九两版发行事指示编译所出版部俞志贤。1917年3月15日馆事日记“发行”栏记:

九版《上海指南》印成已久,因八版未售尽,故捺住。余以为不妥,嘱出版部即发。告志贤照办,所余八版归入廉价部。同上,第244页。

同年3月26日,张对第九版《上海指南》售价提出意见(当时书籍似不印定价,售价按行市确定),还为查考一则资料亲自调阅该书。当日他在馆事日记“发行”栏与“天头”分别写道:

《上海指南》九版增加页数而售价如故。告志贤筹划。同上,第257页。

问国货调查录。要九版《上海指南》存样。《张元济日记》上册,第258页。

三个月后,《上海指南》修订事宜再次提到这位编译所长的议事日程。可见该书销售之速,编译所修订之快。张元济在1917年6月15日馆事日记“编译”栏记道:

锡三来言,本馆可做一《中国行名簿》,将《上海指南》修改。约到所商量。同上,第312页。

“修改”尚且如此重视,专门约人“商量”,当时初版编印之际的组织擘划,可以想见。同日“印刷”栏他又记云:

在上海印刷公司席上与鲍先生商定,今年历本拟加价,且少印。又余意《上海指南》等应加价。同上,第314页。

鲍先生,即商务总经理鲍咸昌。包括《上海指南》在内几种出版物的售价问题,被放到商务最高决策层桌面上加以讨论,足见该书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上述史料,仅1917年6月15日“编译”栏那一则我们收录于《张元济年谱长编》,改写为:“与周锡三商编《中国行名簿》、修改《上海指南》事。”其他各则均忽略未录,我们深表遗憾!至于宣统元年初版《上海指南》编印与发行情况,尽管迄今尚未发现与谱主直接相关的史料,然而笔者手头早已有一册宣统二年(1910)《商务印书馆书目提要》复印本,其中就载有《上海指南》内容简介:

上海指南 五角

内载官署、学堂、公会、报馆、善堂、医院、旅馆之住所及章程,邮政、电报、轮船、铁路等车辆之时刻与价目,工商业、钱业、保险之概要,游览、娱乐之场所,分门别类,一目瞭然。卷首冠以风景图十六幅,末有上海地名表,极便检查。另附各省旅行须知三十余则。凡居沪及过沪者,手此一编,便莫大焉。

归于“杂书”类。同类还有《孔教新编》《中国步兵必读》《学堂表簿说明书》《美国游学须知》与《明码密码电报书》等。按照我们自定的年谱体例,谱主主持商务编译所期间他人署名的重要图集,即使无史料证明与谱主直接相关者尚且著录,何况“商务印书馆编译所编”署名的重点出版物呢?《上海指南》初版至少应在1909年“大事记”商务出版物条内提及,我们因该书未及寓目,对其内容及影响知之甚少而被忽略了。

商务印书馆早期出版物,可以说大部分都与编译所长张元济有关,当然不可能一一罗列于他的年谱之中,但是有影响、多次修订再版的“重头”书不该遗漏。我们编著《张元济年谱长编》这一方面的指导思想,过于偏重教科书(包括教育类图籍)与古书整理,对《上海指南》一类实用性图书注意较少。现今,《宣统元年上海指南》与《增订上海指南》全书已收录于熊月之先生主编的《稀见上海史料资料丛书》(上海书店出版社2012年7月第1版)第四至第六册,罕见书已成易得书。我读了二书卷首郑祖安与吴健熙先生分别所撰的《题记》,方知该书之价值所在。我想,《张元济日记》有关该书的多则记载,绝不是偶然的。感谢《丛书》辑编者为近代出版史研究和张元济研究,提供了两份难得的珍贵史料。

(原载《出版史料》2015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