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杰克茜(6)
杰克茜已做好誓死抗争的准备。她在脑中每设置一道障碍,弗莱维娅都会还以重击,让她痛入骨髓。
弗莱维娅向上攀爬着,将一个又一个的盒子打开又扔掉。她的怒火越蹿越高,因为没有一个是她要找的东西。
杰克茜感觉体力不支了。弗莱维娅的每次攻击都会疼得她扭作一团,每扔掉一个盒子便会抽走她一分元气。远处那道紫光越来越强,正在不断向弗莱维娅逼近,而杰克茜觉得自己的力气越来越弱。
“我会死的。”杰克茜尖叫道,“我宁肯找个办法自杀也不会让你得到它!”她在椅子里痛苦地扭动着身体,只觉得头痛欲裂,心如刀绞。
这时,她感觉到了它。
一开始是一阵嗡嗡声。遥远的、低沉的振动,但她听得到。然后,它出现了变化,变成了一种更为真实的东西,一种她的内心能够感受到的东西。
这种振动开启了她灵魂中的某种东西。它不只是在她的脑海里,而是来自天上、来自地下、来自四面八方;来自脊椎底部、来自骨盆内部、来自她的胃——她的心。它上升到了她的胸腔、喉咙。杰克茜能感觉到它振动着划过她的面颊,停在了她的前额上,驻留在了她的眼睛里。
那是一段记忆。一段记忆的振动——一个回声。
那是关于成群的鲸鱼死去的记忆。
那消失的鲸群和弦已经被灌入到她的记忆里,而此刻,这段记忆苏醒了,觉醒了。
那首歌从她灵魂深处传来。那是塞壬[6]之歌。
杰克茜能听到它,那是鲸群神秘的毁灭之歌,而它们把这首歌传给了她。
杰克茜跟着曲调,开始唱起来,与此同时,她听到了弗莱维娅的尖叫声。鲸群低吟浅唱,为她伴奏。当他们一起歌唱时,当杰克茜和鲸群一起歌唱时,弗莱维娅和她的毒药都不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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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克茜呻吟了一声,勉强把头从桌上抬了起来。她浑身每一块肌肉都疼得要命,稍微动一下,便会痛得她龇牙咧嘴。脑子里的疼此刻已变成隐痛。杰克茜试着睁开眼睛,伸个懒腰。就在她睁开双眼的那一刹那,她被眼前的画面震呆了,微小的冲击波撼动着她的每一根神经。
弗莱维娅的双眼睁得老大,但是好像什么都看不见一样。她瘫坐在椅子上,身体往前耷拉着,一道细细的血柱从一只耳朵流了出来。
杰克茜手撑桌子站起身来,强忍疼痛,没有出声。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弗莱维娅,踮着脚绕过桌子,心中暗自祈祷门没锁上。
杰克茜屏住呼吸,试着转动门把手。它动了!
杰克茜回头望了弗莱维娅最后一眼,确信她没有醒,便打开门,蹑手蹑脚进了走廊。
走廊里尸体横陈,灰衣男人全都靠墙而倒;钢化玻璃窗的另一侧是一间间办公室,里面有许多女人,个个低头趴在桌子上。她们杯子里的东西早已溅出,电脑屏幕在寂然无声的办公室里不停闪烁着。
我做了什么?
前面有个男人在呻吟。
杰克茜知道她该走了。
她摸了摸身上的口袋,想找钱包和钥匙,但是口袋全都空空如也。
“杰克茜,想办法,仔细想。”
杰克茜大步越过那个痛苦呻吟的男人,开始向走廊尽头的门走去。又一个男人呻吟起来,并且开始动弹了。
杰克茜知道自己必须加快步伐了。
她弯下腰,把离自己最近的男人翻了过来,在他西装口袋里摸索着找钱包。“耶!”
杰克茜越过这个男人,从一个靠在墙上的女人肩上扯下手提包,挂在了自己身上,又往前面一堆俯卧在地上的人走去。
杰克茜又从两人身上搜到一个女士手提包、两个钱夹以及一些看起来非常昂贵的首饰。她对自己的收获甚为满意,接着站直身子,扫视着走廊,寻找新目标。
弗莱维娅的声音再次在她的脑中格格响起。“你是跑不掉的,我一定会找到你!”剧烈的疼痛让杰克茜扑通跪倒在地,她双手抱头,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
“啊——!”杰克茜咬紧牙关,把弗莱维娅从脑中逼出去。渐渐地,疼痛消失了。
视觉恢复后,杰克茜迅速站起来,转头便往弗莱维娅那间房跑去,决定一次性做个了断。
牢房外面的墙上挂着一个带玻璃门的小箱子,上方红底白字写着“消防”二字,里面放着一把斧头。
杰克茜飞起一脚,用脚后跟一下子便把玻璃踹碎了。她猛地伸进一只手,一把抓起斧头,高举在空中,深吸一口气,便冲进了房间。
弗莱维娅的姿势和刚才几乎一模一样,眼睛呆呆望着前方,只是此刻头垂向了一边。
杰克茜叹了口气,高举斧头的手垂了下来,任斧头滑落在地上。“我们会再见面的。”杰克茜说道,“我知道我们肯定会的。”说完,她动作麻利地扯下弗莱维娅脖子上的爪形银项链,塞进了包里。“再见,弗莱维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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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天谢地!”杰克茜把手放在眉上遮挡耀眼的夏日阳光,城市那熟悉的声音和味道席卷而来:小鸟在浅蓝色天空下展翅高飞,欢快歌唱;人们在草坪上野餐和嬉戏,欢声笑语中混杂着割草机嗡嗡的哀鸣。看见一辆黑色出租车驶过来,杰克茜喜出望外。她又蹦又跳,举起双臂挥舞着,拦下了出租车,不顾一切地想要尽快逃离这个死气沉沉的地方。
“小姐,你没事吧?”杰克茜坐定后,司机透过后视镜问道。
“我很好,谢谢。”杰克茜往皮革座位上一靠,冲镜子里的司机笑了笑。“去伦敦皇家医院,谢谢。”
急诊室里挤满了各种受伤的人,都是这炎炎夏日惹的祸。一些孩童被烈日灼伤,一旁的家长们不耐烦地用宣传单和杂志扇着扇子。杰克茜从他们中间挤了过去。医护人员像发疯的黄蜂一样忙得团团转,他们手上拿着病历表,试图安抚大家越来越激动的情绪。杰克茜用胳膊肘挤过一个手臂打着石膏、被油腻的黑色刘海遮住一半脸的年轻人,把双手按在前台桌子上。
“打扰一下,我想知道你们这里之前是否有位叫艾丝特·法戈的烧伤病人?”
没人理她。
“拜托了,谁能帮我一下?”
前台一众护士们自顾自地敲着电脑键盘,或是叽叽喳喳地接着电话。
杰克茜转过身,费力挤出了三条长队,只见一个年轻护士正匆忙朝一道标着“入院部”的门走去。杰克茜快步向前,抓住护士的胳膊。“请你一定要帮助我,艾丝特·法戈在这里吗?她家里失火被烧伤了,我真的需要找到她。”
护士向她眨了眨眼。“什么?嗯,我不清楚。”她摇了摇头。“你问过前台了吗?”
“问过,但是没有人理我,求你了。”
“刚刚你说失火?”
“对,就在昨天晚上。”
护士叹了口气。“走吧,我帮你去看看吧。”
杰克茜跟着护士进入一扇双开门,来到另一个接待区。她没有注意到那排椅子中坐着一个身穿制服的男人,杂志遮住了他的脸。她只顾看着护士在键盘上敲着,也没太留意饮水机旁的那个女人。
“你刚说的是法戈,是吗?”
“是的,艾丝特·法戈。”
“好吧,让我看看……”护士浏览着电脑屏幕。“是的,艾丝特·法戈和她的女儿昨天被带到了这里,等一下。”护士又在键盘上敲了几下,然后微咳一声,抬头看着杰克茜。“你是她们的亲属吗?”
杰克茜站直了身体。“她刚刚说什么?”
护士的表情突然变了,有些严肃地问道:“小姐?你和她们是亲属关系吗?”
杰克茜缓缓点了点头,一股寒流从头蹿到脚。
“我想我最好还是给主管打个电话。”
“不用了。”杰克茜向前靠了靠。“请你告诉我吧。”
“恐怕不行,她们的资料加了密。”
“我是……艾丝特是我妈妈。”
护士咽了口唾沫,目光垂向桌面。“很遗憾,她们似乎未能幸免于难,她们俩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