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LIPPED怦然心动(中英双语典藏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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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嘿——嘿——嘿!快走开!(2)

“也许在笼子里。”他捡起一块石头,朝那堆胶合板和铁丝网组成的破烂扔过去。

只听见一阵掀动羽毛的声音,后来其中一只拍着翅膀走出来。它没走多远,却也足够让我们看到它的羽毛和红色的冠子。

“怎么样?”我问,“这是公鸡吗?”

他耸耸肩:“我觉得像小鸡。”

“你怎么知道?”

他又耸耸肩:“我就是知道。”

我们看着它翻动泥土,然后我问:“好吧,母鸡长什么样?”

“母鸡?”

“是啊。有公鸡、小鸡,也有母鸡。母鸡长什么样?”

“那里就有一只。”他指着贝克家的后院说。

“那么,小鸡什么样?”

他看着我,就像我是个疯子:“你在说什么?”

“我说小鸡!小鸡什么样?”

他往后退了一步,说:“布莱斯弟弟,你疯了吗。那就是一只小鸡!”他弯腰捡起另一块石头,正要往外扔,这时露台的玻璃门被推开了,朱莉从屋里走出来。

我们一起缩回头。我一边透过围栏向里面望着,一边问道:“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加利特小声抱怨着:“就在你抽风问起那只小鸡的时候。”然后悄声说,“不过,这么一来倒是简单了。她是不是拿着篮子?她大概要过来捡鸡蛋。”

但是她要先宠爱一下她那条脏兮兮的狗。她弯下腰,把狗搓圆揉扁地爱抚了一通,然后唱起了歌。

她竟然真的在唱歌,用尽全力扯着嗓子:“在阴天中的一缕阳光,外边还很冷,这个月已经是五月,我猜测你会说是什么让我们走上这条路,我的女孩,我谈论的女孩……”

她朝鸡笼里望去,咕咕地叫着:“你好呀,弗洛!下午好,邦妮!过来呀,我的小宝贝!”

鸡笼不够大,她不能走到里面去。它更像一个单面坡顶的小屋,连狗都很难往里钻。不过,什么事情也难不住朱莉安娜·贝克。她弯下身,手掌和膝盖着地,一头扎进去。鸡们咯咯叫着,拍着翅膀跑出来,转眼院子里全是鸡,朱莉只露出一双沾满鸡粪的鞋在笼子外面。

我们听到的不光是鸡叫。她在笼子里继续颤声唱道:“我不需要金钱财富和名誉,我已经很富有,亲爱的,你就是我想要的,我猜测你会说是什么让我们走上这条路,我的女孩,我谈论的女孩……”

有那么一瞬间,我的注意力根本不在寻找小鸡身上有没有红色的冠子或是羽毛。我低头看着朱莉安娜·贝克的脚,好奇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人趴在东倒西歪的鸡舍里、鞋子上沾满鸡粪,却还是那么快乐。

加利特让我重新回到现实。“这些都是小鸡,”他说,“你看。”

我迅速地把视线从朱莉的鞋子上收回,开始研究那些鸡。先是清点数量,1——2——3——4——5——6,都在这里了。

不管怎么说,谁能忘了她当初孵出了六只小鸡呢?这是本校有史以来的最高纪录——县里的每一个人都听说了。

可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请教加利特。没错,它们全是小鸡,这能说明什么问题?我不想让他再有机会数落我,但还是没看出其中的意义。最后,我还是问他:“你是说,这里没有公鸡?”

“绝对没有。”

“你怎么知道?”

他耸肩:“公鸡走起路来趾高气扬的。”

“趾高气扬?”

“是的。可是你看——这里没有一只鸡长了长羽毛,还有那些红色的软软的东西,”他点点头,“是的。它们肯定都是小鸡。”

那天晚上,爸爸开门见山地问:“好吧,儿子,任务完成了吗?”他边说边用力刺向碗里的意大利面,在叉子上卷成一团。

我也把面条如此处理,朝他微微一笑。“嗯哼,”我的语气就像是播报新闻,“它们都是小鸡。”

他翻卷叉子的手忽然停住了:“所以?”

我感觉到有什么不对,但不知道是哪里不对。我试着继续保持微笑,说:“什么所以?”

他放下叉子,盯着我的脸:“她是这么回答你的?‘它们都是小鸡’?”

“呃,不完全是。”

“她到底是怎么回答的?”

“呃……其实她什么都没说。”

“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跑去她家然后自己看了一眼。”我努力说得像是一项了不起的成就,但是爸爸不买账。

“你没问她?”

“我不需要问,加利特很懂行,我们一起去观察得出了结论。”

利奈特回来了,她刚才去洗掉了仅剩的几根面条上的干酪酱。拿过盐瓶,她瞪了我一眼:“你才是小鸡。”

“利奈特!”妈妈说,“你注意点。”

利奈特停止撒盐:“妈妈,他去偷窥了。你明白吗?他从别人家的围栏向里偷窥,难道你能容忍他这么做?”

妈妈把头转向我这边:“布莱斯,这是真的吗?”

现在人人都在盯着我看,我觉得有必要维护自己的脸面:“这算什么?你让我去搞清楚他们家养了什么鸡,我就去了!”

“嘿——嘿——嘿!”姐姐发出低低的吼声。

爸爸没有恢复咀嚼。“而你的答案是,”他字斟句酌地说,“它们都是……小鸡。”

“是的。”

他叹了口气,叉起一口面条,嚼了很久很久才咽下去。

我的心迅速地往下沉,却还是一头雾水。为了打破尴尬,我说:“所以,你们可以放心吃那些鸡蛋了,不过我连碰都不想碰,千万别再跟我提到它们了。”

妈妈一边吃着沙拉,一边用目光在爸爸和我的脸上反复逡巡,我相信她在等待爸爸对我侦察邻居家的壮举做出表示。但爸爸什么都没说,于是她清清喉咙,说道:“为什么?”

“因为……呃,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说出来。”爸爸忽然开口。

“呃,因为,你知道,那里到处都是屎。”

“哦,太恶心了!”姐姐边说边扔下她的叉子。

“你是说鸡的粪便?”妈妈问。

“是的。那个院子里连草坪都没有。到处都是土,还有,呃,你懂的,鸡屎。小鸡踩在上面,在鸡屎里啄来啄去,还……”

“天哪,恶心死了!”利奈特哀号道。

“真的,就是这样!”

利奈特站起来:“你觉得我听了这个还吃得下去?”然后昂首阔步地走出房间。

“利奈特!你必须吃点东西再走。”妈妈朝她身后喊道。

“不,我不吃了!”她喊回来,一秒钟以后,她转过头,探进客厅说,“而且你再也别指望我吃一个鸡蛋了,妈妈。‘沙门氏菌’这个词对你而言一点儿意义都没有吗?”

利奈特冲向走廊,妈妈说:“沙门氏菌?”她把头转向爸爸,“你觉得鸡蛋上有沙门氏菌吗?”

“我不知道,佩西。我更担心的是,我儿子是个胆小鬼。”

“胆小鬼?瑞克,别这么说。布莱斯才不是胆小鬼呢。他是个出色的孩子,他——”

“他害怕一个小姑娘。”

“爸爸,我不怕她,是她总来烦我!”

“为什么?”

“你知道为什么!她也来烦过你。她做事太过分了!”

“布莱斯,我希望你克服恐惧心理,可是你总是半途而废。如果你喜欢她,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爱是一种让人害怕的东西,但你面对的不是爱,是尴尬。是的,她话太多了,她对每一件小事都过分热心了,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敲门进去,问她问题,再走出来。勇敢地面对她,把你的问题大声说出来!”

“瑞克……”妈妈说,“瑞克,冷静点。他确实回答了你问他的问题……”

“不,他没有!”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告诉我说,那里全都是小鸡!它们当然都是小鸡!我的问题是,有几只公的,几只母的。”

爸爸的话好像一下一下敲进我脑子里,好吧,我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难怪他讨厌我。我真是个白痴!它们都是小鸡……上帝!加利特假装自己是个鸡类专家,其实他什么也不懂!我怎么会相信他的话呢?

但是太晚了。爸爸已经认定我是个胆小鬼,为了帮我克服恐惧,他决定让我把那盒鸡蛋送回贝克家,并告诉他们我家不吃鸡蛋,或者我们对鸡蛋过敏,任何借口都行。

妈妈插了进来:“你看看你都在教他什么呀,瑞克?这不是真的。如果他把鸡蛋还回去,难道不应该跟他们说实话吗?”

“怎么说?说你害怕沙门氏菌?”

“我?你不是也有点担心吗?”

“佩西,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不想有个胆小的儿子!”

“所以你教他说谎?”

“好吧。那就把鸡蛋扔掉算了。不过从现在开始,我要求你正视那个厉害小妞的眼睛,听见没有?”

“好的,长官。”

“好,就这样吧。”

接下来的八天里,我完全忘记了这件事。第九天,她又出现了,早上七点钟,在我家门廊上手里拿着鸡蛋,蹦蹦跳跳地说:“嗨,布莱斯!给你。”

我试着直视她的眼睛,礼貌地谢绝,可是该死的,她看起来那么高兴,我根本没有完全睡醒,不敢就这样拒绝她。

她兴奋地把又一盒鸡蛋塞进我手里,而我紧张地把它们塞进厨房的垃圾桶,赶在我爸爸下楼来吃早餐之前。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两年。两年哪!它已经变成我早上的固定节目。我得留心朱莉的到来,这样就能在她敲门或者按门铃之前把门打开,我还得在爸爸出现之前及时地把鸡蛋毁尸灭迹。

终于有一天,我搞砸了。那段时间,因为无花果树被砍,朱莉其实已经不怎么出现了,但是突然有一天早上,她又回到我家门口的台阶上来送鸡蛋。像平时一样,我接过它们,然后想拿去丢掉。但是厨房的垃圾桶太满了,盛不下这个盒子,所以我把它们放在垃圾的最上面,提起垃圾桶,推开房门,打算把它们一股脑儿地倒进门外的垃圾箱。

猜猜谁像个雕塑似的站在我家门廊上?

当然是送蛋的小母鸡。

我差点把垃圾桶翻倒在门廊上。“你怎么还在这儿?”我问她。

“我……我不知道。我只是在……想事情。”

“想什么?”我绝望了。我急需找到什么东西用来转移她的注意力,在她发现这堆垃圾最上面是什么之前。她把目光移开了,就像难为情似的。朱莉安娜·贝克会觉得难为情?我认为这是不可能的。

不过,管他呢。这是个难得的机会,我可以把一本湿漉漉的杂志盖在盛鸡蛋的盒子上,而我抓住了这关键的机会。然后,我试图向侧院里的垃圾箱发起快攻,但她竟然上来封堵我。没错,她走过来严严实实地挡住了我的去路,然后伸出手臂,就像在断球。

她追着我不放,堵住我。“怎么回事?”她追问道,“是摔碎了吗?”

太好了。我怎么没想到?“是的,朱莉,”我告诉她,“我真的很抱歉。”

而我心里想的是,求求你,上帝,哦求求你,上帝,让我把它们扔进垃圾箱吧。

但上帝一定是睡着了。朱莉抓住垃圾箱,翻出她宝贵的鸡蛋,马上就发现它们都好好的,连裂纹也没有。

她手里拿着鸡蛋,定定地站在那里,而我倒掉剩下的垃圾。

“你为什么要扔掉它们?”她问,可听上去完全不像平时的朱莉安娜·贝克。那声音轻轻的,带着颤抖。

于是,我告诉她我们害怕被传染沙门氏菌,因为她家的院子实在太脏了,而且我们不想伤害她的感情。我说得好像我们是对的,她才是错的,但我觉得自己就像个浑蛋,一个假惺惺的浑蛋。

她说,有几家邻居从她那里买鸡蛋。花钱买。

当我的脑子还在处理这个惊人的消息时,她已经迅速地心算过了。“你有没有想过,为了给你这些鸡蛋,我已经损失了超过一百美元?”她的眼泪汹涌而出,转身跑过街道。

我只能努力说服自己,并不是我开口向她要这些鸡蛋的——我从没说过我们想要、需要或是喜欢它们——事实上,我从来没见朱莉哭过。不管是体育课上摔断了手臂,还是在学校被别的孩子欺负,或者被她的哥哥们戏弄。即使他们砍倒无花果树的时候她也没哭。刚才,我可以肯定她哭了,但我并没有真的看见她的眼泪。

对我来说,朱莉安娜·贝克那么坚强,不可能掉眼泪。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收拾上学用的东西,感到自己是地球上有史以来最糟糕的浑蛋。我躲着她、躲着爸爸鬼鬼祟祟地扔了两年鸡蛋——我成什么了?我为什么不能站出来说,不要再送了,谢谢你,我们不想要,我们不需要,我们不喜欢……把它们留给蛇吃吧,为什么不告诉她?说什么都可以!

难道我真的害怕伤害她的感情?

或者,我害怕的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