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处世的学问
要义
道家的处世态度主要有两个方面:一个是柔顺,包括以自主为前提的柔韧、忍让和顺应;另一个是隐蔽,具体说就是不显露、不超群、不逞能。柔顺胜过刚强,隐蔽是强大和自信的体现。
柔顺比刚强好
人们的处世态度可以分为刚强和柔顺两种。
明智的人选择的是柔顺。
柔韧
回放
老子的老师叫常摐(chuānɡ)。常摐生病了,老子前去探视。老师已经很老了,又病得很厉害,老子就问老师,有没有什么要对学生吩咐的。
常摐把一双混浊的眼珠对着老子,问:“路过自己的故乡一定要下车,这是因为什么?”到底是老师,病成这样还记着教诲学生。
“大概是要以此来提醒自己不要忘记过去吧!”老子恭恭敬敬地回答。
“好,你答得很对。”常摐说。接着又问:“从高大的树木旁边路过,一定要迈着小步快走,这又是因为什么?”
老子迟疑了一下,然后说:“大概是以此来表示对老人的尊重吧!”
“很好。”常摐咧着嘴笑了。突然,老人指着自己嘴巴呜呜地问:“你好好瞧瞧,我的舌头还在吗?”
老子侧过头,往老师黑洞洞的嘴里看了一会儿,点点头,说:“在。”
常摐又问:“那么,我的牙还在吗?”
老子找了半天,也没有发现一颗牙,摇摇头,说:“不在。”
常摐合上嘴,问:“舌头还在,牙却没有了,这是因为什么?”
老子想了一会儿,说:“舌头之所以存在,是不是因为它柔弱?牙齿之所以没有了,是不是因为它太刚强?”
常摐的眼睛突然放出光来,赞道:“太好了!”然后说:“我已经把天下的道理给你讲完了,再没有什么要说的了。”
原文摘要
张其口而示老子曰:“吾舌存乎?”老子曰:“然。”“吾齿存乎?”老子曰:“亡。”常摐曰:“子知之乎?”老子曰:“夫舌之存也,岂非以其柔耶?齿之亡也,岂非以其刚耶?”尝曰:“嘻!是已,天下之事已尽矣!”
——(汉)刘向《说苑·敬慎》
简议
这是一则著名的寓言式故事。牙齿和舌头分别是人身体上最坚硬和最柔韧的部位,老子从它们的不同命运体味出生存的一个基本法则,就是柔弱胜刚强。在老子看来,柔韧是生命的特征,是活力的体现。他说:“人活着的时候,身体是柔软的,死后就会伸直僵硬。万物草木生长的时候是柔软而富于弹性的,死后就会变得干硬枯萎。所以说,坚硬刚强属于死亡一类,柔韧绵软属于生命一类……凡是强盛的就处于下降趋势,凡是柔弱的就处于上升趋势。”[6]从人到自然物都是这样,因此以柔韧的态度来处世,是符合“道”也就是与通行天下的根本道理相一致的。
那么,为什么说柔弱胜过刚强呢?
首先,从品质上看,柔弱更有利于生存。老子说:“天下最柔弱的东西,能够在天下极坚硬的东西里穿行无阻。空虚无形之物,能够进入没有缝隙的东西中。”[7]水是最柔弱的东西,却可以将石山切割成纵横的沟壑,空气无形,却可以从墙体进入屋内。处世也是这样,别人刚强,你比他还要刚强,以硬碰硬,结果多半是两败俱伤,所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即使侥幸占了上风,也是暂时的,因为强中更有强中手,指不定哪天碰上更强大的对手,那时大难就临头了。所以,强硬是不成熟的表现。相反,柔弱却常常能够达到目的,做人低调,不与周围发生正面冲突,有话好好说,别人反而更容易接受你的意见。
其次,从谋略上看,柔弱能够带来更好的效果。老子说:“要想收缩它,必先有意扩张它;要想削弱它,必先有意增强它;要想除掉它,必先有意交好它;要想夺取它,必先有意给予它。这叫微妙的谋略。因此,柔能够胜刚,弱能够胜强。”[8]柔弱的谋略就是从与目的相反的方面入手,推动它尽快地达到顶点,让它自己走向反面。譬如,对于强大的对手,不是去简单地抑制它,而是顺着它来,帮助它更加强大,过于强大就会骄傲、轻率,容易犯错误,陷于孤立,成为众矢之的,自取灭亡。
再次,从人心上看,柔弱能够积聚、激发更大的力量。在道家那里,柔意味着慈,故有时称为慈柔,也就是退让、慈爱。老子曾打过两个比方来说明慈柔。一个是江海和溪流,江海之所以能如此博大,是因为它处在比溪流还要低的地方,从而汇集溪流之水(《老子·第六十六章》)。自觉地处于低位,就是退让和慈爱。另一个是两军对战,我宁可后退一尺,也不前进一寸,表现出退让和慈爱,但对方却紧逼不舍,在这种情况下,我无路可退,悲愤不已,只有一搏,而结果是哀兵必胜(《老子·第六十九章》)。
柔弱比刚强好。
忍让
回放
孔子周游列国,被围困在陈国与蔡国交界之处长达七天。一个名叫任的老人前去慰问他。
老人问:“您差点死了吧?”
孔子点点头。
老人又问:“您怕死吗?”
孔子说:“当然。”
“好。”老人满意地看着孔子,“那我就试着说说不死的方法。东海有一只鸟,名字叫意怠。这只鸟呆头呆脑,动作笨拙,看上去一点本事都没有,让同伴领着才能飞,挤在大家中间才能歇息。前进不敢飞在前面,后退不敢落在后面,吃食不敢先下嘴,总是吃剩下的。别看它笨,但同群的鸟儿谁也不排斥它,外边的人也始终伤害不了它,祸患也就离它远远的了。”
孔子认真听着,看得出来他在思索其中的道理。
“长得直的树会被先砍倒,水质甘甜的井会先遭到枯竭。”老人铺垫了两句,话锋一转,说到孔子身上,“为什么祸患总是伴随着你呢?因为你总是打扮成智慧的样子,惊动了愚昧的世人。我听得道的人说过:‘自我夸耀功劳的人就没有了功劳,他的功业会遭到众人否定,名声会被贬损。’人的表现应该朴实平常,让人觉得没有什么目的,这样就不会引起别人注意;人的行为应该不留形迹,抛弃权势功名,这样就不会发生争夺。进入最高道德境界的人不求闻名于世,你为什么如此热衷于功名呢?”
“说得好啊!”孔子说。于是他断绝了从前的交往,离开弟子,逃进了大泽。他穿兽皮和粗布做的衣服,吃野生的橡子和栗子。进入兽群,野兽不乱窜;进入鸟群,野鸟不乱飞。连鸟兽都不嫌弃他,更何况是人呢?
原文摘要
孔子围于陈蔡之间,七日不火食。太公任往吊之,曰:“子几死乎?”曰:“然。”“子恶死乎?”曰:“然。”任曰:“予尝言不死之道。东海有鸟焉,其名曰意怠。其为鸟也,翂(fēn)翂翐(zhì)翐,而似无能,引援而飞,迫胁而栖。进不敢为前,退不敢为后;食不敢先尝,必取其绪。是故其行列不斥,而外人卒不得害,是以免于患……纯纯常常,乃比于狂;削迹捐势,不为功名,是故无责于人,人亦无责焉。至人不闻,子何喜哉?”孔子曰:“善哉!”
——《庄子·山木》
简议
忍让就是与世无争。
庄子还举过一个小例子,一个人想过河,渡船停在对岸。如果那只船是空的,即使他性子再急,也不会发怒;要是艄公在船上,一定会喊他把船划过来,喊一次不听,便喊两次,还是不听,便接着喊,声音中的怨恨之气也越来越大。这完全是因为人引起的。要想避免伤害应该怎么做呢?庄子主张应当采取“虚己”的处世态度,就是只当没有自己,把自己看成“无”,也就是前面所说的“不自我”,谁还能跟一个“无”过不去呢?(《庄子·山木》)故事中的那只海鸟就是这样一个“无”,既不抢先,也不落后,好吃的让别人先享用,从来不争夺什么,总是与大家保持一致,无论是内部的伤害还是外部的伤害,都落不到它头上。
而道家眼中的孔子就不同了,儒家把自己看成是智慧的化身,总是想使别人接受他们的主张,从而不可避免地陷于争,争道理、争名声、争权位、争立功,所以不仅活得累,而且麻烦不断,祸害连连。
忍让才是明智的生活态度。为什么这样说呢?
首先,忍让可以赢得别人的信任与好感。庄子打过一个比方,铁匠冶炼一块金属,打算按照自己的设想做成一件东西。不料金属跳着脚喊:“我一定要成为一把最著名的宝剑!”怎么样?铁匠肯定会不高兴,认为它成心捣乱(《庄子·大宗师》)。相反,如果金属没有个人要求,不争什么,任由铁匠安排,决不会造成这样的印象。
其次,忍让可以免于树敌。争夺总是发生在双方之间,一件东西,你想得到,别人也想得到,这就引起了争。争夺就会树敌,造成伤害。如果你不去争这件东西,那么就不会有人找你的麻烦,所以老子说:“正因为与人无争,所以没有一个人能跟他相争。”[9]庄子也说:“不伤害外界,外界也不会来伤害。只有无所伤害,才能应对与人的来往。”[10]
再次,忍让有利于和谐相处。道家所谓的不争,并非什么都不要,而是除了本来属于自己的东西,不再去争夺。譬如,万物在大地上都有自己的位置,天降甘露,每一个事物都能得到,这就是它应得的,满足于属于自己的那一份,不再有非分之想,这就是适可而止。做到了这一点,就不会有争夺和伤害,万物就可以和谐共处。
忍让比争夺好。
顺应
回放
鲁国贤人颜阖(hé)将要去给卫国的太子当老师。这位太子生性残暴,如果不严加管束势必危害国家前途,可要是管教得太严又可能得罪他而被他所伤害。颜阖没了主意,去找卫国的大夫蘧(qú)伯玉请教。
蘧伯玉说:“您可一定要特别注意,特别小心啊!还是先从您自己做起吧!外表上最好亲近他,内心里最好顺从他。这里最重要的是不能把二者搞颠倒了。如果外表上顺从他,放任自流,就会培养出一个妖孽;如果内心里亲近他,纵容娇惯,也会助长他的暴戾,所以对他都没有好处。”
亲近好懂,做老师的对待学生当然要像亲人一样,但顺从怎么讲呢?
见颜阖不明白,蘧伯玉解释道:“他如果是个天真的孩子,你就要像对待天真的孩子那样与他打交道;他如果是个随意的孩子,你就要像对待随意的孩子那样与他打交道;他如果是个无拘无束的孩子,你就要像对待无拘无束的孩子那样与他打交道。跟他对脾气了,就可以教育他了。”
颜阖明白了,就是顺着他的性子来。这能教育好学生吗?
见颜阖不大接受,蘧伯玉开导道:“没听说过螳臂挡车吗?螳螂以为它的臂膀有多么厉害,竟然愤怒地挥舞着它要挡住巨大的车轮,它的狂妄和可笑来自过分放大自己。你可千万不要重蹈覆辙呀!如果你过分坚持自己,一定会惹翻他,那你就跟螳螂差不多了。”
原文摘要
颜阖将傅卫灵公太子,而问于蘧伯玉……蘧伯玉曰:“善哉问乎!戒之,慎之!正女身也哉!形莫若就,心莫若和……彼且为婴儿,亦与之为婴儿;彼且为无町畦(tǐnɡ qí),亦与之为无町畦;彼且为无崖,亦与之为无崖。达之,入于无疵。汝不知夫螳螂乎?怒其臂以当车辙,不知其不胜任也,是其才之美者也。戒之,慎之!积伐而美者以犯之,几矣。”
——《庄子·人间世》
简议
从这个故事我们可以看出,顺应就是不与外界相对抗,不跟他人别着劲儿来,当然也不是随风倒、跟着跑。在道家那里,顺应不是策略,而是内心的一种认识,无论是生死那样的大问题,还是接物待人的日常生活小事,都一概采取顺应的态度。
那么,怎样才能做到顺应呢?主要有三点。
第一,放弃自我。老子说:“圣人永远没有主观偏私,以百姓的意志为自己的意志……圣人治理天下,与百姓和顺相合。”[11]什么是以百姓的意志为自己的意志?老子举例说,对于善良的人,圣人善待他,对于不善良的人,圣人照样善待他;对于守信的人,圣人信任他,对于不守信的人,圣人照样信任他。这里,善良和守信就是百姓的普遍意志。如果他只是善待和信任一部分百姓,而对另一部分百姓采取相反的态度,那么,就表明他有偏私。圣人不是这样,他没有自我,百姓的意志就是他的意志,所以百姓也用善良和信任回报他。
第二,不强求。庄子认为,苛求定然会引发别人的敌意,造成难以预料的恶果。因此在他看来,刻意改变别人对你的要求,强人所难地去达成,乃是最坏事的做法(《庄子·人间世》)。
第三,不多事。老子主张“事无事,味无味”(《老子·第六十三章》)。意思是以不搅扰的方式去对待事情,就像以恬淡无味的感觉来对待味道一样。口舌在无味的情况下才能准确地品尝出味道,事情的发展只有在不受干扰的情况下才能不偏离方向。因此要想把事情办好,就不要节外生枝。
顺应往往比对抗能收到更好的效果。这方面最有说服力的证据就是治水。上古时候,洪水大泛滥,舜命令鲧(ɡǔn)负责治水。鲧的法子是“堙(yīn)”,也就是水来土挡,筑堤填土,结果适得其反,劳民伤财不说,反而助长了水势。鲧的儿子禹继承了他的事业,接着治水,但采取的办法正好相反,不是堵而是“导”,也就是疏通江河水道,把洪水引入大海。禹成功了,治住了洪水。之所以两种结果,是因为鲧逆着水的本性来,而禹则顺着水的本性做。
顺应比对抗好。
自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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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文王到渭水一带巡视,遇见一位钓鱼的老人。虽说是在垂钓,但又不是有心钓鱼的样子,随意得很。
周文王打算提拔他,想把国家政务交给他管理。然而如此破格重用一个山野老人,肯定会引起自己的族人和大夫们的不安,遭到大家的反对。但如果迁就权贵们,放弃对人才的重用,又对不起国家和百姓。周文王想了又想,终于有了主意。
早朝时他把大夫们叫到一块儿,说:“昨天我梦见一位高人,两颊垂着黑色的胡须。骑一匹杂色马,马蹄的一边是红色的。他命令我把国政交给在渭水垂钓的老人,在他的治理下,百姓的疾苦也许可以解除。”
大夫们惊讶地说:“梦中的高人是先王啊。”
周文王提议:“要不要重用垂钓渭水的老人,我们占卜一下。”
大夫们说:“既然是先王的命令,没有什么可犹豫的,又何必占卜呢?”
就这样,垂钓渭水的老人被迎接来掌管朝政。
三年后,周文王到各地巡视,一切井井有条。士人解散了宗派,思想统一了;官员不再追求个人业绩,同心同德了;诸侯不敢与国家争利,俯首帖耳了。
颜回问孔子:“周文王有那么高的德行和威望还不够吗?为什么还要编出个梦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呢?”孔子说:“不可以乱讲。周文王的做法可以说是到头了,你又有什么可以评论的!他这样做是为了暂时顺应大家罢了。”
原文摘要
文王观于臧,见一丈夫钓。而其钓莫钓,非持其钓有钓者也,常钓也。文王欲举而授之政,而恐大臣父兄之弗安也;欲终而释之,而不忍百姓之无天也。于是旦而属之大夫曰:“昔者寡人梦见良人,黑色而髯,乘驳马而偏朱蹄,号曰:‘寓而政于臧丈人,庶几乎民有瘳(chōu)乎!’”诸大夫蹴然曰:“先君王也。”……遂迎臧丈人而授之政。
——《庄子·田子方》
简议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顺应以及容忍、柔韧,不是一味地去讨好别人,向外界妥协,而是坚持自己的主见和原则,以曲折迂回的路线,以大家都能接受的方式来实现自己的意图。对于这一点,庄子这样表达:“古代的人,外在行为随着事物的变化但内心不变化;现在的人,内心追随事物的变化但外在行为不能随之变化。正因为内心守持着不变,才能做到外在行为随着事物变化。”[12]以不变应万变,以万变来守持不变,表现出来的就是人的自主性,也就是庄子所说的“顺人而不失己”(《庄子·外物》)。
什么是以万变来守持不变?庄子讲过一个著名的寓言:朝三暮四。有一个饲养猴子的人,用橡实做饲料。他对猴子们宣布:“往后早饭给你们三升,晚饭给四升。”众猴一听,纷纷朝他瞪眼、龇牙、吼叫,表示强烈抗议。那人做出妥协的样子,说:“那好吧,要不早饭给四升,晚饭给三升。”猴子们高兴得跳跃欢呼,有的还翻起了斤斗。其实,两次说的话无论是在“名”上还是在“实”上,本质上是一样的,只不过是按照猴子的喜怒来做,顺应它们的性子罢了(《庄子·齐物论》)。这里,饲料没有变化,总量也没有变化,只是外在数量组合形式变了。
庄子看不起那种一味阿谀奉承的人。他说,父母说的话不管是对还是错,儿子一概说对;父母做的事情不管是好还是坏,儿子一概说好——人们把这种阿谀双亲的人称为不肖子。君主说的话不管是对还是错,臣子一概说对;君主做的事情不管是好还是坏,臣子一概说好——人们把这种讨好君主的人称为不肖臣。同样的,跟着世俗走,众人认为是对的,他就说对;众人认为是好的,他就说好——这样的人是阿谀讨好世俗的人。阿谀奉承的人愚蠢而可悲(《庄子·天地》)。
所以追求“道”的人一定是坚持独立自主的人。前面我们说过,庄子主张提倡“虚己”的处世态度,也就是“不自我”,老子也主张放弃个人意志,以百姓意志为自己意志,现在又要求自主,这不是前后矛盾吗?其实不矛盾。老子所说的放弃个人意志,是指自己身上偏私的、不公正的东西,诸如过分的欲望、偏见、争强好胜、好大喜功、追求名利,等等。“虚己”要虚的正是这一部分,它与他人、外界是格格不入的,是个人生存的障碍。而对符合根本道理的东西,内心是一定要坚持的,外表上可以灵活一些,但决不能同流合污。
自主比没主见好。
拾得
柔韧、忍让、顺应是与自主联系在一起的,因此不是一味的妥协和退让,而是有原则的迂回。柔顺也不是一种生存策略,不是表面上顺从、和气,而内心却抗拒、坚挺。柔顺是处世态度,外表和内心都要平和,不争夺、不强求、随遇而安、顺其自然、超然洒脱,总之,意味着一种富于弹性的人生。
这样的态度儒家是不会赞同的。先不说志节、责任、奋发、教化等,只说如何对待君主:按照道家的意见,应该顺着君主的脾气来,能做到什么程度就做到什么程度,就像文中引用的颜阖给卫国太子当老师的做法一样;儒家则不同,子路请教应当怎样服侍君主,孔子说:“不要欺哄他,要直言进谏。”[13]子路本来就率直得有些鲁莽,现在还要求他直言进谏,一点回旋的余地都不留。
这里,我们不从道德上、社会功利上比照两种态度,只从生命的角度来看一看它们的效果。
世界上有两类性格完全不同的人,一类被称为英雄性格,一类是常人性格。前者心气旺盛,志向高远,终身都在为建立业绩而奋斗,一心盼着出人头地。后者胸无大志,与世无争,自得其乐,满足于平凡的生活。谁的生命力更坚韧?常人。因为他们对生活很宽容,要求也不高,即便遭遇挫折或幸运,也会以早就养成的平常心来对待。而英雄性格的人就不一样了,他们的意愿太强烈,追求太执着,神经绷得太紧,正如一件东西被拉得过长而变得脆弱一样,他们的生命缺乏张力;他们设定的目标过高,正如下落的物体距离越长力量越大一样,他们需要承受的压力更大。缺乏张力的生命加上巨大的击打力,如同雪上加霜,英雄更容易受伤,无论是成还是败,都是如此,就像《儒林外史》中的范进中了梦寐以求的举人而发了疯那样。
有人做过测试,英雄性格的人生理上产生的荷尔蒙和消耗的热量,至少是平常人的两倍,其占有欲是平常人的五倍。按照道家的观点,过多的耗损是对生命的伤害。
显然,对个体生存而言,顺从的处世态度更为有利。
但也有不利的方面,这就是过分的顺应会导致退化。根据进化论,“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生命的本性就是适应。然而这里有个度,超过了度就会造成“特化”现象,从而使物种走上生存危机的道路。比如大角鹿。角是鹿的天然武器,角大的战斗力强,于是生存下来的都是角大的鹿,它们的后代也继承了大角基因。一代又一代,鹿的角越来越大,后来竟然发展到比半个身子还要大。由于头上的角太大太重了,跳不起来跑不动,也不好隐蔽,防御功能日益退化,在食肉类动物的攻击面前一筹莫展,终于导致种群灭绝。例子说的是动物,其中的道理对人也适用,过于强调顺应,会消磨个人进取心,瓦解社会进化。
使英雄最不平的是,生活的逻辑往往与人的意愿相反:拼了命去争的,就是得不到;不去争的,好事却偏偏落到头上。譬如体育比赛。一心想争第一的人,尽管技压群雄,多半铩羽而归,反而是那些低调的选手,最后戴上胜利者的桂冠。为什么会是这样?因为拼命去争的人,势必成为众矢之的,短处暴露在大家面前,所以很容易被击垮,而不争的人悄无声息,没人把他当作对手,没有敌人的人其实是最强大的,这也就是人们说的“以不争为争”。老子这样说:“委曲反而能保全,弯曲反而能伸直,低凹反而能积满,陈旧反而能出新,少取反而能多得,贪多反而会迷惑。”[14]生活的逻辑就是这样。
隐蔽比显露好
柔还有另一层意思,就是隐蔽,含而不露。
隐蔽加上前面说的柔顺,处世便有了双重保险。
不显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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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渻(shěnɡ)子为周朝的天子周宣王驯养斗鸡。刚到十天,周王就问:“斗鸡驯养成了吗?”纪渻子摇摇头,答道:“还没有,鸡的身上有一种虚浮骄傲的劲头,一副意气冲动的样子。”
又过去十天,周宣王又问:“差不多了吧?”纪渻子还是摇摇头,说:“还差着呢,它一听到鸡叫声、一见到鸡的影子,就跳着要去斗。”
又过去十天,周宣王又问:“这回行了吧?”纪渻子仍然摇摇头,“还不行,它眼睛里带着仇恨,依然没有消除怒气。”
又是十天后,周宣王问:“成功了吧?”纪渻子点点头,“差不多了。如今别的斗鸡即使在它耳边打鸣,它也无动于衷,就像一只木头鸡似的。它的斗鸡品性已经完备了,没有对手敢于应战,一见到它,掉头就逃。”
相反的是一只猴子。
吴王泛舟江上,登上猕猴山。猴子们看到他,“轰”的就散了,纷纷钻进荆棘丛中隐藏起来。唯独有一只猴子不怕吴王,上蹿下跳,炫耀它的灵巧。吴王取出弓箭,“嗖”的一声射过去。不想那只猴子伸出长长的手臂,一下子抓住了箭杆。吴王大怒,下令随从放箭。雨点般的箭飞向猴子,它本领再大也躲不过去,抱着树死去了。
吴王回头对他的朋友说:“看到了吧?这只猴子自以为本领高强,倚仗着身体灵巧戏弄我,结果丢掉了小命。要引以为戒啊,千万不要在神态上流露出对别人的傲慢。”
原文摘要
纪渻子为王养斗鸡。十日而问:“鸡已乎?”曰:“未也,方虚憍而恃气。”十日又问。曰:“未也。犹应向景。”十日又问。曰:“未也。犹疾视而盛气。”十日又问。曰:“几矣。鸡虽有鸣者,已无变矣。望之似木鸡矣,其德全矣。异鸡无敢应者,反走矣。”
吴王浮于江,登乎狙(jū)之山。众狙见之,恂(xún)然弃而走,逃于深蓁(zhēn)。有一狙焉,委蛇攫搔,见巧乎王,王射之,敏给搏捷矢。王命相者趋射之,狙执死。王顾谓其友颜不疑曰:“之狙也,伐其巧,恃其便以敖予,以至此殛(jí)也。戒之哉!嗟乎,无以汝色骄人哉!”
——《庄子·达生》《庄子·徐无鬼》
简议
斗鸡和猴子,都有一身本领,但由于表现不同,一个隐蔽,一个张扬,所带来的结局也就截然不同,斗鸡没人敢惹,而猴子则丢了性命。
有本领容易得罪人,不能显露,那么没有本领呢?庄子曾讲过两件事:大树和家鹅。有一棵大树枝繁叶茂,特别显眼。庄子心里奇怪,就问人们为什么不砍倒它做东西。得到的回答是:别看这棵树大,但枝干的形态弯曲不正,主干布满裂纹,用它做棺材很快就会腐朽,做器皿很快就会毁坏,做房门很快就会流淌汁液,做梁柱很快就会遭受虫蛀。这是一棵不成材的树,没有一点用处。庄子来到朋友家,主人很热情,吩咐孩子杀鹅待客。孩子问:“一只鹅会叫,一只鹅不会叫,请问杀哪一只?”主人说:“杀不会叫的。”鹅能看家护院,见了生人便鸣叫示警,不会叫的鹅是没有用处的(《庄子·山木》)。这就表明,没有本领最好也不要显露,因为世事难以预料。
显露招致灾祸,这并不一定触犯了谁。庄子举例子说,狐狸和豹子栖息在山林里,昼伏夜出,不到饥渴得受不了的地步绝不出来觅食,但就这样,还是免不了被人捕杀的命运。它们什么过错也没有,是那身丰厚和美丽的皮毛害了它们(《庄子·山木》)。所以不要以为与世无争就可以避免祸患,没有的事,要想平安度日,还必须善于隐蔽。
小人物需要隐蔽,大人物同样需要隐蔽,隐蔽成就了圣贤。老子说:“圣贤秉承道的原则而为天下树立了典范,不自以为是,所以才声名显扬;不自我显露,所以才自明;不自我夸耀,所以才见功;不自以为贤能,所以才服众。”[15]
隐蔽比显露好。
不超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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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朱与老子相约出游。途中老子仰天长叹:“最初我以为你还可以教诲,现在看来不行啊。”杨朱沉默不语。
到了旅舍,杨朱恭恭敬敬地送来洗漱用具,把鞋子脱在门外,跪着走到老子面前,说:“方才先生忙着赶路,弟子没敢开口。请问,我什么地方做错了?”
老子说:“你高扬着脑袋,眼睛向上,一副自命不凡的样子,谁愿意跟你相处?最白的东西看上去像是有污点,最有道德的人看上去像是有所不足,是这个道理吗?”
杨朱面容骤变,说:“我明白先生的教导了。”
杨朱刚到旅舍的时候,伙计把他迎进门,主人亲自安排席位,主人的妻子服侍洗漱,别的客人起身腾地方,烤火的人让出位置。等他离开的时候,大家已经跟他抢席位了。
原文摘要
老子中道仰天而叹曰:“始以汝为可教,今不可也。”……老子曰:“而睢(suī)睢盱(xū)盱,而谁与居?大白若辱,盛德若不足。”阳子居蹴然变容曰:“敬闻命矣。”其往也,舍者迎将其家,公执席,妻执巾栉(zhì),舍者避席,炀(yánɡ)者避灶。其反也,舍者与之争席矣。
——《庄子·寓言》
简议
杨朱是战国时期著名哲学家,主张“贵生”“重己”,这与道家相接近,但又因为过于极端,宣称拔一根毫毛而利于天下的事情也不会去做,与道家“贵公”的宗旨相对立,又有些法家的味道。
这个故事中,最初的杨朱是一个特殊人物,因为有学问有名声,自我感觉极好,谁也瞧不起,高高在上,盛气凌人,弄得大家把他当作另类,敬而远之。其实这是最糟糕最危险的。对个体生存来说,哪里最有保证?族群。无论是食肉动物还是食草动物,一般来说最怕的就是落单,被逐出群体往往是最残酷的惩罚,脱离族群是最危险的事情。动物们都知道这一点。狮子和狼要想捕捉住羚羊、斑马、水牛,必须采用集群作战,轮番冲击,将猎物目标从群体中分割出来,然后再围而歼之,而猎物总是拼死挣扎逃回群体,只要回到群体就能活下来。
人类也是这样,从战争到个人生存,遵循的都是这个规则。“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讲的就是这个道理。大风袭来,如果树木都差不多高,大家平均受力,风造成的伤害也就降到了最低;如果一棵树高出所有的树,风的力量就由它独自承受,非被摧毁不可,所以孤独的个体抗风险能力最差。然而,人们却常常忽略这一点,杨朱就是一例。没人驱逐他,是他把自个儿放逐了,他自以为高人一等,脱离了大众,到了这一步,灾祸离他也就不远了。
所以,道家主张混同于大众。老子说:“聪明人不言说与众不同的东西,哗众的人不高明。明智的人堵塞感受外界的知觉,关闭追求知识的心思,收敛思想的光辉,放下架子混同于尘俗,磨掉个性的锋芒,超脱各种纷争,做到了这些,可以说就进入了与万物同一的境界。”[16]这就是说,明智的人决不表现出一点儿特别,为此不惜以大众的口味来修正自己的所思所为。
要与大众保持一致,特别应该注意不要以标新立异来显示自己,不出人头地,不把个人凌驾于大家之上,也就是“不敢为天下先”(《老子·第六十七章》)。出头的椽子先烂,争先、拔尖不是什么好事情。
那么,具体怎样做才合适呢?庄子的办法是:“做好事不要贪图名声,做坏事不要触犯刑律,把这个上限和下限之间的范围作为日常行为的通道,就可以维护身体,可以保全生命,可以奉养亲人,可以享受天年。”[17]
大众化比特立独行好。
不逞能
回放
有个叫孙休的人,去见他的老师扁庆子。
孙休向老师诉苦:“我住在乡下,没听人说我的品行修养不努力;面对危险,也没有人说我不勇敢。可是奇怪了,我田地里的庄稼总是得不到好收成,出去做事总是不受重用,而且还遭到乡里人排挤,现在又被州郡的官吏赶了出来。我的命怎么就这样苦,究竟什么地方得罪了上天呢?”
扁庆子看了学生一眼,说:“难道你就没听说过至人是如何处世的吗?”至人是得道的人,也就是保持自然天性的人。
孙休望着老师,摇摇头。
扁庆子说:“至人处世,忘记自己的肝胆,忘记自己的耳目,茫茫然徘徊在喧闹的世俗之外,自然而然地干着没有事业的事情,这就叫作虽然干了事,但不自居有功,虽然管了事,但不自居领导。可你——”扁庆子叹了口气,“你却表现出一副比众人高明的样子,非要显示出别人的愚笨;表现出一副比众人高尚的样子,非要显示出别人的污浊,你的处世就像是高高举着明晃晃的月亮在人们面前招摇一样。”
顿了顿,扁庆子加重语气说:“告诉你,你身无残疾,没有成为聋子、瞎子、拐子、跛子,已经够幸运的了,还有什么资格去埋怨上天呢!”
原文摘要
有孙休者,踵(zhǒnɡ)门而诧子扁庆子……扁子曰:“子独不闻夫至人之自行邪?忘其肝胆,遗其耳目,芒然彷徨乎尘垢之外,逍遥乎无事之业,是谓为而不恃,长而不宰。今汝饰知以惊愚,修身以明污,昭昭乎若揭日月而行也。”
——《庄子·达生》
简议
孙休是个不幸的人,倒霉的事一件接着一件,最后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不是他不努力,而是因为他太努力了,他的心气高,干什么都非要把别人比下去不可,处处不忘显示自己比别人有能耐。抱着这样的心态,即使事情做得再成功,行为表现得再高尚,也无人喝彩,因为你把别人当成了反衬自己的工具。你本事大,别人确实争不过你,但可以找你的麻烦,短处谁都有,而你的缺点最好抓,你举着明晃晃的月亮招摇过市,长处被放大的同时,短处也被放大了。这就是孙休的悲剧。他的老师说得对,他怨不得上天不公正,应该埋怨的是他自己。
与孙休的做法相反的是庄子讲的另一个故事中的女子。前面说过的那个杨朱住进旅舍,见到主人的两个小妾,一个漂亮,一个丑陋。奇怪得很,漂亮的被冷落,丑陋的反倒得宠。杨朱问其中缘故。主人说:“漂亮的自去漂亮好了,我看不出她漂亮;丑陋的自去丑陋好了,我看不出她丑陋。”杨朱对弟子们说:“记住了,行为要贤能,但一定不要以自己的贤能打压别人,这样的人到哪里能不受欢迎呢?”(《庄子·山木》)漂亮的女人为自己的容颜而骄傲,丑陋的女人根本不介意自己的丑陋,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她的德行赢得了主人的尊重。
逞能常常是弱者的行为,弱者总想证明自己并不弱,所以就故意做出来给人看,由于是“做”出来的,其中就难免有夸张的成分,因此逞能往往不可靠,俗话说“半瓶子醋乱晃荡”,就包含了这个意思。
相反,越是强大的也就越是沉默的。正如老子所说,聪明人不炫耀知识的广博(“知者不博”),事业有成的人不自居有功(“成功而弗居也”)。他以战争为例,这样说:“善于用兵的人,只要取得胜利就可以了,不要用武力来逞强。胜利了不要骄傲,胜利了不要自大,胜利了不要夸耀,胜利是出于不得已,这就叫作取胜而不逞强。”[18]
不逞能比争强斗胜好。
拾得
与上节所说的柔顺一样,隐蔽也不是生存策略,不是把真相隐匿起来,而是处世态度,要求人们真正从思想观念上解决问题,认识到不炫耀才符合天下的根本道理。老子和庄子主张的隐蔽与所谓的“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不同,后者主要讲的是空间,村野、市镇、官场都是地点,这样的隐匿其实是逃避,是犯了事的人、得罪了人的人、失意的人的一种无奈选择。老子和庄子强调的则是价值观,与逃避无关,作为群体中的个体,不管在什么地方、什么时间,都一定不要脱离大家。这样看来,道家是主张入世的,这种入世与儒家有着很大区别。儒家的入世意味着个人奋斗以及对社会的积极主动干预、改造,高扬着精英式的壮烈情怀,而道家则要冷静平和得多,走的是一条平民化、大众化的路子。
隐蔽与柔顺一起,构成了一种完整的处世观念,可称之为“柔”。我们曾强调,柔顺不是顺风倒式的机会主义,而是建立在自主前提下的超然洒脱;隐蔽也不是弱者的行为,而是强者照顾到大众的一种表现。自主和强大恰恰是“柔”的内核。用老子的话说,就是“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老子·第二十八章》)。深知雄强,却安守着柔弱的地位,心甘情愿地做天下的溪流。溪流在大地上的位置是最低的,然而却汇聚了四面八方的来水,所以又是最充实的。老子说:“坚守着柔弱叫作强。”[19]这个思想用形象来表示,就是太极图中的阴阳合抱。
按照我们祖先宇宙起源的观念,世界以及万事万物是由阴和阳这两种因素或力量构成的,所谓的“负阴而抱阳”(《老子·第四十二章》),两个基本方面相互包含、渗透。太极图中白色部分(阳)环抱着黑,黑色部分(阴)环抱着白,表示的就是这种情况。“柔”是阴的特点,所以人们常把阴与柔联系在一起,称之为阴柔。强大者正像图中的情况一样,阳被阴包裹着,阴被阳包裹着,也就是老子说的“知雄守雌”。
这表明,“柔”的处世观念有着宇宙论方面的根据,具有无比的优越性与实效性。换句话说,也就是知道抱阳守阴并且去实行的人,其生命或生存能力是最顽强的。这种认识在西方文化中也有所反映。柏拉图(希腊,公元前427~前347)曾讲过一个古老的传说。从前,人是男女合一的整体,体力和精神都异常强壮,野心也随之膨胀起来,最后竟然想开辟一条通天之路,与诸神一决高下。神界主宰宙斯得知这个消息,便召集诸神会商。结论是决不能向人类让步,原则是既要削弱他们的力量同时又保存人类,具体办法是把每个人都劈成两半,使他们成为弱者。于是,人就被分开了,变成了现在的样子:男人和女人。然而,人们并不甘心,这一半总是思念着那一半,想重新合而为一,找回从前的自我。于是,这种冲动便演化为爱情,表现为两性间的追求。爱情一旦实现,双方就紧紧拥抱在一起,结成一体,发誓永不分离。如果其中的一半死了,另一半还活着,那么剩下的一半就开始新的追求,直到找到新的一半。雌雄同体——用老子的话说就是“知雄守雌”——是强大的、自信的表现,连天神都为之战栗。
由于道家“贵柔”,而“柔”又是女性的典型特征,所以有人推测道家思想可以追溯到母系氏族社会,其生命意识、平等意识、群体意识和质朴的社会观念等都是那个时代的印记。是否如此,难以证明,但认为道家思想更多的是女性的人格与智慧的升华应该是没有什么疑问的。若如此,儒家思想则是男性智慧的精义。这样看,就形成了中国文化史上一个意味深长的现象,正如我们祖先所认为的宇宙万物是由阴阳两种力量构成的一样,文化也是阴阳对立统一的结果,道家和儒家就是传统文化的两个根。所以林语堂先生说儒家思想和道家思想是中国人灵魂的两个面孔,用理论术语来表达,就是儒道互补,可以说也就是阴阳合抱吧。
处世光有态度还不够,还要遵循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准则,也就一定要涉及道德。那么,道家在道德问题上的立场是怎样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