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外戚

第一卷酷吏

第一回外戚

田野里一片金黄，乡民们正在田间劳作，已经到秋季了，北方的秋天来得要比南方早些。财主骑着马经过了田头，引起了乡民的议论，乡下人平时没有什么可谈的，只要是某人穿了件新衣服就足以议论半天了，这位财主穿了一件新衣服，这是一件夹衣，还带着礼物。

涿郡的蠡吾平乡不是个富庶的地方，这一带属于燕地，靠近北方，天气比其他地方寒冷，总有几个月是不能种地的，有个种田的王姓人家，家里当家的老太太名叫妄人，丈夫已经死了三年，有两个儿子王无故、王武。

两兄弟正在田里干活，突然间听说家里来了贵人，于是匆忙赶了回家。推开院门，一看也不是什么外人，就是这一带土地最多的财主。

妄人跪在了地上给这位老财主行礼，此人名叫刘仲卿，昔日刘胜之后，刘胜当年有子一百二十人，这在继续，孙子更多了，所以这些子孙也不见得都有爵位了，特别是庶出的。这个王无故与王武却不愿意理这个人，冷眼看着刘财主。大家虽说是同乡，可这两家人之间的仇恨哪有那么容易解决。

妄人认识几个字，但是儿子们却不曾像样学过点东西，不过妄人的心里有股气，这小户人家比不了这些贵族，何况妄人他们家就只剩下填不饱肚子的几亩地了，平时两兄弟还是靠给人种地糊口的。

“该有的礼数我们不应该少。”妄人让两儿子给刘仲卿行礼。

刘仲卿满脸堆着笑：“阿姊可安好？”

“好不了。”妄人说道，“你和父亲完全不是一路人，你害得我难道还不够？我家破落你脱得了关系吗？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妄人，咱们不是说好了，我当年把你的女儿翁须送到京城是为她将来着想，你看看你，当年美貌绝伦，现在不是沦为了乡下种田的老婆子？”

涿郡是刘胜的封地，这个刘胜的儿子太多了，妄人父亲广望节候也是他的后代。当年的刘妄人长得很漂亮，十四五岁就竞艳了家乡广望。但是她的出身决定了她的坎坷一生，她的母亲是父亲广望节候的一位侍婢，那种没有任何名分的侍婢，但是父亲很疼爱她，把她嫁给了当地富足之家的子弟王更得为妻，想让这个女儿一生平安。王家条件在当地算是不错的，可惜妄人运气不佳，几年未为王家添丁，这王更得一死，王家人把无儿无女的妄人退回了娘家。娘家的哥哥们都很反感，何况这时候父亲已经死了，偏偏广望有个痴情的王乃始愿意出重金聘妄人为妻，这娘家的兄弟刘仲卿就乐得把这个妹妹给了王乃始，还好得笔不小的聘金。

王家是种田人家，妄人也是辛苦惯的人，但是王家条件毕竟有限，儿女一多，负担也重了。而女儿翁须长得十分出挑，又喜欢歌舞，娘家的兄弟刘仲卿的老婆很喜欢，说要带到他家抚养教她歌舞，因为是亲戚，加上刘夫人那时还没有儿女，这寄养的事妄人也就答应了。

“你来做什么？”妄人看着这个家伙。

“阿姊，当然是好事。”

“谁是你阿姊，刘老爷，我可担当不起。”妄人说道。

“不是要您认我这个弟弟，而是现在真是您时来运转了，您的外孙就是当今天子。”刘仲卿说道。

“您发昏了吧。”妄人说道。“天子，天子都登基好些年了，怎么会现在才找来，是不是您想富贵荣华想疯了，想去衙门挨刀子，我可知道京城的衙门可狠呢，你莫不是像丢命？只是我家不愿意丢命，您想说什么您自己去说，不要扯上我们。”

刘仲卿忙说道：“阿姊，族兄去京城，说当今陛下的母亲名叫王翁须，与你家姑娘一样，阿姊你可知道？”

“刘老爷，这样的皇亲我哪敢攀，何况你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消息。”

“你不认我没关系，我家也不缺粮，但是今年收成不好，阿姊，您应该为儿子孙子着想，阿武的儿子商爱读书，可您不能总是不付束修啊。”

“我一个乡下婆子怎么知道，何况天下同名人多令人，阿商的束修，你不是帮他给了吗？”妄人说道。

“原本我是亏欠你们，而如今你家是皇亲了，不会再缺那点钱了。”仲卿说道：“我向你赔罪还不行吗？”

“行，你真心就别说是我兄弟来沾王家的光。”妄人说道，“要是皇帝知道母亲是亲舅舅卖的，岂不是你连找到我的赏金都拿不到了？弄不好还有连累家人。”

“阿姊，我是想通了，这飞来的富贵我可不敢要了，我们刘家那么多年起起落落，我是看在眼里，在这荒野之地，天高皇帝远，岂不自在。”

“让我想清楚再说吧。”妄人说道。

妄人的心里现在是七上八下，这富贵可是自己盼了一辈子的，但是这种用女儿的命换来的富贵，岂能让人舒服。

送走了刘仲卿，妄人回到家里，把儿孙都叫到了身边。

“如今你们的妹妹有消息了，她的儿子就是当今天子，你们决定去京城还是留下来继续过我们的平常日子？”妄人说道。

“母亲，哪有不要富贵的，我们到京城是不是就能被封侯了？。”无故说道。

王武看看哥哥说道：“母亲，依我看还是应去打听清楚才是，我家一无所有，如果皇帝真是妹妹的骨肉，也恐怕会嫌弃我们。何况这件事只是听说而已。”

妄人说道：“哪有那么容易，阿武说得也有理，不如让仲卿帮我再打听一下，你儿子阿商不是想去看看热闹吗？我让仲卿带他去趟京城，他是孩子又机灵，情况一看就明白。我们也不要出面。”

“那老东西怎么肯帮我们呢？”无故说道。

妄人安慰道：“自家道中落来，他对我家还算尽心，没有他，我们早就保不住这几亩薄田了，如他不帮，也无能为力。”

刘仲卿一直对送走翁须的事很是内疚，他也知道听途说并不保险，这次正好轮到自己去京城送贡品，虽然自己没有爵位，也是刘家子孙，这本来自己进京必须报知广望侯允许。这回刚好可以随便去帮妄人打听真假。

王商还是个孩子，不过也有十二三岁了，听说要去长安城，很是高兴。

妄人嘱咐孩子要听话，服侍好刘仲卿。

“老爷，你怎么也穿起我们农家的衣物了？”王商问道。

“我要赶车，这路上不太平，”刘仲卿说道，“你看我是个财主，我那点钱其实根本不算什么，我们燕地穷，这去京城要开销，这开销可以买上百亩良田了。一路上，你别叫我老爷，叫舅公就是了。”

王商看了看奶奶，妄人说道：“我也要去，我不放心孩子去，他毕竟太小，你这车也够宽敞了，不多我一个。粮食我自己带点。”

刘仲卿说道：“阿姊，我真拿你没办法，只是我们男女有别不方便。”

妄人张口就骂：“你小时候是谁帮你换衣洗澡的，我们种田人家哪来那么讲究，何况所谓的君子家中藏污纳垢哪里少，我们正正经经得罪谁了，我只是希望去看一眼亲人。”

说起来这家也在当地算财主，但是这在京城就算不上什么，何况回要自己赶车，这路上开支很大，于是能省就省，不敢轻易住店，往往就住在马车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