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自我怀疑
在北山拉着诺伊往城门去，准备迎接入城的风族大军时，他的脑海里仍然想着关于风族大长老的事情，但却越想越觉得疑惑，越想越觉得糊涂。
他想起曾经在王宫记载的卷宗上，看见的关于捷斯亚对迷途森林发动战争的事情，那上面从开始到结束的每一次战役，最终的结果都是以风族利用地形优势而双方平手终结的。
但是，按照北山现在对风族过往的了解，历任大长老都有着六阶大魔武师的实力，还有着圣物“追风靴”的加持，按理说只要大长老们出手，那么当时的捷斯亚军官们都会无一幸免死在军中。
可偏偏就是这个按理和实际发生的完全不符，看起来好像迷途森林哪怕遭遇攻击，历代大长老都没有出手，而且并非他们不能在森林之外出手，现任大长老当初在圣山北麓消灭那群杀害了北山亲生父母的盗贼，就足以证明这一点。
所以，究竟是为什么呢？之前的大长老们为什么不在捷斯亚发动进攻时出手？更重要的是，有大长老那般的实力，看起来就算风族想要夺取整个南疆也毫不苦难，但他们却偏偏在迷途森林里躲避了世世代代。
北山想不明白，但他此时能确定一件事，风族之中应该还有着他不知晓的秘密，那个秘密才导致了这个疑惑的出现。
“算了，反正大概不会是对我不利的秘密，以后如果有机会，亲自问问大长老就好，他要是不愿意说也算了。”北山想着，同时在嘴里嗫嚅着念叨。
“北山叔，什么秘密、机会、算了的？”别说诺伊的耳朵还是很灵敏，他立刻就对北山发问。
“哦！”北山笑了笑，“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接下来该把敌人赶出南疆去。”
“是吗？”诺伊的眼神表示怀疑。
北山正经的点点头：“不骗你。”
两人才走到城门的位置，被卡特杨打开的大门外，就已经露出了风族的身影，而率先走到最前面的那一位，还是北山的熟人。
“锐明！想不到是你来了！”看着眼前这个风族年青一代中的佼佼者，北山不由心中升起一股亲切之感，也许是因为他们两个身上都流淌着远古四族的血脉吧。
自从在迷途森林里，从大长老口中得知了自己的身世，以及那些远古的传说之后，北山在某些时候就觉得自己和风族之间，似乎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联系，就像是某种古老的纽带，将他们紧紧相连。
而这，也恰恰是北山为什么会让卡特杨开门的原因之一。
更有一种想法，连北山自己都没有发觉，但它却是真实存在于他的内心深处的，在知道自己的血脉来自于上神后，北山其实也免不了隐隐认为自己的确有上神庇佑，虽然每当从别人口中说出来的时候，他总是付之一笑。
“可惜我们迷途森林中没有马匹，只能靠这两条腿不断地跑，不然还能再早一些到达，我们没晚吧？”锐明刚才已经看见了城外的横尸满地，脸上带着些许歉意的解释道。
“不晚不晚。”北山连连摆手，把刚才的局势简明扼要的讲述了下。
“大长老说的果然没错。”锐明听到自己要是再晚一点，这城墙就守不住了后，不由感叹了一句。
“哦？”这倒引起了北山的兴趣，“大长老怎么说的？”
锐明笑了笑：“这还得从你颁布政令那天说起……”
原来，在八月十四日下午，当北山通过四大商会宣布风族不再为奴之后，自有特殊消息渠道的大长老在当天晚间就获知了这一消息。
而与此同时，大长老也时刻关注着迷途森林外的战事，在知道北山竟然会在没有光复全境的情况下，就承认风族的自由身份后，大长老立马意识到，北山一定急需风族的援手。
“所以在当天晚上，我就受大长老的命令，召集了九千魔弓手向东出发，而且大长老在我临行前就告诉我，要我尽快赶到你这里来。”锐明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中流露出一股自豪。
北山闻言也不自觉的点点头，这些上了年纪的老人，都不是可以小瞧的，有一个算一个，都像是活了成千上百年的老狐狸，对于局势的把握和判断，北山至少现在自愧不如。
“大长老还说了，北山你信守承诺，我们风族自然也不会是枉顾信义之辈。你给予风族自由，风族便以忠诚和力量回报于你。大长老说，风族与南疆的命运，从此便紧紧相连，风雨同舟，共同进退。”锐明的语气一直都有着风族特有的豪迈。
“谢谢……”北山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不论锐明传达的这些话有几分真几分假，于他而言，已经是足够真诚的表示了。
“对了，说了半天话，都没正式给你介绍一下。”北山看着锐明，伸手指向诺伊，“这是我捷斯亚现任国王，诺伊三世陛下。”
虽然在之前，北山被修斯和艾德文两个架在了摄政的位置上，从而掌握了捷斯亚的实权，但一方面这并非他的本意，另一方面说到底诺伊才是这个国度的统治者，没有任何篡权夺位想法的北山当然需要给锐明好好引荐一下，在他看来今后风族和捷斯亚的关系，总是需要诺伊去维护下去的。
锐明也吃了一惊，他刚才还以为北山身边的是个小侍从而已，结果听北山这样一说，眼中很快闪过一丝奇异光芒的同时，单膝下跪道：“外臣见过陛下。”
不得不说诺伊尽管才登基没多久，但在国王的位置上学的很快，不等锐明的膝盖着地，就伸手一把拦住：“不用多礼，今后捷斯亚会和风族世代友好，等王国光复之日，我也会下令正式承认迷途森林的独立。”
北山在一旁看着，诺伊的表现越发让他认为，这个少年会是未来的明君，这让他觉得自己今后也就更加放心的归政于诺伊了，想来林克在天上也会感到高兴。
至于锐明那一闪而过的奇异目光，当然也没逃过北山的眼睛，但他觉得这是曾经数百年两族交战而留下的后遗症，以后随着时间肯定会逐渐变化。
只不过，此时的北山无法预见未来，更不会知道事情的发展并不会按照他的想法进行……
等双方都正式认识之后，北山也就先让诺伊回王宫去休息，自己则亲自带着锐明以及那九千名魔弓手，前去城东大营安置，同时吩咐卡特杨留在城墙这边打扫战场。
而因为连续十天的守城，有三万多战士身死，大营也就空置出了几乎一半，北山也就很快的把锐明和那些风族战士安顿下来。
为此，他还特意给锐明解释了一下，说城中经过长时间的防守，也实在没有精力去修建新营盘，让锐明和风族战士们将就一下，千万别觉得自己是故意让他们来住旧房子。
这倒是北山多虑了，先不说锐明这些风族压根儿就没往这方面想，就凭风族一直在迷途森林中的那种条件，林科兰尔里哪怕就算一般的民居，对他们也是比之前好太多的地方，更何况是之前精心修建出的军营呢？
大概这种情况只能说是，不同环境造就不同人生，北山和锐明不论怎样认同对方，但在对于物质层面的感觉上，必然天差地别。
北山也知道锐明他们一路赶来，从塔克斯到林科兰尔的六百里只用了不到四天，还是跑着来的，肯定也劳累无比，因此他安顿好之后也没过多再和锐明闲聊，而是让他们都先好好休息一会儿再说。
只是在北山离开之前，顺嘴问了一句他派出去的那几个战士情况如何，而从锐明口中得知都已经累死了后，一行清泪从北山脸颊划过，面对几万人战死都没哭出来的他，此时却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捷斯亚永远都会记住你们，我真正的英雄。”北山心中默念。
从安排给风族的营地离开之后，北山也就暂时没再去城墙战场那边，并不是他故意仗着身份偷懒，只是他此时觉得，如果过去看见那么多倒在城头的战士，或许自己会把刚才好不容易收住的泪水，再次奔流出来。
“让我自私的躲一躲吧。”这是北山最真实的想法。
大营中空空荡荡，除了九千风族战士，剩下的人都还留在城头打扫战场，北山独自回到军议大厅中，坐在第一次感觉有些硌人的主帅椅上，尽管他也一夜未眠，却感觉自己怎么都睡不着。
按理说，北山应该觉得高兴，凯兰那般长久而疯狂的攻城失败了，自己也迎来了对战以来最重要的一次胜利，可他也感觉怎么都高兴不起来，三万多人战死如同一块巨石，沉甸甸的压在他心头。
失神的呆坐着，北山的目光游离在大厅之中，什么都不想想，什么都不想说。
“你在干什么呢？”修斯的脑袋从厅门出贼头贼脑的探出来。
“老狐狸啊。”北山回过神，强挤出笑容，“过来坐。”他拍了拍身边的椅子。
修斯走到跟前，伸手摸了摸北山的额头：“你别是太累，导致生病了吧？怎么看着跟死了老婆一样。”
北山推开修斯的手，笑骂道：“你才死了老婆。”
“那你干嘛这幅模样，好不容易守住了王都，你不是应该欢天喜地的大笑一阵才对嘛……”修斯揶揄道。
北山微微叹了口气，提起守城以来战死的战士们：“为了王国光复，为了抵御外敌，我知道哪怕牺牲再多的人也是有必要的，他们的血不会白流，他们的英勇会被后世铭记，可我却总觉得心里解不开那团说不清道不明的乱麻。”
“而且，现在我还能找到理由，给那些战死的人以光荣和英名，可未来呢？我一想到今后要完成林克他的遗愿，为了曾经的故土去让更多的人战死，我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样疼。”
“我清楚现在的牺牲值得，可未来那场必将发生的战争，又是不是值得的，今后的一切，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承受的住，未来的光荣故土又是否能给捷斯亚带来真正的繁荣？”
修斯的神色凝重起来，他没想到北山会想的如此深远，缓缓坐下，目光深邃地望着这个其实还不过二十四岁的青年，半晌才开口。
“北山，你我都清楚，当敌人入侵南疆的那一刻起，这些东西早就不只是你一个人的事了。是的，战争从来都不是一场简单的游戏，它无情且残酷，但却又是我们无法避开的唯一选择。”
“你现在背负的，不仅仅是林克的遗愿，也是所有人的希望和未来，那些战死者和幸存者，他们心中的信念和仇恨，只有在光复南疆后把刀剑朝向敌人，才能让每一个牺牲的人、每一个活着的人获得最终的安宁。”
“当然，你现在就大可以甩手离开，但接下来的战争自会有人接替你，并将之持续下去。而如果你哪怕还有一丝丝的不放心，你就得把这份责任和义务承担下去，这是身为一名统帅永远无法躲开的使命，哪怕它让你心中无比压抑。”
北山低下头，双手紧握成拳，声音略带颤抖：“我知道，可每当夜深人静，想到那些年轻的面孔，那些本该有无限可能的生命，就这样消逝在战场上，我就……我就……”
修斯轻轻拍了拍北山的肩膀，语气温和而坚定：“北山，悲痛是人之常情，但你不能让它淹没你。就像我刚才说的，敌人入侵南疆的那天，就已经决定了未来的一切不只是林克的遗愿了，就算没有所谓的光荣故土，捷斯亚的民众未来也肯定会群情激愤的要求复仇的。”
“你是选择从此全然不顾，还是站在自己的位子上，带领他们走向那条虽然艰难却充满希望的道路，这是由你选择。告诉你一句我曾经听过的话吧，和平和繁荣来自战争。”
半晌，北山在痛苦与挣扎中缓缓抬起头：“谢谢你呀老狐狸……”
“你能想通就好，但别搞得这么肉麻。”修斯欣慰的点点头，随即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而且你别忘了，我们可不是孤军奋战，风族的加入，已经大大增强了我们的力量。未来，或许还会有更多的盟友站在我们这边。”
“是啊，如果今天不是风族来的及时，我们就只有承认守城失败了。”北山感叹着。
“当然得好好感谢一下风族，不过嘛……”修斯捋着下巴的胡子，“有一个现实的问题，需要我们的摄政殿下兼指挥官大人来决定。”
北山一听修斯用起了正式的称呼，就感到浑身汗毛炸立，再一看对方脸上露出熟悉的狐狸笑容，更是感到一阵恶寒：“说吧，你肚子里又在想什么阴谋？”
“怎么能叫阴谋呢？”修斯急的辩驳，“我明明是要说件很正经的事！”
“好好好，我知道啦，你快说就是了。”
修斯嘿嘿一笑：“不知道大人殿下，有没有想过今后风族那边谁来指挥的问题？”
北山一愣，随即说道：“既然是同盟关系，那当然是锐明指挥，不然还能有谁？”
“是啊，你说得对。”修斯点着头，但说出来的话却又全然不是那么回事，“但以后打起仗来，总不能各自指挥各自的部队吧？难道每次对战时刻，你都要派人去请求协助？那要是没按照你的想法行动怎么办？或者动作慢了导致战局失败，你是责罚还是不责罚？”
“这……”北山被问的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风族摆明是客军，自己当然不好对他们下达命令，但修斯说的看起来又的确是个很现实的问题，令出多门从来是战场大忌，但他又能怎么办呢？
北山盯着修斯，按照老狐狸向来的行为准则，接下来肯定还有后续，而果然修斯立马就说道：“我想迷途森林中的那位大长老，应该也能意识到这一点，他再怎么样也不愿意风族战士在未来损失惨重吧？”
“既然如此，干脆你再派人过去一趟，让大长老把指挥权暂时托付过来，我们也好统一指挥，令行禁止才能百战百胜嘛。”
“这不太好吧？”
北山有些犹豫，虽然修斯一说就让他觉得，如果真派人过去向大长老请求，那个老人应该会同意，但别人毕竟才过来协助光复军，自己要是这么做，看起来就像是心怀不轨般的想吞掉这支军队一样。
而正当修斯还要劝说，厅门口出现了一道身影，让他闭了嘴，因为门外赫然是锐明的脸庞。
“锐明?怎么不说多休息会儿，跑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北山脸上红晕泛起，有种被人抓了现行的窘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