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固守
今生且以颈血相报，来世再将柔情尽还——新38师114团3连上士叶楚
凌晨，白雾如轻纱般缥缈地散在丛林中和山头上，从这里望去，几十米外就是一片模糊，日军阵地宛如梦魇中的恶魔，确实存在却有不可捉摸，叶楚和陆俊趴在观察点里，警惕可能出现的袭击，昨天日本人发动了三次强攻，仰攻的地形以及中国军队的凶猛火力让他们伤亡惨重，于是晚上他们又展开夜袭，但依然无法突破中国军队阵地前几十米的死亡封锁线——38大盖在三四十米内根本不是汤姆森和勃郎宁的对手。
叶楚拍了拍陆俊的肩膀，“小心点，别睡着了。“
陆俊揉了揉眼睛，他确实是有点累，从前天下午开始，日本人已经连续进攻六次了，敢死队的日夜袭扰更是让整个1营士兵不得安生，他用手使劲在脸上搓了几下，说道：“日本人现在还会来吗？天亮了他们还敢进攻？看来是昨天死得还不够多。“
叶楚摇摇头道：“现在是人最想睡觉的时候，如果日本人想偷袭，我看到比晚上更好。“
这时陆俊的肚子响了起来，他昨天就没有吃饭，由于昨天的空投失误，1营没有得到食物补充，本来炊事班还用最后的面食搞了一大锅汤，但倒霉的是美国人空投了一门平射炮，正好砸在这锅汤上面，现在方靖边他们只剩下英国人提供的最后一点面包和巧克力了，陆俊忍不住问道：“还有吃的吗？“
叶楚从怀里掏出了块巧克力，分了一半给陆俊，这东西虽然不能当饭吃，但至少能提供点热量，陆俊一边吃一边说道：“今天美国人要是不来的话，恐怕弟兄们都要支持不住了，对了，我要是死在这里，你得给我家里把这封信带回去。“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递给叶楚。
叶楚皱眉道：“现在在打仗，你就不能说点吉利的话？有什么信你自己带回家去。“
陆俊露出一丝苦笑，说道：“就因为现在在打仗，所以我才先告诉你，你知道昨天死了几个吗？昨天下午，一颗弹片飞过来，把我边上的一个弟兄的脑袋削掉了半个，我当时背对着他，一边开枪一边还叫他准备火箭筒，回头一看，人没了，我跟你说，现在我们说的任何一句话，都有可能是最后一句话，所以别像昨天那个弟兄一样，什么都没留下来，我觉得，怎么也得给家里写封信吧？我和你是老乡，你要有什么东西，我也。。。“
叶楚默然不语，是的，在这里，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是最后一句话，吃的每一口食物，都可能是最后一口，只听陆俊继续说道：“其实这也没什么，顾槐和那么多同学早就死了，赵固也死了，说不定下一个就是你我，死倒没什么，我就怕我死了，家里还不知道，还等我回去呢，唐诗里面说过，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你难道想陈璇在你死后每晚还梦见你就快回来了吗？“
听到陈璇这个名字，叶楚嘴角忍不住露出淡淡的笑容，陈璇是他女朋友，也是他的大学同学，在从军前，同学们开欢送会，当时的李扬就口无遮挡地念了陆俊刚才说的那首诗：誓扫匈奴不顾身，三千貂锦丧胡尘，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听到这首诗，当时陈璇眼圈就红了，转身就跑了出去，直到叶楚上了前往机场的汽车，才隐隐看到陈璇的身影出现在欢送的人群后面，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叹了口气，陈璇，你现在还好吗？
这时陆俊忽然低声说道：“好像有点不对！雾里面有人！“
叶楚立刻从回忆中清醒过来，确实，迷茫的大雾里面隐隐约约似乎有人影闪动，叶楚立刻开枪，叫道：“日军偷袭！“枪声划破了凌晨的少有的宁静，工事里的中国士兵立刻醒了过来，立刻步枪的咔哒声，军官们短促的命令声到处响了起来，在几秒钟之内，沉睡的阵地就苏醒过来，所有人都进入了战斗岗位。
这时大地好像忽然沸腾了一样，近千名日军从浓密的晨雾中冲了出来，仿佛是亘古就存在于其中的幽灵，紧接着的是一阵从喉咙里面迫出来的狂吼，伴随着疯狂的喊杀声，日军士兵们如潮水般往1营的阵地拥去，用不着有多么的军事知识，就算是一个普通日军士兵，也知道自己现在消耗不起了，自己的补给线不停地遭受到美国人飞机的轰炸，伤员运不下去，弹药运不上来，而被围的中国军队却有空中接济，日本人明白，如果不迅速解决对面的敌人，等其他的中国军队赶来增援，自己只有溃退一条路可走了，他们现在只有拼死进攻。
冲在最前面的几个日本士兵踩上了预警用的地雷，残肢断体飞得到处都是，但后面的士兵们看也不看，用最快的速度往前冲去，司令官阁下对他们说过，近战野战是皇军的强项，只有用这个才能彻底击溃眼前的这支中国军队，中国军阵地上的轻重机枪立刻开火，60迫击炮和81迫击炮的炮弹啸叫着从山头以几乎垂直的角度落了下来，准确地砸在进攻人群之中，日军这次进攻没有像前几次一样，有枪榴弹和轻机枪在轻步兵后面做火力掩护，因为这会减慢冲击速度，事实上，枪榴弹和机枪这两天的作战中根本不是中国军队的迫击炮和重机枪的对手，既然是那样，与其让对手压制火力，倒不如干脆就来白刃冲锋，希望能通过最快的速度，冲进中国人的战壕，到时候，再让这些胆怯的只会依赖火力的支那人尝尝皇军刺刀的滋味！
中国士兵们开火了，炽热的枪弹*般地卷向冲过来的日本士兵，进攻浪潮稍稍被遏制了一下，但立刻就以更凶猛的势头席卷而来，在这次进攻里，日军指挥官几乎用上了他全部的力量，悍不惧死的武士道精神在这里得到了体现，他们不顾一切地往中国军队的火网中冲去，一批批倒下，但更多的人接替上来，很快，他们就冲到了距离中国军队阵地二三十米处，这时方靖边和他的士兵们甚至能日军额头上扎的白布条，上面写着“七生报国“的字样，那是他们的敢死队，这两天他们至少见到了四百个这样的敢死队员，看到这些漠视死亡到几乎变态的日本士兵们，方靖边嘴角露出了一丝残酷的笑容，我倒要看看，到底是武士道精神厉害，还是钢铁更强硬，他叫道：“火焰喷射器准备！“
中国军阵地上立刻喷出了几道炽热的火焰，高温烈焰横扫过进攻的人群，顿时就十几名日军士兵浑身着火，伴随着痛苦的惨叫声纷纷倒地，但其余人依然拼命往前冲了过来，甚至有个全身火苗的日本士兵直接扑进了中国军队的战壕，直接抱住了一名正在开枪的机枪射手，等到其余的中国士兵把他们分开时，两个人都已经烧死了。
叶楚陆俊带着几十个士兵守在阵地的西北角上，这里是日军进攻的重点，在狂潮般的冲击下，他们渐渐顶不住了，不时有几个日军敢死队员冲进工事，拉响绑在身上的zha药，和周围的中国士兵们同归于尽，陆俊一边拼命开枪，一边叫道：“叶楚！快去让长官派人来支援！“叶楚答应了一声，拿起步枪就往方靖边他们阵地跑去，这时候李扬带着十几个士兵沿着工事跑了过来，叶楚心想来的倒挺及时，转身正要对陆俊说些什么，一颗子弹击中了他，他晃了晃，扑到在地上，那边陆俊还在叫道：“叶楚！快让火焰喷射器过来支援。。。。。“他回了一下头，看见叶楚倒在了地上，鲜血慢慢从他身下涌了出来，陆俊一下扑了过去，扶起了叶楚，连声唤道：“阿楚！你怎么了？“这时，身边的枪声、喊杀声和惨叫声混在一起，淹没了他的叫声，叶楚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只有暗红的鲜血不停地从嘴里溢出来，他又勉强抬起了痛得痉挛的左手，往怀里伸去，但还没有到一半，就无力的垂了下去。
二十分钟后，日本人的进攻被击退了，1营的士兵们开始打扫战场，在这次战斗里，他们损失了十一名弟兄，方靖边几个人围在了叶楚的尸体身边，所有人都默然不语，只有李扬在低声咒骂着什么，他们又失去了一个最好的同学和弟兄，陆俊从怀里摸出了一封信，交给了方靖边，方靖边涩声道：“这是叶楚的。。。是写给陈璇的？“
陆俊点了点头，看来叶楚也早就就留下了自己要说的话，方靖边看了看那封信，封皮已经被鲜血浸透了，他把信封拆了开来，白色的纸上有一大半都被血弄湿了，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只能依稀分辨出最后两行字：今生且以颈血相报，来世再将柔情尽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