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麦支队（上）

在战争中军人只有靠战斗才能赢得别人的尊重——新38师114团少尉秦定方

战车营汇合3连在突破那巴卡河日军阵地后，立刻遭到大批日军的反扑，幸好113团主力及时赶到，才不至于损失太大，经过半天激战，终于将这股敌人击溃，3连暂时归入113团编制，往瓦鲁班方向攻击前进，而战车营则配属随后跟进的新22师一部，向孟关侧后迂回攻击，配合新22师主力对孟关敌军的正面攻击。

由于3连在那巴卡河口一战中伤亡惨重——虽然从别的单位补充了一些兵员，但现在仍然编制不满，所以113团一直让他们担任团主力的侦查搜索等任务，正面攻击的任务则由113团负责，就在这支中国军队火速往瓦鲁班进发的时候，一支美军部队出现在缅北战场，于是3连奉命协助美军从东北方向攻击，与此同时，113团主力从东面发动进攻，与美军夹击瓦鲁班的日军。

中印公路动工以来，史迪威已经一再向华盛顿要求派遣一支美国部队参加缅甸地区的作战，或许是他觉得通过中国将领指挥中国军队实在是不顺手，也或许他是想让美军部队能起到“楷模和表率”的作用，成为领导中国军队作战的核心力量，不过无论他是怎么想的，美国陆军部还是从西南太平洋、南太平洋和美国本土抽调有丛林战经历的人员组成了一支部队，称麦里尔氏第五三零七游击混合部队，也就是麦支队，相当于中国军队的团级单位，军官是麦里尔准将，从1943年11月起，这支部队就在印度整训。

缅北战役发起后，新38师和新22师一路捷报频传，这让麦里尔准将心里颇为恼火——他早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自己的部下都是丛林战的专家，在太平洋上表现卓越，还需要什么整训？如果再不让自己上战场的话，那群中国混蛋就会把日本人杀光了，难道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看别人立功的？如果是这样，那还不如赶紧打发我们回太平洋去，而这时史迪威也认为让这支美军精锐部队上阵的时机已到，于是命令他们协助新38师攻占沙都渣，但这条命令却让麦里尔准将更加不满意，等了这么长时间，居然只是协助进攻，等到别人部队占领敌军阵地之后，自己才慢慢跟进，那是懦夫和那群只会搞女人的记者才做的事情，难道我们来缅甸就是协助进攻的吗？干这种活只会侮辱这支特别部队的荣誉。

幸好战场态势发生变化，麦支队奉命夺取瓦鲁班，麦里尔准将和他部下的军官们立刻精神大振，立刻率部队沿着简易公路乘卡车直取瓦鲁班。

由于公路被破坏严重，在前一段时间的战斗里，汽车损失也颇大，补充还没有到位，部分军队只能徒步前进，现在虽然还不到天气最热的四月份，但对于身上背着不少物资徒步行军的3连士兵们来说，温度已经是难以忍受，秦定方抹了抹脸上的汗，叫道：“加快行军速度！”

陆俊喘着气道：“定方，弟兄们已经走了好几个小时，都累得不行，我看还是休息一会吧？不然就算到地方也没力气打仗了。”

边上的李扬插嘴道：“本来就没有让我们去打仗，我们只是掩护的吧？主攻的是人家113团，我们走到地方看看就可以了。”自从那巴卡河口一战后，3连连续在几次战斗中都是担任一些辅助的任务，这让李扬觉得自己连似乎成了二流部队。

秦定方无奈地说道：“李扬，你背那么多东西走路，怎么还有这么多力气发牢骚？让我们助攻，是因为我们连上次战斗损失比较大，需要休整，这是长官照顾我们，并不是你说的那种看不起我们连，这种话你说说倒没什么，要让士兵们听见，那还不影响士气？”

李扬哼了一声，低声说道：“有这样的连长，所以长官才会这么处理我们连，自己都觉得不行了，难道别人还会让我们上？”方靖边在的时候，李扬勉强还算服气，毕竟从大学时候开始，方靖边就是他们班的班长，李扬听惯了他的指派，而方靖边打仗的风格，李扬也觉得很合自己的口味，但现在换了秦定方当连长，本来李扬就不太服秦定方，他哪里能比我强？杀的日本人比我多么？就知道听长官的指令罢了，这种连长连女生都可以来当，嘿！要是是我的话，这几次战斗，怎么会在边上看人家表演？

秦定方一边让士兵们就地休息，一边随口问道：“你说什么？”

李扬把身上背的背囊扔在地上，懒洋洋地说道：“我说长官英明，知道体恤我们这些部下。”

累极了的士兵东歪西倒的坐在公路的两侧，秦定方在往附近派出几个巡逻哨，这里距离攻击出发阵地也不远了，113团给他们的任务是在下午四时攻击发起后，配合美军麦支队1营从东北方向对瓦鲁班进攻，这时前面的尖兵跑回来报告道：“长官，前面有一支美军运输部队，他们有几辆卡车陷进了弹坑里面，问我们是不是可以帮忙。”

秦定方点点头，这肯定是给麦支队运送补给的，他对刚刚坐下的士兵们叫道：“弟兄们，都站起来，说不定到前面就不用走路了！”中国士兵们对美国人的印象大多不错，很乐意帮这个忙，当然，如果能有顺风车可以搭那更好了。

大约在前面五百米处，有几辆卡车歪在弹坑里，几个美军司机和士兵在后面徒劳地推着，看见这群中国士兵们走了过来，他们高兴地用半生不熟的中国话叫道：“顶好！帮忙！”

中国士兵们呼啦一下都跑了上去，不到十分钟，就把这几辆卡车给弄了出来，领头的那个司机不停地说着感谢的话，不过除了“顶好”这两个词外，别人实在是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这种中英文结合的语言让中国人和美国人都不知道他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秦定方忍住笑，用英语问道：“先生，这没什么，你们是给麦支队运送补给的么？”

那司机大喜，叫道：“太好了！你竟然会说英文！你是翻译官吗？不错，我们是往瓦鲁班那边去的，麦支队1营的那群杂种可能需要毛毯，嘿，先生，你看，这种天气他们居然需要毛毯，难怪别人都说，陆军都是些神经不正常的家伙。。。不不！先生，我绝没有针对你们的意思，我说的是美国陆军。”他忽然觉察到眼前这些士兵也成了他嘴里的“神经不正常的家伙”，不由得尴尬地笑了笑。

秦定方知道一点美军内部军种之间的矛盾——就如中国军队内部一直就存在的派系之争，看来这司机以前多半是在海军服役的，所以才会这么说，他笑着问道：“先生，你能让我和我的部下搭个便车么？我们正要去麦支队1营，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会非常感谢的。”

那司机耸耸肩道：“当然可以，请上来吧，如果坐不下，就把那些该死的毛毯扔到下面去好了，你知道，这些东西根本就不重要。。。”看来这司机虽然有点多嘴，但对人还是很热情的，事实上，和英国人不同，在缅北战场上，一般只要中国士兵们在路边招手，美国人就会很自然地停下车来，然后一路上和你聊个不停，直到你到目的地为止。

于是3连的弟兄们终于可以免去在高温下徒步跋涉之苦，这十几辆卡车上除了那司机说的“该死的毛毯”外，还有食物和弹药，看来麦支队并不需要和这群中国士兵一样，随身携带那么多弹药和食品——他们有更完善的后勤补给，能够尽量减轻士兵的负担，让他们以更完美的精力去投入战斗，看到这种情况，秦定方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而其他士兵也正在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一个士兵羡慕地道：“长官，美国人这么多东西，打仗肯定很厉害吧？”

李扬嘿嘿一笑，说道：“英国人东西也不少，在卡拉卡和阿萨密还不是要靠我们去救？我看这次，美国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那个士兵不信地问道：“可我们在兰加的教官，不都是美国人吗？难道师傅还会要学生去救吗？”

“这。。。说不定美国人和英国人还是有区别的。。。”其实李扬心里也没有底，虽然他见过不少美国军官，但却还没有见过真正的美国军队是怎么打仗的，不过在兰加的教官都是美国人，而自己部队的装备也都是美国人提供的，不免先入为主地在就有几分忌惮之心，军队的战斗力最重要的无非就是训练和装备，这两点美军军官给李扬留下的印象太深了，心想说不定美国人真的很厉害，于是他对他的部下说道：“如果美国人打仗厉害，那我们就更要好好的干一场，别到时候就看人家耀武扬威，那以后我们也不用在新38师混下去，脸都丢光了——知道了吗？”

卡车里的士兵们都大声回答道：“是的！长官！”

而这时坐在驾驶室的秦定方正在和那个司机聊着天，那司机接过秦定方递过来的香烟，说道：“谢谢，先生，你们是要去和那群陆军并肩作战么？”

秦定方点了点头，说道：“是的，我们将要和麦支队一起进攻瓦鲁班，你和他们肯定打过交道吧？觉得他们怎么样呢？”第一次和纯正的美军部队一起作战，秦定方心里不免也有些好奇，虽然知道眼前不过是个司机，不可能对一支部队有全面的印象，但还是随口问了问，希望能对这些友军有个初步了解。

那司机抽了一口烟，轻蔑地笑道：“那群家伙一般分两种。。。一种是觉得自己能独自打到东京去，另一种，哈哈，就是那种患有炮弹休克症的家伙，听到炮弹响，都能吓的趴在地上尿裤子，你知道，那群家伙没有什么中间状态可言的。。。”

虽然公路许多地段遭到破坏，但三十分钟后，3连还是和“那群没有中间状态”的家伙汇合了，迎接他们的是麦支队1营的斯科特中校，看着这群中国士兵纷纷从卡车上跳下来，斯科特中校皱了皱眉，仿佛有点不高兴，秦定方走上去对他敬了个礼，用英语说道：“长官，我奉命协助贵军攻击瓦鲁班。”自从知道美军出现在缅甸战区后，新一军的长官们就命令部下必须注意和美军各单位协调好关系，毕竟这事关盟军的合作。

斯科特中校眼中闪过一丝惊奇的神色——想不到这中国军官居然会说英语，他冷冷地说道：“你们好像应该在两个小时前就在这里，少尉，迟到可不是个好习惯。”

秦定方解释道：“长官，我们是徒步行军的，不可能有那么快，如果不是在路上遇到他们，可能还要一个小时才能到这里。”

斯科特中校哼了一声，说道：“这并不是迟到的理由，不过。。。我想你们是否在这里并不会影响战斗的进程。。。沙利文，让他们担任预备队，看好他们不要给我们捣乱就行了。”

听到这句话，秦定方脸涨的通红，边上的李扬怒道：“你说什么！”说着就想冲上去，陆俊连忙挡住了他，斯科特中校看也没看，径直走了，很显然，这美国军官并不觉得中国人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帮助，正如他觉得日本人也没有什么可在意的一样，边上那个叫沙利文的副官抱歉地摇了摇头，解释道：“对不起了，先生们，斯科特中校是一个对时间要求很严格的人，他认为在战争中最重要的就是时间，你们不该迟到的。”

秦定方勉强忍住气，他知道，这群实际而粗鲁的美国军人在没有看到3连是怎么战斗之前，是不会把自己放在眼里的，如果是方靖边，可能会和这个美军中校较量一下，让他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货色，但秦定方只是咬咬牙，说道：“副官，请您带我们去我们所负责的阵地吧。”他认为，只有用完美的战斗表现才能赢的盟友的尊重，而不是和他们打架。

不过李扬却有点鄙夷地看了秦定方一眼，心想这样你也忍得住，他冷笑着对沙利文说道：“既然是这样，我倒想看看你们是怎么杀日本人的。”

3连负责的阵地位于麦支队1营的左侧翼，显然斯科特中校并不想让他们投入战斗，但一到阵地，秦定方还是命令士兵立刻构筑工事，这让他们附近的美军士兵感到很惊奇——他们认为进攻的部队不需要构筑阵地，难道日本人现在还敢来进攻？于是他们三五成群地过来指点嬉笑，“看这群中国人在干什么！”“哈哈，他们居然在挖工事，是不是打算一直躲在里面？”“和太平洋上的日本杂种一样，都是挖洞的好手！”

李扬把步兵镐一扔，冷笑着道：“难道你们从来没有见过构筑工事么？是不是还要我们教教你们？”

中国士兵们里面爆发出一阵笑声，有个士兵大声笑道：“你看这些家伙的衣服，穿得和妓院的保镖一样！或许他们挖工事并不比那些妓女强多少。”他故意用英语说这些话，好让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美国大兵们听到，由于天气比较热，这群美国士兵大多衣冠不整，许多人都把外套脱了，斜挎着步枪，这让一向重视军容仪表的中国人看着觉得这简直就像一群土匪，而不是正规部队。

这时一个美军上尉走了过来，看到3连的士兵们正在构筑阵地，皱了皱眉道：“你们在干什么？”

李扬没好气地回答道：“长官，我们在修筑进攻阵地的工事，难道你连这个都看不出来吗？”

那上尉放肆地大笑道：“应该修筑工事的是日本人，而不是我们！据说你们还在兰加训练过，那些狗娘养的教官不会就是这么教你们的吧？”

秦定方一边挖着掩体，一边淡淡地说道：“长官，这只是必要的准备罢了，我不认为有什么值得取笑的。”

那上尉鄙夷地说道：“我们应该不停地进攻，去干掉那些日本人，而不是在这里挖地，看来你们更适合去种地，而不是来打仗，你们简直就是在浪费我们的装备，哦，这个掩体是你的？”

听到这句话，所有中国士兵都想狠狠地揍眼前这个臭嘴巴一顿，3排的一个士兵甚至已经把枪栓一拉，准备上去教训教训这家伙，陆俊连忙制止了他，如果在进攻发动前，自己人就先打一架，那这仗也就不用打了。

秦定方点点头，说道：“这掩体是我的，怎么了？”

那上尉跳下去，在里面撒了一泡尿，然后对那群美国士兵大笑道：“现在你可以使用它了！”

美国士兵都笑了起来，在他们看来，面对已处于劣势的日本人，居然还要构筑进攻阵地，这实在是丢人的懦夫行为，看到这种情形，李扬不禁大怒，这时他根本没有想到被羞辱的是他不怎么看得起的秦定方，他从壕沟里跳了起来，狠狠一拳就往那上尉脸上砸去，秦定方手疾眼快，立刻拉住他的拳头，低声道：“别乱来，会出事的。”

秦定方勉强忍住怒火，转头对那上尉淡淡地说道：“先生，这掩体我会给你留着的！”

那上尉耸耸肩，无所谓地说道：“那你们就躲在这里，看我们是怎么进入瓦鲁班的好了，哈哈！”说着和那群美国大兵转身离开了。

李扬望着他们的背影，冷笑着对秦定方说道：“你这么怕这群杂种干什么？记得以前在兰加时候的那个英国人么？不教训教训他们，他们可能永远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货色！”

秦定方摇头道：“这和在兰加不一样，那是训练，而这是战争！在战争中只有靠战斗才能赢得别人的尊重，而不是打架。”

李扬哼了一声，不说话了，秦定方说的话也没有错，但他心里却下定决心，总有一天要让那该死的混蛋有个应得的教训，不过这时秦定方却仿佛知道他心里想得什么一样，自言自语地说道：“说不定他们很快就会得到教训，不过不是我们给的，而是日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