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扫地老者
一夜山雨，清晨的空气清新怡人，在千百只鸟雀的翠鸣中，林惊羽缓缓睁开了双眼。
许是受了些许风寒，林惊羽的脑袋还有些昏沉，他轻轻揉了揉额角，想了想，他只记得自己晕倒在了外面，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回来的。
林惊羽低头看了看，发现自己的本该湿漉漉的衣服居然是干的，显然是有人帮他换了衣服。
林惊羽忽然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摸向了自己的手臂。他的手臂上空空如也，本该绑在上面的玄火鉴竟没了踪影。
玄火鉴干系重大，弄不好还可能会引起青云门和焚香谷的争执。林惊羽一下子慌了。
就在林惊羽心急如焚的时候，一道沧桑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孩子，你是在找这个吗？”
林惊羽转头看去，只见一个苍苍老者枯槁的手里正拿着玄火鉴，面容和蔼的问着。
林惊羽一看见老者手中的玄火鉴，心一下子定了下来，松了口气，回道:“老人家，我找的正是这个。”
老者须发半白，看着林惊羽的样子似乎带着一股关爱，轻声问道:“这玄火鉴乃是焚香谷的至宝，它怎么会到了你的手里？”
这个看似不起眼的老者居然认识玄火鉴！
林惊羽心中一惊，皱眉问道:“老人家您认得玄火鉴？”
老者布满褶皱的嘴角微微一笑，道:“我虽然老了，但还没瞎，玄火鉴这等堪比诛仙剑的至宝我怎么会不认得。”
这个老者既然能够出现在祖师祠堂，相必也是一位青云门资历颇深的前辈，如此说来，他能认出玄火鉴倒也不足为奇。
林惊羽从老者手中接过玄火鉴，解释道：“前些天我奉掌教之命下山历练，路过路过小池镇……这玄火鉴便是从他们手中得到的。”
林惊羽虽然是第一次见这位老者，但他却觉得莫名的亲切，于是便将那日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林惊羽说完后，老者点了点头，叹道：“原来如此，想不到名门正派的焚香谷竟然会做出这等惨绝人寰之事，若非亲耳所听，只怕谁都不敢相信。”
“名门正派？哼！”林惊羽不屑地哼了一声，道：“这些所谓名门正派不过是些披着羊皮的狼，天天嘴里念叨着苍生为念，其实背地里干的都是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杀人放火，他们什么事情不做？”
自打林惊羽知道自己的从仇人后，就一直对天音寺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不存好感，听到老者的感叹便不免鄙夷了几句。
林惊羽的事情老者似乎也有所耳闻，只见老者顿了顿，又接着问道：“孩子，这玄火鉴乃是焚香谷的至宝，你得了它，为何不将它还给焚香谷？”
林惊羽摇了摇头道：“玄火鉴这等至宝自当有德者居之，焚香谷灭人全族便是无德，我又何必将玄火鉴归还。”
焚香谷为了泄愤灭人全族，的确是无德之举，为人所不齿，林惊羽有此想法倒也正常。
对于林惊羽的话老者笑了笑，不置可否，反倒又指着放在一旁的斩龙剑，笑着问道：“你得到玄火鉴也有些时日了，这段时日你可曾觉得斩龙剑有所异常？”
“斩龙剑？”被老者这么一问，林惊羽不禁想起了什么。
当日在流波山上，若非玄火鉴的力量及时唤醒了斩龙，只怕林惊羽早已死在了吸血老祖的手中了。
林惊羽想到这些，连忙问道：“难道玄火鉴和斩龙剑有什么关联？”
老者点了点头，回道：“玄火鉴与斩龙剑同出南疆，一脉而生。玄火鉴乃八荒火龙所化，为万火之精，五行属火。斩龙剑取万载绿晶所铸，五行属土。火生土，斩龙剑与玄火鉴本就是相辅相成之物。”
听了老者的话，林惊羽不禁惊叹道：“相辅相成？想不到斩龙剑和玄火鉴竟有如此渊源。”
这时，林惊羽再看向老者的眼神已经多了些凝重，林惊羽朝老者朝老者恭恭敬敬地一拜，道：“弟子林惊羽还未请教老人家尊名。”
“尊名？”老者自嘲地笑了笑，摆了摆手，语气仿佛带着些许落寞和悲凉:“我不过个扫地之人，哪有什么尊名。”
说完，老者将自己本就佝偻的后背又微微拱了拱，试图让自己显得更加平凡。
但林惊羽已经知道，这个老者绝不像他看起来那么简单，他的心里必然有一段不愿提及的往事，只是他不愿说，林惊羽更不能问。
老者转过身去，背对着林惊羽，一边往门外走去，一边颇有意味地缓缓道:“孩子，剑乃君子之兵，修剑之人当胸怀天下，剑带仁心，而不是向你这样，满身的戾气、怨气，但愿你好自为之，莫要辜负你的绝代天资。”
林惊羽心中正是苦闷，看着老者往门外走去的背影，反驳道:“天道不仁，人心不仁，我纵然胸怀天下又有何用，还不是连自己最亲近的人都保护不了？”
听了林惊羽的怨怼，老者原本已经走出门的身子竟又缓缓转了过来，眼睛中闪过一丝与外貌完全不符的精光，道:“好一个天道不仁，人心不仁，那我问你，你如此埋怨下去，天道就会变吗？人心就会变吗？你亲近的人就会回来吗？孩子，不要一味地沉迷在埋怨里，这世上总还有只得你珍惜之人，抬头看看，这天下终究是朗朗乾坤。”
值得我珍惜之人吗？听了老者的话，林惊羽在心中暗暗自问着，一下子脑海中便涌现出了那道洁白如雪的身影，他的心仿佛安宁了不少。
林惊羽心中微动，又一次抬头看向站在门外的老者。
时近正午，屋外正是艳阳高悬，朗朗乾坤，老者枯瘦佝偻的身影在阳光的照射了竟是如此的伟岸，如一座大山般叫人敬仰。
老者冲着林惊羽咧嘴一笑，道:“你若想开了，今日傍晚，你便来殿后寻我，苍松虽然不在青云，但你这一身天资总不能就这么浪费了。”
苍松道人在青云地位颇高，老者直呼其名多少有些不敬，但林惊羽却感不到丝毫的不妥，似乎他本来就该这么称呼。
残阳如血，晚霞如织。通天峰的傍晚的景色比起龙首峰更多了几分庄严与肃穆。
祖师祠堂位于通天峰后山山腰，一道道石阶如云梯般自山脚升起，连绵不绝，细细数来怕有数千层之多。
在石阶两侧是茂密的树林，时值深秋，林中的树叶正纷纷下落，落到原本洁白的石阶上，铺就了一层墨绿的地毯。
在这层层叠叠的石阶上，一道苍老的背影正拿着一把古旧的扫帚，仔仔细细的地清扫着每一层石阶，一丝不苟，仿佛他不是在扫地，而是在打磨一件绝世的艺术品。
林惊羽走到老者面前，微微拱身，道:“老人家，我来了。”
“嗯”，听见林惊羽的声音，老者头也不抬，指了指架在一旁的扫帚，道:“扫地。”
扫地？林惊羽剑眉微挑，稍稍有些惊讶。
他本以为老者唤他过了是要传他道法，没想到竟是让他过来扫地？
“愣着干什么，再不扫天该黑了。”老者见了林惊羽还立在一旁，出言催促道。
林惊羽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是还是应了一声，将斩龙剑负于身后，捡起地上的扫帚和老者一起扫了起来。
后山的石阶上下千层，扫起来极为麻烦，一层刚刚扫完，过了一会儿，又有树叶落了上去，林惊羽只得再回去扫之前扫过的石阶，如此往复，进度极慢。
老者看见林惊羽前后清扫，忙忙碌碌的样子，敲了敲林惊羽的扫帚，语气中带着阅尽凡尘的沧桑。
“孩子，向前看，不要总盯着过去，否则你永远都活在回忆里，永远没有办法前进。”
老者声音虽然不大，甚至有些无力，但却仿佛冬蛰的那一道惊雷，一下子击打在了林惊羽的心上。
是啊，人生与扫地又有何不同？他若一昧地扫着已经扫过的石阶，一昧地活在过去，一昧地活在痛苦回忆中，他又怎么能看到前方。
仇要报，债要偿，但路也要走，这世上除了报仇，除了埋怨，他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他还有兄弟，还有师门，还有那个他心心念念的女子。
他总不该为了仇怨而活着的。
这一刻林惊羽忽然觉得，自己的心似乎被解开了一道枷锁，轻松了许多。
林惊羽身子微微一震，抬头看了看身旁的老者，只见老者龙钟依旧，神色平常，仍旧弯着腰，默默地打扫着石阶，好像刚刚的话真的只是在教他如何扫地。
秋高气爽，天青云淡，林惊羽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朝着老者一躬到底，恭敬道:“长者之言，弟子林惊羽受教。”
“孺子可教，嘿嘿，孺子可教。”
老者依旧那副老迈的模样，头也不抬，自顾的扫着自己的地，仿佛这世上已经没有比扫地更重要的事了。
夕阳西下，老者有些佝偻的背影被落日拉得很长，这一刻，在林惊羽的眼中，老者的身影竟是如此的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