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比翼归巢(上)
清晨薄雾时,赵先生穿着灰衣道袍,单手拿着幡旗,正打算离开无名酒楼。
店小二才醒,一到前面来就发现天字九号房的那个算命生要走。
“赵先生?你去哪儿?”店小二揉了揉眼睛。
赵先生回手扔过去一个钱袋,笑道:“我有事去帝京走一趟,下月初九回来,九号房给我留着。”
佟乐一掂量钱袋,笑了:“先生放心,一定给你好好留着,仔细打扫。”
赵先生抬步,迈出了无名酒楼的大门。
薄雾弥漫,整个清风城都染上一层面纱。氤氲朦胧,不知藏着谁的故事。
赵先生一步一步向着城门口走去,此时的街上,行人寥寥无几。
一个锦衣人出现在雾色里,锦衣白裳,手里还拿着一柄玉骨扇。稍稍走近些,才能看清那人俊美无俦的面容。
锦衣人和灰袍算命生同时停下脚步。
“算命的?”他把玩着玉骨扇,似笑非笑的语调开口。
赵先生微微躬身作揖,“锦老板。”
锦老板打量了一下他的行头,笑道:“怎么?这是要到哪里去?”
赵先生淡然开口:“有事需我去一趟帝京,下月定然回清风城。”
锦老板打开玉骨扇,扇面遮掩了他半张脸,一双勾魂摄魄的眸子却愈加明显,“一路顺风。”
“定然。”
然后,灰衣道袍的算命生继续向前走,直到雾色遮掩了他的身影。锦老板才转身离开,前往无名酒楼。
帝京跟清风城一点都不一样,这是长途跋涉了四天的赵先生总结的。
怎么说?
帝京太繁华了,就说街边嚷嚷叫卖的小贩,就是清风城的几倍不止。更不用提帝京那些繁华的楼宇,跟清风城的乡土建筑截然不同。
赵先生准备到落脚点去,刚刚穿过街巷,听得一声清脆鸟鸣。
他下意识转首看去,一家店的门口挂着一只鸟笼,刚刚那清脆的声响就是从鸟笼里的鸟儿身上发出来的。
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年站在门口,摘下鸟笼,拿着麦穗逗弄着鸟儿。
赵先生幽深的目光一凝,他似乎是在看那个少年,又似乎穿透那个少年看到了谁。
只一眼,他就窥见因果。
-
春暖花开时节,满园春争奇斗艳。一个如同弱柳扶风的娇影站在园中。微风拂过时,她乌黑的长发就会随风而舞。连带着青蓝的裙角都跟着纷飞,像一只随风飞舞的纸鸢。
“鸢小姐,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受了凉怎么办?”丫鬟不知何时立在她身后,一脸担忧。
木鸢回过头,清雅的脸庞,唇是浅浅的粉,噙着笑意,“都是春暖花开的时候了,没事的。”
丫鬟叹了一声,随后又吩咐其他人去煮了糖水。
木鸢坐在椅子上,手指抚着娇艳欲滴的花瓣。她这样娴静淡雅的性子,真的是……没有任何棱角。
一个小厮急急忙忙从外面跑进来,“鸢小姐,老爷请你到前院去。”
木鸢转过目光,身侧的丫鬟率先开口:“可是有什么事?”
“宋家来人了。”
闻言,木鸢向来淡漠的脸上多了几分讶然。她站起身,整理了下裙摆,淡然浅笑:“走吧。”
木鸢听说过宋家的那位公子,自小,她就知道。
木鸢的名字是个另一个人的名字绑在一起的,从出生时就是这样。
宋逸飞。
木鸢不知听到过木府多少人提到过这个名字,可是从出生起,木鸢十六年的人生里,从来未曾见过宋逸飞。
踏进前厅,木老爷端坐首位,其侧是木夫人。
木鸢目不斜视,躬身行礼,一举一动都是大家闺秀的典范。
宋逸飞的目光有些探究,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位未婚妻。
木鸢起身,淡然的站到另一侧。
木老爷开口:“宋公子,这是我家女儿,木鸢。”
宋逸飞行礼作揖,“见过鸢小姐。”
木鸢回礼:“见过宋公子。”
这么一看,这两个人倒是很相配的。木夫人眼里是满意,心中更是苦涩。
一想到自家的女儿……
院子里急急忙忙来了两个人,木鸢瞥了一眼。
妾,柳氏,其女,木婉。
两人先是行礼,随后柳氏的嘴就不闲着,“这就是宋家的公子,以前只是听说,没想到这人这么出色。真真风华正茂,俊美非凡。”
木鸢掀了掀眼皮,风华正茂是有的,这俊美非凡吧……未免夸张了些。
她这小动作让宋逸飞不经意捕捉到。
宋逸飞浅笑:“逸飞自知担不起柳姨娘的夸赞。”
柳氏被噎住,只好干笑:“宋公子不必自谦。”
宋逸飞笑笑,没有继续开口。
木婉的目光在宋逸飞身上转了一圈,心里有了计较。在窥见自家长姐的时候,忍不住露了个嘲笑的眼神。
这世上谁人不知,木府两位小姐。
这世上又谁人不知,木家大小姐木鸢,天生顽疾,体质娇弱。曾有医者断定说,木鸢定然活不过十七岁!
不过更令人惋惜的就是,宋家的公子,倒是顶尖好的。可这么好的宋家公子,竟然是病秧子小姐的未婚夫。
更让人费解的就是,宋家竟然这么多年都没有退亲!
木鸢在前厅坐了一阵子,听着几个人阿谀奉承夸赞宋逸飞的话。她垂下眼眸,看着自己纤细白皙的手指。
宋逸飞跟他们说了一阵,就瞧见木鸢这个样子。
他心思一动,知晓定然是木鸢不喜这种情景。
“鸢小姐是累了?”
他突然发声把话题引到自己身上,木鸢的细眉轻轻蹙起,转瞬又舒展开:“我没事。”
宋逸飞站起身,“若是因为我的到来让鸢小姐身子不爽,是逸飞的罪过,不若鸢小姐先回去休息。”
他目光清亮,一尘不染的清澈,看她时是满眼真挚。
木鸢哑然,一时不知说什么。
木老爷率先发话:“鸢儿要是不舒服,先回院子去吧。”
木鸢抿唇,“是。”
木鸢带着丫鬟,按着来时的路回去。
一路上,青石路两侧的花草开的正好,一副生机勃勃的景象。只有木鸢的内心毫无波澜,她早就将自己看待成一个死人了。
她的期限,就是十七岁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