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阿俊
阿俊的胸口插着一把匕首，可笑，那原本该在我身上的吧？居然没有血。
是谁想杀死我？想杀死一再退让的我？
“你们让开点好吗？我们有点透不过气了。”我抬起头笑着向围着我们的人请求道。
已经分不清谁是谁了，听到‘没救了’‘太迟了’之类的话远远的传来。奇怪，我清楚的知道他们在说阿俊，只是依然觉得和我们无关，我紧紧的抓住阿俊的胳膊，让他留在我的怀里。还有，他们真的围得太紧了，真的有点透不过气来。
人群果然散开不少，虽然还是被围着，却感觉好多了，松了一口气。
“哈哈哈哈……”
又是这样的笑声。呵，真没劲啊。我如此想着，循声望去，看到一个邋遢的女人趴在地上，仰着头望着我，嘴角带着血痕，原本应该很美的眼睛没有焦点。她的周围也都是人。
是母亲呵——是她，想带我一起走么？
大概真的是母女吧，我忽然就明白了她所有的想法。她也快死了吧？这个从来没有得到过爱人的心的女人，想带着她爱人心爱的女儿一起到地狱里去寻找她的爱人么？就算是到现在，她也依然没有爱我。
我笑了。低下头去看阿俊。
“阿俊？阿俊？阿俊……”
阿俊抬起眼，散涣的眼神经过很长的时间才聚焦在我脸上，然后，嘴角慢慢上扬，极力想绽开一个微笑给我，可是他笑得很难看。
“真难看，你这样。”我轻轻的说。
“禾叶……”
“恩。”
“禾叶……
“恩？”
“禾叶……我的禾叶……”阿俊颤抖着伸出手，我慢慢等着，等着那手触上我的脸。
可阿俊大概没力气了，只是中指和食指指腹在我下巴轻轻的滑动，带着说不出的温柔。
我笑了，低下头，让他的手指碰到更多。
“禾叶……我的娃娃……我的娃娃……禾叶……”阿俊颤抖着手轻轻的抚摸着我的脸，我的笑容慢慢凝固，呆呆的看着他。
听着这低沉迷醉的呼唤，我的心确实被重重的撞了一下。没有想到在阿俊心中我居然有如此的位置，我一直以为我们只是泛泛之交。
“禾叶……我的娃娃……你不记得了……我……我可是永远也忘不了呢。”他的嘴角泛出一缕苍白的微笑，“我永远也忘不了呢……生辰宴上我……他们把你塞进我的怀里……说是给我的娃娃……我的娃娃……七岁的我抱……抱着你四岁的你……很辛苦却很开心……一直在哭的你……一到了我怀里……不哭……瞪着一双漂亮的眼睛……看我……我的娃娃……你可还记得我……我带你到园子……各处玩耍……记得你跟在我……后面……喊我阿……俊哥哥……可是……后来你不来了……母亲也……也不许我……去找你……后……后来……你父亲把你许给了李……契……我一直都……都想你……娃娃……我的娃娃……禾叶禾叶……我的娃娃……”
阿俊喃喃念着，紧紧盯着我，似乎要用这生命中最后的力量把我的样子刻进他的灵魂——抑或让我把他的样子刻进我的灵魂中。
他的手垂落，眼睛仍然看着我，一颗晶莹的泪水顺着他的眼角流落。这是为谁而流？为了他得不到幸福的过去？为了那我不复记忆的童年？为了我们不可能的未来？为了他将要失去的和从未得到的？为了我将要失去的和从未得到的？
为他阖上眼睛，把他轻柔的抱在怀中，想象着他是我生命中深爱着的男子——阿俊就这样在我怀中死去。
不知道为什么，我并不觉得很悲伤，我甚至都无法流下一颗泪，似乎很早以前我就被告知这一切。
良久，有人从我怀中接过死去的阿俊，从地上扶起我，我呆呆的看了一会，只觉得眼前人多得过分。似乎有谁跟我说了什么，我随口应了应，转身走出房子。
出了房子却又觉得无处可去。
夜很黑，月亮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这样的晚上，我能到哪里去呢？在门口茫然的站了一会，我走向马房。那边有梯子，可以顺着梯子爬到屋顶。父亲在世时，经常带我上去看星星。
在屋顶上坐了好久好久，然后有人过来在我身边坐下。
是今禾。即便是在这样的黑夜里也让人觉得苍白的今禾。他弯着嘴角对我笑，于是我也情不自禁的回他一个笑。
我们沉默的坐了好一会儿，然后我说：“以前我父亲常常带我上这来。我靠着他的肩。他指着星星说它们的名字，给我唱歌，我讲故事……”说着，我靠上今禾的肩。“有时白天也来。在屋顶上吃糕点，看白云在天上悠悠的飘，看鹰飞过蓝蓝的天……父亲走了，我就很少上这来了。”
“禾叶。”今禾低低的唤着我的名字。
“嗯……我没有想到阿俊喜欢我。”
“连他自己也很矛盾吧。”
“他都没有表露过一丝来，而且早早就成了家。”如果他表现出来的又能怎样呢？或者说，我会怎样呢？
我幽叹一声，因着复杂的我也无法解释的对阿俊的怜悯。“我真的没有想到。”
“嗯。或许是为了断了念头才那么早成家吧。”
“是那样吗？也对。他的母亲那样恨我们，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不要忘记仇恨……他却喜欢上害得他家破人亡的仇人之女……不能喜欢，干脆就让自己死心……他一直记得小时候的事，我一点也不记得……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交往……看着喜欢的人要装作毫不在意还要想着如何复仇……他一定过得很辛苦。”
“……”
“今禾。”
“嗯？”
“我不伤心。”
“……我知道。”
“为什么他会喜欢我？我早就已经不是小时候叫他‘阿俊哥哥’的小孩了。他这样对我，我很感动，可是我对他只觉得怜悯。我甚至不觉的抱歉。这是他的选择，也是他的结果。”
“嗯。”
“对李契也是这样。他离开我，或许开始有点伤心，但很快就释然了。不要他，不是不原谅他，只是已经没办法再接受他了。那是属于过去的。在那个时候我们都放了手，于是就没办法再回去了。”
“……我知道。”
“……我只是有点奇怪，为什么我会这样。似乎没有什么会伤到我。”
“禾叶——”
今禾含着怜惜的呼唤让我情不自禁的去看他。
他深深的望着我，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究竟，要谁，要怎样，才可以开启你真正的心？”他的语气轻得仿佛随时要飞走。
“我不知道。”我垂下眼皮，唯有今禾的怜悯我可以接受。然后，仰头去看黑乎乎的夜空，同样轻轻的道：“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我的心就是这样的。”
“……或许。”
一夜再无话，相依偎着直到我靠着他睡着。
我睡了两天，真正清醒过来时，才意识到时躺在自己的房间里。今禾回了玩偶剧院。人都走光了，清理得很干净，什么都没有留下，很难相信，昨天鬼谷里所有重要的人都聚在这儿。
草草洗涮后就出了门，现在似乎只有今禾那可去了。
站在门口，看着错对门李契家的大门冷冷的闭着，心里忽然就有了几分感慨和感伤。虽然在那来去自如时也很少走大门，但看着依然感伤。那个地方，已经不再具有从前的温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