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点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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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梦中幼童

第二年,这幼婴已能微微行走,中年老实汉看着他蹒跚学步,总会流露出笑意,他大手牵着小手,小步引领着他,早晚皆如此。

村落中人,每次看到这年许大的幼婴,都会投来厌恶的眼光,有些看见甚至会远远躲开,跟同行的人说三道四,指指点点,当然这是脾气好的,脾气差的,只要家里死了鸡鸭禽兽,或是摔了碗碟,都会来这村落中央的破落屋子开骂,尽是污言秽语,说这幼婴不应该呆在村子,招惹晦气。

中年老实汉全没理会,只是对着这幼儿傻笑,捏捏他的小脸,摸摸他的小手小脚。

终于有天,有一同村醉汉喝多了,晚上,他遇到了这双目皆白的幼童,吓了一哆嗦,待反应过来后,他陡然发怒,欲教训这小崽子,让他半夜出来吓人,等到刚要出手时,中年老实汉恰巧撞上这一幕,两人半夜扭打作一团,第二天天明,同村的都知道,这喝醉酒的没轻没重,把这老实汉的腿给打折了。

上门提了一筐鸡蛋,算是赔礼道歉,只是语言中仍是夹杂着对这幼婴的嫌弃和厌恶。

老实中年汉没多说什么,鸡蛋也没退回去,他瘸着腿一步一步走向厨房,做了荷包蛋,幼儿也能吃,两个鸡蛋没几口就吃了下去。

他笑嘻嘻的看着幼儿,嘴里喃喃道,儿子眼瞎,老子腿瘸,这才像父子么,兴许是有些滑稽,这中年汉突然大笑了起来,这幼儿听到笑声,也是嘻嘻直笑。

腿瘸了就很难长好,不是治不好,只是没有时间去休养,瘸了的第三天,中年汉就下地种庄稼了,这次他带着他的幼儿,不放心把他留在家里,他将幼儿放在扁担一侧的竹篓里,一边走,一边小声喊,卖儿子喽,卖儿子喽。

幼儿尚不能说话,在晃晃悠悠的竹篓里,这中年汉每喊一句,这幼儿就嘻嘻笑一声,两人边走边喊边笑,只是这走的真是不利索,一小段路,能走上好半晌。

中年汉,满头尽是汗水,不知是喊的,还是笑的。

第三年,这幼婴已算是幼童,他目不能视物,只能在破旧屋子附近走动,不敢也不能走的太远,还好,他家这屋子在村落中央,来来往往总有些人,甚至会有年纪跟他一般大的幼童在这中央地带玩耍,他能听见这同龄人的欢声笑语,每每听到,他总是傻乎乎的跟着一起笑。

中年汉今年的身影又往下弯了弯,幼童看不见,但村里人看的清楚,何苦来哉,被这一个灾星拖累于此,心中怜悯同时,又是对这幼童一阵腹诽。

幼童三岁才开口说话,比同龄人晚了半年左右,虽然会说,但不怎么说,他每天跟着中年汉下地,早出晚归,中年汉腿脚不好,原本一天的活两天都干不好,这样收成也是减半,一老一少勉强能果腹,但这家境越发贫苦。

中年汉喜欢摸着幼童的小脑袋,越摸越是开心,仿佛一天的疲累能减轻很多,幼童不怎么说话,任由他抚摸,有时他还主动把中年汉的老茧手掌搭在自己头上,因为只有这时候,中年汉的笑声才会越发响亮。

第四年,幼童四岁了,同龄人几乎都入了私塾,村里那些欢声笑语顿时少了很多,他总是在屋子周围默默等待,等待着同龄人过来玩耍,他哪怕不跟着一起,但只要听到那些声音,他就会觉得很开心。

中年汉坐在屋内,看着门外傻傻坐着的儿子,他眉头微皱,当天,他拎着一筐鸡蛋和两只仅有的母鸡一步一拐的来到私塾,私塾老者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其实也愿意这被众人嫌弃的少年过来读书,只是这幼童来了一天,私塾内的所有孩子都被家里大人叫回了家中,临走之时,有的对这老者大骂,有的更是出言恐吓,总之这幼童不能来私塾,他们绝不允许自己孩子跟这灾星一起读书。

第二天,私塾老者便退了鸡蛋和母鸡,一言不发,转身离开,中年汉摇头苦笑,他当天便宰杀了一只母鸡,一半做了汤,一半做了红烧,没有调料的汤和红烧,他拉起儿子坐下。

“来,儿子多吃点,好好补补身子,长大了跟爹一样壮,跟一头牛似得。”

“私塾不让学,你爹我来教你,你爹虽然不识字,但是做人还是会的,保证让你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中年汉一边拍着胸脯,一边说道,今天他不光杀了鸡,还买了酒,这两三年,他头一次喝酒,喝的酩酊大醉,不断摸着儿子的头,哈哈大笑。

幼童嗯嗯答应,不断点头,小小年纪,已然知晓了道理。

第五年,中年汉身子弯出了一个弧度,四十五六的年纪,头发竟已白了一半,依旧是田地里劳作,动作已是迟缓,每天衣服能拧出好几碗水来。

“儿子,做男人要顶天立地,这天在上面,在我们头顶,地在下面,也就是说我们男人,要堂堂正正,要有大胸怀,大气魄...”

中年汉每天总是抽出一小段时间偷偷去私塾,听着这老夫子对孩童的尊尊教导,说到好的地方,他用心记下来,回去再说给儿子听,其实他原先对儿子说自己教他,他哪有那本事,他早就想好,儿子实在不能去,他就自己偷偷摸摸听讲去,这还不是间接教给了儿子?

老实汉,其实一点也不老实。

虽然听的不是很多,但儿子能学多少是多少。

五岁的幼童被父亲这番教导,倒是有了一些世界感观,虽然有些东西问父亲,父亲也答不出来,但是父亲会总会找到类似的东西来说明,就比如种地,一些对人对事的道理跟种地是一个样的,什么叫付出,什么叫收获,什么叫...等等。

如此言传身教下来,幼童非但没有对这个世界充满失望或是怨恨,而是满怀着期待憧憬,淳朴的如同这自然的馈赠,像一颗萌芽的野草,一颗泥土中奋力钻出的树苗。

这一年里,幼童发现了一个秘密,就是他能看见东西了,不过这要在一束光的指引下才行,而且看的十分的模糊,得凑近才行。

这原本是一喜事,当然对于这中年汉和幼童来说确实是,不过对于村里人,那等于就是一桩怪异无比的荒诞之事。

很难想象一个双瞳洁白的肮脏幼童,大白天打着个灯笼,直直的走向你,而且十分贴近才能看见你,这哪像个人,分明就是个地狱出来的索命鬼怪一般,原本对这灾星的恶言相向这几年少了许多,可这少年的一盏灯笼,重新将他推向了风口浪尖。

这可怪不得幼童,他发现自己可以视物以后,心中激动澎湃,恨不得告诉所有人,自己是个正常人,不是瞎子了,他走向村里的每一个人,他想大声告诉他们。

可他遇到的每一个人见他都如避蛇蝎,恨不得离他足够的远,他们那眼神中,无不透露着憎恶,嫌弃,那些跟他一般的同龄人,见到他有的害怕的大哭起来,瞬间整个周围都是对他的辱骂。

幼童手里拎着灯笼,眼泪没有流出来,他已经习惯了这种言语,只是今天他能视物,他原以为会很开心,大家也应该很开心,只是没想到,还是这样,还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