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相思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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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凌云陡起烟波渺

翌日,红豆本欲将秦湘湘之事告知冷在天,可思前想后她并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和冷空如何躲过秦湘湘的杀戮,如果稍有不慎引起冷在天怀疑只怕就连铁星瀚的事情也会败露,于是只好作罢。

待到子时,铁星瀚悄悄潜入月华斋。红豆为铁星瀚做了米粥作为宵夜,便听铁星瀚接着昨夜被秦湘湘打断的话继续说了起来。

只见铁星瀚大口将红豆奉上的粥一喝而尽,随手擦了嘴便道:“红豆,昨夜我说了许多,到如今你可还愿了解事情的真相?毕竟这与你无关,你若是不想听,我也不强求。”

红豆纳闷铁星瀚为何说话说一半,陈年旧事已勾起了她的好奇心,如今只说一半她自己也是心痒难耐,因此道:“大哥已经说了一半,尽管说就是,我只当听个故事。”

铁星瀚望着红豆仍有些许不忍。红豆,这不是故事,这是血淋淋的真相,你又能承受得了多少呢?可是想到无辜的冷空,铁星瀚也别无他法,如今在凌云阁中能帮自己的只有这个于此事毫不相关的红豆。于是他目视着冷空身上的被褥凝神,思绪也飘向了远方。

铁星瀚乔装一位出手阔绰的财主,一连在万方客栈住了十日。因冷空父母遇难之事于今已有十载,因此他只能计划找一些在万方客栈里的长工打探,为了不惹人注意,所有的事情都进行的很缓慢。

可是没想到万方客栈早在五年前就被万寿堂转让出去,新来的店主将之前一批旧人全部遣散。这让铁星瀚在打探消息上犯了难,也后悔为何不早些前来查探。待到第七日,他因苦无线索而在深夜坐在堂中喝闷酒,彼时被店小二撞见整件事情才有了转机。

那店小二见铁星瀚面有愁色一人饮酒,多事上前询问。

铁星瀚佯装失意编了个理由,说自己六年前曾在这万方客栈遇见位女子,长的是国色天香气度如仙,经过打听才知是客栈老板的亲戚,当初一睹芳容后便魂牵梦绕日思夜想,奈何当年因事务缠身没有上前拜见,此番前来本想向老板打听那女子去处若是那女子未嫁便要求娶,不想五年来物是人非,就连店家也早已换了他人。

店小二一听来了精神,见铁星瀚穿着阔气,若是能从中牵线,只怕他也能捞不少好处。于是忙说自己知道当年一位老跑堂家住何处,可以代为打听。铁星瀚见来了机会,忙让小二带他去了老跑堂家中。

老跑堂那时已有六十岁,早是在家颐养天年之人,倒也不难找。铁星瀚给了店小二一大笔赏钱打发他回了客栈,便自己一人去了老跑堂的屋中。

家中仅有老跑堂一人,起初这老跑堂还想讹铁星瀚一笔再说,没想铁星瀚根本没有给他机会,直接用当初吓唬红豆的办法吓唬了老跑堂。老跑堂贪生怕死不敢再提银两之事,连忙如倒豆般把当年所见所闻全部交代了个干净。就连其余几个客栈伙计的住处他也一并交待出来,给自己拉了几个垫背。

铁星瀚逐个打听,细细推敲,总算是将当日发生的一切都联系起来,也算是了解了事情的经过。

十年前,万方客栈在接待武林同仁前的五天,接待了一行人。那一行五人穿着应属边塞或西域,五人都操着浓重的口音,只有一人会说汉话,说他们要在这里做生意,会租用两间客房做谈生意之所。

客栈老板本不想接单,可是对方给了三倍的价钱,客栈老板便也妥协,只告诉他们这里五日后要举办一场集会,前面好一点的客房都被主人订了出去,只剩下客栈西侧的两间临着后墙的客房。

五个人并没有计较便住了下来,一住便是半个月,可走的时候原本的五人只剩下四人。老跑堂当时对这一行人映像比较深刻,因为他们都不吃米只吃面和烙饼,每日都吩咐老跑堂亲自送去,自己却从不出门。

因此在他们离开时,老跑堂还殷勤的跑去问询怎么不多待些日子,剩余一个人去了哪里。那些人不太会说汉话,咿咿呀呀解释了半天老跑堂才明白,其中一人有事已经先行离去。

老跑堂本想再客套几句,不想那几人结完账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因衣着宽大最初这几人来时,大家都没有注意他们携带了兵器,可离开的时候眼尖的老跑堂却发现有一人宽大的衣袍之下藏着一把短剑。

当时整个武林盟对洛阳进行仔细了搜查,并没有搜到可疑之人,因此老跑堂便也没有在意这几个人有什么不对,也更没有关心过这几人究竟做的什么生意。如今听老跑堂和几个伙计的描述,那五人中会说汉话的人虽然用宽大的袍子和帽子遮挡了自己的大半面容,可仍旧与冷在天的行为举止极其相似。

铁星瀚于是便画了两幅肖像让他们辨认,一幅是孙辉,一副是冷在天。那些伙计看后都指着冷在天的画像说与那边塞来的人有些相似。

红豆听着脊背上浮上了一层冷汗,难不成真是冷在天杀了冷空父母?可这又是为什么,他们可是亲兄弟啊?

铁星瀚见红豆脸上的怀疑神色,沉声道:“红豆,我说到这里,想来你也该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红豆望着铁星瀚仍旧一脸疑惑,“冷阁主就算为人城府深了些,可也不是那种违背人伦杀兄弑嫂之人。”红豆不愿意相信冷言的父亲是这样一个伪君子,一个道貌岸然的小人。如果是这样,她该如何面对冷言,冷言又是否知道这一切?

铁星瀚叹气,“那么我再给你说两件事情,你也许就该明白了。”

红豆望着铁星瀚沉默着,铁星瀚知道事情的真相说出来对红豆和冷言来说是不小的打击,红豆一心盼望和冷言在一起,如今面对这样的现实她该如何选择。想到这里铁星瀚对红豆忽生试探之心,他要用这事实试一试红豆究竟会作何选择。

“我曾经告诉过你,冷在天有多年都不曾在老阁主身边,那些年他去了哪儿想必现在你从他交往的人上就可以看出一二。为何西域名医沙弥陀会恰巧在冷弟遇难的时候来阁中做客,在他的‘治疗’之下为何本来还可以清醒的冷空却突然长眠不醒?冷在天为什么会认识他,为什么当日凌云阁周围戒备森严还会让歹人钻了空子。红豆,你可有思考过这些问题?再者,以冷弟父母的武功,又怎么会轻易被人下了迷烟而不自知,如果不是认识的人又怎么会被人一剑穿心?冷在天如果不是心虚,怎么会草草将哥嫂下葬,也从不对外公布任何有关细节?”

红豆茫然的摇头,“我从未想过这些。”

铁星瀚拍了拍红豆的肩,“冷在天当年在外闯荡江湖,据他自己所言是去了西域一代,因此他所学繁杂,除了凌云阁的太仓剑法和无心剑法以外,他还会一门他在西域所学的武功。”

“曼陀剑。”

“曼陀剑。”

红豆和铁星瀚异口同声道。

这曼陀剑剑法属于柔中带刚,并不适合男子修习,但是冷在天却将一把细长的玄铁剑使得行云流水,犹如风中女子飞舞的广绣,而这曼陀剑的精髓便是胸口一剑取人性命,剑尖刺入胸口时在用剑者内力催动飞速旋转,因此形成的伤口大半都如搅烂的肉般向外翻着。当年冷在天并不常用此招行走江湖,因此知道的人少之又少,直到了这些年冷在天才使起此招,但是这套剑法太过狠辣,因此除了他以外,他并没有让凌云阁弟子修习包括冷言在内。

红豆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不住的摇头,“不是的,不是的,言哥哥那么好,他的父亲怎么可能是杀人凶手。如果是他杀的人,为什么他还要留下冷空,他为什么不杀了冷空一了百了?”

铁星瀚蹙眉摇头,“这个我也不明白,也许是他觉得自己杀戮太重不想再徒增杀孽,又或许他留着冷弟还另有用处,就像是要在江湖上博一个好名声,这个只有问过他自己才能明白。”

铁星瀚猛然抓着红豆的双肩凝视她,“红豆,事到如今你有两个选择,要么相信我助我将所有真相查清并公之于众帮除了冷在天,到时候我与冷空记着你今日之恩,自是不会亏待你及你的母亲和弟弟。要么现在就去凌云阁让冷在天来抓我,只要你立了功,冷在天定会让你跟你的言哥哥在一起。你我不过萍水相逢,我的话你大可以不信。”

红豆胸口似被人重拳一击,望着铁星瀚的目光不知该如何是好。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可是还有一个响亮的声音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真的。她脑海中不断浮现着与冷言在一起的所有画面,可是突然间有个细节闯入了自己的脑海中,冷言离开之前曾被冷在天拉着非要陪什么西域来的三个人。冷在天、沙弥陀,再加上西域那三人不正好就是五个?

一行泪悄无声息的落了下来,红豆跌坐在地上下意识的拉住了冷空放在被褥外的一只手,寻求一丝慰藉。那只手腕上跳动的脉搏陪着她度过了数不清的不安夜晚,听她诉说过太多凄惨过往,如今脉搏的主人因为亲人的陷害躺在这里,父母的仇,两代人的冤都等着他去报。

可是,冷言呢。言哥哥许诺的一生一世,白头之约,难道就这样化为泡影?她自己呢,这一切又与她有何关系,她不过是个乡野丫头,不过是想逃离晚晴楼那个吃人的魔窟,这一切与她何干?

铁星瀚将红豆的情绪看在眼里,沉默的蹲在红豆面前,柔声道:“红豆,今夜不论你做什么决定,大哥都陪着你。”盯着冷空手的红豆在听到铁星瀚的话语时猛然抬眼,望着这个如父如兄的男子。

月华斋中除了冷言以外,只有铁星瀚是真心实意的对待自己,更是帮助照看自己的母亲和弟弟,替父亲还了赌债。如果不是铁星瀚的私下教导,她的剑术不会这么快就赶上了凌云阁的弟子。可是铁星瀚如此对自己,不就是因为自己照看着他的义弟吗,如果不是这样,铁星瀚又怎么会对自己这般的好?红豆越想越是钻了牛角尖,出不来。

铁星瀚见红豆不开口,面色也沉了下来,叹了口气刚想开口,不料红豆抢先道:“大哥,你先走吧,容我想想。”

铁星瀚见红豆如此,心中升起一丝希望,“好。今天已是第十日,半个月后我会如约而至,那时想必你会有答案。”说完铁星瀚转身便要离开,可是走到阶梯口,又驻足望着红豆道:“红豆,不论是否有冷弟这一当事,你都是我铁星瀚认定的妹妹。”说罢终是抬脚下了楼梯离开了月华斋。

*

红豆一连几日失眠。

那日铁星瀚离去后,她想了很多,去冷在天书房汇报冷空近况时,也有那么一瞬想要将一切脱口而出,可是理智告诉她不可以这样做。冷在天的恶行让她下意识还是选择了铁星瀚,可是她唯一犹豫和放不下的是冷言。

铁星瀚早已决心为自己的义弟报仇,而自己为了报答铁星瀚照顾弟弟和母亲的恩情也只能留在铁星瀚这一边伺候好冷空,可这就意味着她与冷言的情路会变得异常坎坷,前途未补。她想起冷言背着自己来到凌云阁时的情景,历历在目仿佛就发生在昨日,可怎么如今就变了模样?

直到铁星瀚以神铁堂堂主及武林盟盟主的身份来到凌云阁时,红豆都还未想通这一点。

铁星瀚来的第一日,一大早孙辉便来月华斋叮嘱红豆,今日有贵客来,让她待在厨房不要出去。红豆按照孙辉吩咐,整日里都待在厨房养神,不料铁星瀚前来探望冷空后,非要见一见这个平日里照看冷空起居之人,这让原本就猜疑心重的冷在天起疑铁星瀚是否要从红豆口中打探到什么。

红豆被孙辉领着乖巧的低着头来到正气堂中,铁星瀚望着红豆陌生的一笑,冲着身旁的冷在天道:“冷二叔原来找了这样一个小丫头来照顾冷弟,这么小的身板怎么能照顾得了冷空一个男子?”

冷在天摸了摸这几个月蓄起来胡须,淡淡道:“这不是因为凌云阁腾不出人手,之前几个弟子照顾,也是照顾的乱七八糟,倒不如这个丫头照看的好。”

铁星瀚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以示赞同,随后指着红豆道:“丫头,你抬眼让我瞧瞧。”

红豆听罢,缓缓抬头,望着铁星瀚一双如炬眼眸,而自己的目中则是一片恍惚,铁星瀚见红豆神色疲惫,知她定是这半个月来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心中顿生歉意,随后转而望着孙辉道:“孙师叔,这小丫头看来还没睡醒。你且让她回去补补觉。我怕她再待下去可就要在这正气堂里睡着了。”说完笑了几声便转向冷在天聊起其他事宜。

孙辉领命带着红豆回了月华斋,可在红豆刚要关门之时,孙辉上前一步堵住门口,盯着红豆道:“这几日你清醒着些,铁星瀚不是善茬儿,他若是私下前来,一定要告知我和阁主。”

红豆听话的点点头道:“知道了。”

孙辉盯着红豆许久,直到红豆抬眼望了他一眼,才转身离去。

红豆见孙辉对铁星瀚的到来如此紧张,忽然想起之前知道的那些事情,不禁心中担忧起来,如今看来当年之事定是冷在天与孙辉里应外合掩人耳目路杀了冷空的父母,他们是怕铁星瀚真的查出什么吧。

想到这里红豆转身回了月华斋,躺在床上发起呆来,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

铁星瀚在凌云阁住了三日,每日午时都会来月华斋稍坐片刻,每次都由孙辉陪着,红豆每次也都是奉上茶水后退回厨房中等着铁星瀚与孙辉走后再出来。

第三日,铁星瀚离去,临走时赏了红豆二十两纹银算是对她照顾冷空的答谢,红豆捧着二十两纹银心中苦笑,铁大哥啊,你难道不清楚我在这里是一文钱都用不上的吗?可是还没等她将纹银收好,孙辉折回了月华斋。

红豆明白,冷在天这是要审问自己了。

*

书房中,冷在天面色冰冷的坐在书桌后盯着手中的一本《论语》品读,孙辉一手执皮鞭盯着趴在地上背上挨了三鞭的红豆,神色奇怪不知在想着什么。

红豆忍着痛望着孙辉手中还在滴血的鞭子,心中害怕。这三鞭几乎要了她半条命,为的不过就是让她说清楚,铁星瀚有没有私下里来过月华斋。最初,红豆只觉得冷在天不过一问,见问不出什么便会放她离开,可是她没有想过冷在天会让孙辉对她用刑。

她趴在地上挣扎了一下,冷在天见状放下手中《论语》,问道:“红豆,这三鞭可还舒服,你若是不说我不介意让孙辉再给你一鞭。”

红豆流着泪虚弱道:“阁主明察,我招。”红豆害怕孙辉再对她施鞭刑,忙啜泣着将铁星瀚与自己商议好的说辞全部说了出来,“铁盟主来的第二天夜里,偷偷来过一回月华斋,那时我正给冷公子喂饭,他上来就掐着我问我阁主究竟有没有救治大公子。我说有,后来他又逼问我给冷公子吃了什么,我都一五一十说了。再后来铁盟主见问不出什么,便走了。走的时候还威胁我说,要是我说出来就给我吃什么‘十日蚀心草’,让我挠心而亡。”

冷在天与孙辉对视一眼,孙辉小声道:“红豆的卖身契和家人性命都在我们手上,她应该说的是真的。”

冷在天听罢,思索一番,“既然他威胁你,你为何还要说出来?”

红豆脊背此时火辣辣的痛,痛的她眼前发黑,呼吸重的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头上的汗不住的往下落,她撑着最后的力气抬头望了一眼冷在天便昏死过去。

孙辉忙上前摸了红豆脉搏,向着冷在天道:“昏过去了,师兄,咱们的事情她什么都不知道,铁星瀚从她这里更问不出什么。”

冷在天盯着红豆眉头紧皱,“就是问不出什么,只怕那厮才会怀疑。这步棋终究还是走错了。孙辉,带这丫头去陈平那里,让他媳妇给上点药,别死了。之后你来我这里我有事跟你说。”

孙辉领命将红豆交给陈婶,又回到书房。只见冷在天此时正拿着当年冷漠然用过的一把短剑发呆。孙辉见状忙将书房门关好,走到冷在天身边小声道:“师兄,你怎么将这东西拿出来了?”

冷在天抚摸着剑身,“你说当年的事还能瞒多久,先是我爹,再是我大哥大嫂。”

孙辉叹了口气,“是他们对不住我们在先,当年我明明剑术最好,义父偏要送我去师母那里学鞭法,你明明是最聪明的一个,却要将你送去崆峒派那么远的地方。老阁主何其偏心,真真是将最好的都留给了冷漠然,我们留冷空一条性命也算是对得起他们了。”

冷在天叹了口气将短剑放在桌上用一块暗色丝绸包好交给了孙辉,“你收好了,别让我再看见它。”

孙辉接过短剑,紧紧捏着,这是他曾经梦寐以求的短剑,当年老阁主说谁能在三日内学会无心剑的第一式便将这把短剑送给谁,明明是他先学会,可是短剑最后还是落在了冷漠然的手里。这一切还不是因为冷漠然才是老阁主的嫡亲子?

*

红豆不知昏睡了多久,睁眼时人已经躺在了月华斋中,她听闻水声阵阵,忽然扭头望去,只见陈婶正伸手在铜盆中浸湿毛巾。

陈婶见她醒了,忙拿着毛巾坐在她床榻边,“红豆,我苦命的孩子你可算是醒了,你都昏迷了两天了,你要是再不醒我可就真没法子了。”

红豆惨笑,“我真想就这样睡过去,什么都不知道才好。”

陈婶抹着泪将红豆背上的隔夜的药膏擦去,又涂上一层新的这才道:“阁主也太狠了,为了一点小事就把你打成这样,要是言儿见你如此定是要伤心,少不得又得跟他爹闹去。”

红豆没听清陈婶之后说的话,因为她的目光已转向一旁的冷空。从她的角度看去,冷空之前的胡子被人剃了,衣服也被人换过。红豆见状猛然起身指着冷空说不出话来。

陈婶见她如此,忙安慰道:“知道你这几日有伤动不了,我让你陈叔给公子剃的胡子换的衣服。你别担心,先把伤养好再说。”

红豆闻言心中惊慌,此前她将那十二片金片都放在冷空身下的床褥当中,每日都要检查一遍。这几日自己受伤昏迷,也不知那金片还在不在,会不会被陈叔发现拿去给了冷在天。

她慌忙中鞋也来不及穿便起身跌跌撞撞的来到冷空床边坐下,伸手进被子中摸了摸,见冷空身下的金片还在,心下才全然放心。这一放心方才鼓起的一口气便也散了,身体瞬间向后倒去。

陈婶见状,忙上去扶住红豆,架着她回到床上,让她趴在床上心疼道:“孩子,你这是做什么,你的伤还没好利索呢。就算照顾冷公子也不急于这一时啊。”

红豆此时也感觉到了伤口的隐隐疼痛,倒吸了一口气缓了缓神,“冷公子身下的褥子是我入夏才换的,我怕他尿床,又得洗。我这个样子别说洗床褥了,就是起床都不利索。”

陈婶叹了口气,“你放心这几日你陈叔会过来帮你的,我也得过来帮你换药不是?你就安心的先将伤养好再说。”

红豆点了点头,“陈婶,还好有你在。”话还没说完,红豆的眼泪便已流了下来,所有的委屈所有的痛楚在此刻都得咽进肚子里,没有人说。

陈婶心疼的摸着红豆的脑袋,“孩子,想哭就哭出来,这里没有外人。有什么委屈就跟婶子说。”

红豆伸手拉着陈婶的手,“陈婶,谢谢你。我已经好多了。”

陈婶忙握紧红豆瘦弱的小手,“好好,那你就好好睡一觉。一觉醒来什么都好了。”

*

夏末的细雨中已带上了丝丝凉意,红豆因着脊背上的伤怕冷的厉害,因此晚间裹着棉被正睡着,只听一楼大门轻响两声。

她起身点上蜡烛便下了楼,可是开门的一瞬间眼前的人却让她怔住,就连手中端的烛台也掉落在了地上。光线灭掉的一刹那,她被怀抱进一个结实而温暖的胸膛。她能感受对方呼吸的急促,她眼中不知是对方身上雨水还是自己的泪水,此时都顺着脸颊流淌。

她抬手环抱住对方的腰间,哭了起来。这些日子的思念与牵挂,在见到眼前人时终是再也忍不住了。

冷言本是在少林寺修研佛经,只是最近少林寺与几名西域高僧辩论佛法顾不上他们这群俗家弟子,这才得空快马加鞭回来一趟。也是因为他实在是思念红豆,这三个月来每一夜对他来说都是煎熬,每一次端着少林寺的饭菜时,眼前浮现的总是红豆的一张笑脸,叮嘱着他,“言哥哥,你要多吃点,别挑食。”

冷言抱着红豆,给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红豆顺着气,“红豆,我的好红豆,我来是想给你惊喜的,你怎么就哭了呢。”

红豆啜泣,“言哥哥,你可知我有多想你?”

冷言抱紧了红豆柔声道:“我也想你,所以才不顾一切的来看你。”

只是冷言抱的越紧红豆背上还未好的伤口便越痛,而这种痛越是提醒着红豆冷在天和孙辉做下的那一桩桩一件件不可饶恕的罪孽。

红豆不知该如何面对冷言,方才的惊喜在每一丝疼痛中逐渐退却。红豆放开冷言的腰,不想让他看出自己的犹豫和惊慌失措,忙转移自己的思绪,“言哥哥,你怎么会回来,路上吃饭了吗?”

冷言笑着松开红豆,“和尚们最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我们这些俗家弟子得空的都可以回家省亲,这不我就连夜快马加鞭回来看你了。明日一早我就得赶回去,这次是不能见我爹了。”

红豆感动,拉着冷言一溜小跑进了厨房,点上灯看清冷言一身装扮,心中不由一阵触动。

只见冷言身着一身烟灰色武服,整个人比几个月前瘦了一圈,但是个头却又高了一些,眼神依然绽放着初见时少年人的神采。此时冷言发间还低着雨水,红豆本是心疼,可是见冷言望着自己的目光却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言哥哥,你这装扮,若是剃了头发,只怕也跟少林寺里的和尚没什么区别。”

冷言指着红豆无奈道:“好你个小红豆,我若是做了和尚定要把你拉去做我身边的小尼姑,日日陪着我诵经念佛!”

冷言总是有这样的魔力,让红豆一见到他便没了烦恼,只剩下满腔喜悦。红豆生起灶火给冷言煎了一个荷包蛋,将白日里剩下的一些粥又热了热一并给冷言吃了。

吃过后红豆带着冷言来到二楼,冷言见冷空面色带上了红润,高兴的冲着红豆,“红豆,还是你照顾的好,我大哥如今脸色比以前好了很多。”

红豆微笑着坐在自己床边裹了一层薄被将脊背护住这才道:“是你大哥自己命大吧。”

冷言瞅见红豆裹着薄被,忙上前询问,“红豆,你是怎么了,天气还不冷怎么就裹上被子了。”

红豆闻言解释道:“之前生了一次病,所以有些怕冷罢了,你不用担心我。”

冷言听罢拉着红豆的手坐在床头自责,“要是我在就好了,你定然不会生病。”

红豆反握住冷言的手轻声道:“生病而已,怎么会因为你在就不会生呢?”红豆望着冷言柔情似水的目光,似是要将自己融化在那最纯净的眼神里。她不由得上前搂住冷言,心下慌作一团。她知道这样的日子,只怕以后再也祈求不到,如今只能抓紧每一刻相拥的时光,让自己不遗憾。

冷言不明白红豆为何如此,只当是小别重逢红豆过于思念,于是轻轻拍着红豆的背,“红豆,我在这里呢。你放心,只要两年,只要两年我就跟我爹说娶你。”

红豆听闻,一行热泪滑了下来,她连忙擦去,“言哥哥,今夜我不想听这些。明日一早你就得回少林去,不如今夜你给我讲讲你在少林寺里的事情吧,有什么好玩儿的都讲给我听好不好?”

冷言哄着红豆,“好,我都讲给你。”

可是,还没等冷言的故事讲完,红豆因为伤痛的缘由便睡了过去,又或许是冷言给了她多日来不曾有过的踏实和安慰,总之那一夜红豆睡了几个月以来最安稳的一觉。

更或许,这便是一场山雨欲来前的无声诀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