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相思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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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破庙相逢天命改

中秋佳节,该是月盘高悬于天合家团聚的好时节,但今夜浓云却从傍晚就将夕阳遮挡的干净,只余下厚重的暗橘色稠云压在天边。虽说团圆夜老天如此煞风景,可依旧阻挡不了涌向晚晴楼的看客的兴奋心情。

红豆此时头发正攥在柳飘儿一双手里,她望着铜镜中柳飘儿纤细的手指在自己头皮上游走,挽出一个又一个复杂的发型继而不断插上鸨娘精心挑选的头饰,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头有无数个头重,不禁皱起了眉头。

待柳飘儿插入最后一枚发簪后,终于长出一口气满意的望着红豆的发饰,“好了。”

红豆望着镜中的自己恍惚那是另外一人,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女子,这一刻就连她自己也开始怀疑镜中的究竟是红豆还是思思。柳飘儿在她身后不远处的椅子上坐下,揉着有些酸痛的手腕,“亏得我这一双巧手,这雏妓登台献艺的装扮也就是我那会儿用过一回,也就这么记下了,如今给你梳头竟是分毫不差。”

红豆轻轻摸了摸梳得一丝不乱的头发,随后晃动了一下脑袋。美是挺美,可是也太重了点,她数了数头上的发簪共有大大小小二十几个。柳飘儿轻声一笑,尽显妩媚,“别晃了,我给你都是按松扣挽的头,你再晃几下头发散了,还得耽误时间再给你梳,今夜咱们可就别想逃了。”

红豆一听忙收了手,扭头望着柳飘儿,“等会儿就看姐姐你了!”

柳飘儿点头,“放心,一切有我。”

红豆见柳飘儿笃定,转身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发呆。没多久,只听外间传来前厅男子淫荡的笑声,听得红豆全身一哆嗦,胃里泛起恶心,脸上的颜色也跟着变了。

柳飘儿叹了口气上前拍了拍红豆的肩安慰,“这才哪儿到哪儿,我当年第一次接客的阵势不比这小多少。可是如今呢,还不就是这样?这些男人谁会记得当日的盛况?能在晚晴楼里十三岁上还是完璧的只怕也就你了,惜福吧!”

红豆望着铜镜中的柳飘儿问道:“这晚晴楼里每个姑娘大都不是自愿,姐姐你呢,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柳飘儿哂笑,“我爹娘死得早,家里就我和我哥哥两个人。等我哥成亲了,我待在家里就是多余,我跟嫂子脾气又不对付,我大哥每每都是偏向我嫂子,我心里也是有气。有天我听说城里招绣娘,有点女工手艺的都可以去试试,若是成了还可以一个月领八钱银子的月钱。因为赌气,我偷偷跑了出来。结果没想到招工是个幌子,那就是个人贩子。那人在我们几个女孩儿喝的水里下了迷药,当夜就送来这晚晴楼。”说到这里,柳飘儿扶了扶红豆头上的发簪,“刚开始我也像你一样,想过要逃,可是后来我就不敢逃了。”

红豆知道晚晴楼里教训不听话的姑娘用的是什么手段,便也不再追问。

一时间藏娇阁里没了声音,随后只听大门被人用力推开。鸨娘浓妆艳抹,周身散发着浓郁的脂粉味,随着她碎步走到红豆面前这味道也飘进了红豆和柳飘儿的鼻子里惹得两人相视都是一阵恶心,“我的小姑奶奶,大家可都等的急了,快蒙着面纱跟我走!今日你一定要给我狠赚一笔气死那些看笑话的同行。”

*

冷言随着人潮来到晚晴楼前,只见这晚晴楼中里三层外三层早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如此场景冷言兴奋之余更多了几丝愤慨。他瞧着身旁衣冠楚楚的男子们,嘴中谈论都是晚晴楼中女子们的身体有多妖娆和更下流的话语。他不禁轻轻捏起了拳头,这些人大多数家中都有妻子和妾室,如今还要来青楼里寻欢作乐,简直就是衣冠禽兽无耻至极。

一想到那思思姑娘不过十三岁年纪,就要被陈员外兄弟俩蹂躏,他又将拳头紧了紧,今日说什么他都要将那姑娘救出火海。于是他拨开众人大踏步的就往晚晴楼里走去。

谁知刚走到门前就被两个龟奴拦了下来,冷言学着那些风流男子做派从怀里掏出一锭十两重的银子扔进对方怀里就往楼里走去。

两个龟奴见来了个有钱少爷,忙面露谄笑招呼里面的龟奴迎客。

引路的龟奴见他出手阔绰,腆着一张猥琐的脸巴结,“爷,您第一次来咱们这晚晴楼吧,要不要小的给你介绍几个水灵儿的姑娘?还是说爷也是为了思思姑娘来的?”

冷言装作油皮的模样,“先给爷找几个水灵的丫头解解闷儿再说。”龟奴一听来了生意欢喜的紧,一边将冷言向里间的厢房引一边殷勤的介绍着晚晴楼里的姑娘,说了许多最后才道:“爷您这也是缘分,咱们思思姑娘今日头一次登台献艺,多少人都等着看呢,您若是愿意,咱们这二楼有个好位置也方便您出价。”

冷言哂笑,“那敢情好,我这一路过来没少听外间那些人说这思思姑娘,若是今日能一睹芳容,自然是饱眼福的好事。”

龟奴一听更是来劲,脚底下也跟着快了起来,说着就将冷言往二楼厢房领去,不料楼梯口刚一拐弯他只觉得脑袋一懵眼睛发花,瞬时晕了过去。

冷言揉了揉手掌,这龟奴倒也是个块头壮的,自己使了五成的力道才将其劈晕,不过好在这楼梯间里没人。他赶忙将龟奴抬进就近一间无人的厢房,随后换了龟奴的衣服出了厢房,装作小厮低着头下了楼。

他听龟奴说那思思姑娘成日里都待在晚晴楼后靠近池塘的藏娇阁里,他定要将这苦难女子救出来,不能让她受了陈员外的凌辱。

不想老天作美,就在他正到处搜寻藏娇阁时,只听一个中年女子催促的声音道:“我的小祖宗,你快着点,外头的阵势都拉开了就等你了,还在这里磨叽什么啊。”冷言一听忙躲在一旁树丛中观望。

随后一个稍显稚嫩的女声回复,“姆妈莫急。今日我多吃了青皮核桃,这会儿肚子不舒服,您好歹让我去趟茅房。”

可是鸨娘却未松手,一边拽着姑娘向前走,一边道:“少给我耍心眼,今天人多眼杂,若是一个不小心让哪个男子先占了便宜,老娘可就亏大了。肚子再不舒服这会儿也给我忍着,等竞价结束了再说。”说完再不理会身后女孩儿,扯着女孩儿衣袖向着前厅行去。

冷言听罢,断定这后面答话的定是思思无疑,只是这思思一直蒙着面纱竟是看不清模样,可不管怎样父亲与大伯都曾教育自己和大哥,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救死扶伤,他既知道这是坑人的买卖,就绝不会让这可怜的女孩儿落入虎口,于是忙悄悄跟上前去伺机而动。

可是走了半道上一想,救一个也是救救两个也是救,不如一把火烧了这晚晴楼,替那些被折磨的苦命女孩儿出口恶气,也算是给城中那些常逛窑子的男人一个教训。想到这一点,冷言直佩服自己的聪明。他摸了摸身上装的两颗防身的火流星,眼神坚定的向正热闹的前厅行去。

此时晚晴楼前厅已是人满为患,那些等着竞价的男子早已将临时搭起的戏台前围的水泄不通。只见徐娘半老的鸨娘扭着自己的水蛇腰先上了台,冲着看客行礼笑颜如花,“各位爷久等了,要说这思思姑娘可是奴家找了多年才找到的姑娘,这样貌和身段我敢保证是咱们这城里数一数二的,这琴艺经过我悉心调教也是炉火纯青。今日借着中秋佳节,思思终于开口愿意接纳她的第一位入幕之宾,奴家一听甚是高兴。话不多说,咱们先让思思为大家弹奏一曲可好。”

这些男子早就等的不耐烦,一听还要弹一曲才能见到面,有的甚至开始叫骂起来,说鸨娘不过是为了骗钱。鸨娘见状慌忙解释,忽听戏台帷幕后隐约有琴声传来,众人瞬间安静。

鸨娘目光扫视众人,心中得意连忙退下台给管事使了眼色,管事会意忙去找坐在里间的几位官老爷问询情况。

冷言也是习琴之人,虽然琴技不佳但也知晓这琴音通心,同一首曲子不同的人弹奏出来是不同的意境,正如这一曲贺中秋团圆的《银月》,在此时听起来却隐隐透着着无限悲凉。看来这位思思姑娘定是在这晚晴楼里受了极大的委屈。

就在琴音走高,咏颂月亮高洁之时,只听头顶“轰隆”一声,房梁正中悬挂的巨大五彩琉璃灯忽然坠落,向着底下众人砸来,此时人们注意力都集中在思思的琴曲之上,根本没有注意到头顶的琉璃灯早已被人做了手脚。

更严重的是那琉璃灯里用的不是蜡烛而是菜油,因此这一砸不单单是死伤几条人命,此时前厅到处都是滚落燃烧的灯油,原本灯火辉煌富丽堂皇的前厅霎时一片火海。许多人身上因为沾染了灯油也开始着火,有的已经开始痛的满地打滚,也惹得火心散落四周。

火势愈演愈烈,不一会儿已经烧上了临时搭建的戏台,而周围的纱帘也是见火就着材质此时早已席卷上了二楼雅间。

鸨娘惨叫声淹没在众人嘶吼四处逃散的惊恐之中。

冷言站在一处相对安全的角落里看着这一幕后,瞬间冲向戏台后弹琴的地方,想要趁乱将思思救出来。可他冲到那里时,只见满地都是发簪和头饰,还有一件赤红色的外衣,却是再无思思踪影。

冷言一想便知,只怕这丫头也是不愿意待在晚晴楼里故意趁此机会逃出。于是他也脱了龟奴的衣服往地上一扔,扭头便向外冲去,冲到一半,他回头望着冲天的火势,刹那间二楼也是火光一片,只听不断有人求救,却是一个都没有跑出来。他本想上前施救奈何火势渐猛,此时冲上二楼不过找死,因此他也只好先跑出了晚晴楼。

中秋团圆夜,没想晚晴楼里一场大火死伤无数,衙差清理火场时找到了知府大人和陈员外的尸体。两具尸体早已烧得面目全非,若非随身携带的玉器和印章,只怕谁也认不出这是当今知府大人和其胞弟陈员外。

*

鸨娘幸得管事相救及时,只是烧伤了腿,身体却无大碍。

丑时,天空飘起丝丝细雨,浇灭了晚晴楼里残留的火苗。鸨娘看着满目狼藉,真是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自己筹划了几个月的花魁宴,就这么被一场大火给毁了,同时毁掉的还有她的容身之所她一辈子的依靠,若要重新建立晚晴楼简直是天方夜谭。她偷偷摸了摸怀里慌忙间从房中拿出来的几锭黄金,这就是她下半辈子的依靠了。

正在她感慨间,捕头上前来问,“你这晚晴楼共有女子多少人?我们发现了几具女子的尸体,你找人过来辨认一下,看看是不是你们晚晴楼里的姑娘。”

一旁管事忙随着衙役前去查探,随后却摇着头回来向鸨娘说道:“都是咱们的姑娘,可是没有思思和飘儿,活着的几个里面也没见着她们。我在戏台后面发现了好多思思的头饰,和衣服的残片。她俩应该是趁乱跑了?”

鸨娘一听,此时将这几个月的事情前后串联,这才回过味儿来。原来这红豆和柳飘儿早有预谋,只害的她人财两空。她想起这两年对红豆的关怀,对柳飘儿的劝慰,此时面对着残垣断壁的晚晴楼都成了莫大的讽刺。没想到,真是没想到,原来两个人私下竟是这般交好。

她只觉得胸口一股气堵着快要将自己气炸,自己怎么就这样大意栽在了两个女娃娃身上。她如今已是没有退路,她的晚晴楼毁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红豆和柳飘儿好过,于是她大声哭着扑倒在捕头身前,“大人,你可要为民妇做主啊!”

*

红豆和柳飘儿换了男装,一路向北行去,来到一个偏僻小巷内一处破旧房屋前才停下脚步。

红豆指了指里面,冲柳飘儿道:“你的楚公子就在里面。这个大夫我还算熟悉虽然不出名,医术却是高明,以前我弟弟头疼脑热,他一剂药下去准好。楚公子又是他亲戚想来应该没有大碍。”

柳飘儿点头答应却是踟躇着不肯进去,红豆叹了口气,这毕竟是他们二人的事情与她无关,此时在这里多做停留便是多一分危险,于是她只好道:“进不进去你自己拿主意,不过你的心思鸨娘是知道的,你最好带上楚公子早些离开,免得鸨娘回过神来,来这里逮你。我能帮你的就这么多了,咱们就此别过。”说罢转身就走。

柳飘儿忙拉住红豆关心道:“你一个姑娘家的能去哪儿呢。”

红豆惨然一笑用手接了几滴雨握在掌心,“我要出城躲一躲,家是肯定回不去了,就算回去,我不敢保证我爹会不会卖我第二次。姐姐多保重,有缘再会。”说完,红豆没有再停留一刻,转身消失在巷子的一头。

柳飘儿纠结了许久,本想套出红豆去向以防被鸨娘抓住还有个交易的筹码,可如今红豆如此说,自己竟生出了一丝歉疚,她望着红豆的背影拐过巷口,红豆咱们就此别过了。

柳飘儿叹了口气,回望了一眼破败的大门,不论怎样自己都踏出了这一步,里面就是她日思夜想的情郎,她做梦都盼望相守的日子就要来临,如今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红豆并没有出城,而是拐过巷口找了个荫蔽的角落换了一身早已准备好的乞丐服,就地将泥水涂了一脸,从怀中拿出备好的剪刀,将已经散开的头发剪的乱七八糟,又抓了两把泥抹在头发和露出来的腿和胳膊上,拿出一双破鞋穿好。

一切收拾妥当后,她就像所有乞丐一样,半卧在一处避雨的角落里盯着这巷子口的一切动向。想要看看鸨娘什么时候会来,柳飘儿会不会真的出卖自己。

果然,雨势渐弱之时,鸨娘便带着几个打手来到这间破屋。

鸨娘摸不清红豆的心思,可柳飘儿的心思她一模一个准,柳飘儿此时一心扑在楚公子身上,哪里能找到楚公子,哪里便能找到柳飘儿,找到柳飘儿说不定就能找到红豆。

她稍加打听便得知那病恹恹的楚公子如今就在城北一个郎中屋里治病。于是她不单向官府报案将晚晴楼的火灾全推在红豆和柳飘儿身上,更是要亲自捉拿这两个晚晴楼的叛徒。

红豆静静卧在不远处,盯着鸨娘的一举一动,几个打手将柳飘儿抓了出来拎至鸨娘面前一顿暴打,鸨娘更是自己也上去踹了几脚,这才怒吼道:“思思呢,告诉我思思在哪儿?”

柳飘儿一边啜泣一边摇头,随后鸨娘又揪着柳飘儿的衣领给了她几个耳光,“老娘再问你最后一遍,思思去哪儿了。若是你不说,信不信老娘现在就要了那太监的命!”

柳飘儿听罢一阵惊恐扯着鸨娘的裙角乞求,“妈妈,飘儿知道错了,求你饶了楚公子。我告诉你思思去哪儿了。”

鸨娘一听这才解气,“快说。”

柳飘儿颤抖着指着红豆离去的方向,“红豆说她害怕回家被她爹再卖一次因此要出城躲两天,至于去哪儿躲,我真的不知道。这丫头对我戒备心很重,从来不说她逃走后的打算。”

鸨娘听罢忙挥了挥手,几个打手便向着柳飘儿指着方向追去。等那几个人走远了,鸨娘才满意道:“还是飘儿最听话。”随后又向着她身后的两个打手使了眼色,那两人意会面露淫笑上前架着柳飘儿进了门。

柳飘儿哭喊着求鸨娘放过,鸨娘却不以为意,“这就是背叛晚晴楼的下场,一朝为妓,一辈子注定都得在男人身下讨饭吃。想逃走,门都没有!”说罢,再不理会柳飘儿,愤然离去。

红豆见鸨娘离得远了,这才慌忙起身偷偷进了院子里。她知道柳飘儿会出卖她为自己讨活路,却没想过就算如此鸨娘还是不会放过柳飘儿,因此她心慌了,不管怎么样她不能任由那些打手欺侮柳飘儿。毕竟柳飘儿也帮助自己逃跑,若不是她在琉璃灯上做了手脚,她们怎么会那么容易趁乱逃跑出来。

此时西厢房传来柳飘儿哭泣的嘶喊声,“放开我,我已经不是晚晴楼的人了,求求你们放了我吧。”只听那两个打**笑,“放开你?老子多久没碰过女人了,如今你要不伺候好了,老子便让你再也见不到你的楚公子,不就是个千人睡万人跨的婊子,还以为你是黄花大姑娘吗!”

红豆听着肮脏的话语不禁拳头紧握眼神也迸射出从未有过的仇恨,春香和小兰遭受屈辱后的残破身躯此时不断在她眼前浮现,刺激着她的每一个神经。她扭头见北面正房门槛上趴着的男子,那男子不说话,双目通红的盯着西厢房的方向,想要挪一步却奈何下肢一点知觉都没有,红豆见他手里拿着一把镰刀,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上前一把夺过来就向着西厢房冲去。

两个打手此时注意力全在柳飘儿身上,全然没注意到身后来了人,只觉得脑袋里忽然像是钻进去个什么东西,随后血就糊了眼睛,倒下去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呼吸。

柳飘儿被血溅了一脸,见状忙从地上坐起身,裹着已经被撕烂的衣服,盯着地上两个头顶上多了窟窿的打手,之后才抬眼望去,只见红豆此时一身乞丐装扮拿着一把带血的镰刀愣在当场,两眼放空双手颤抖,脸上和胳膊上也被鲜血溅满。

柳飘儿反应过来,是红豆拿镰刀砍死了这两个打手救了自己。她本想放声大哭一场,可是一想到方才自己还曾出卖红豆,心中浮上了无法言说的羞愧,如今她们已然没有了退路,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更何况她们身上背负的不止这一桩命案。

柳飘儿脑中迅速做出决断,既然要人来背负这一切,那么一个人死总好过两个人,这样一来至少她们之中有一个人可以获得真正的自由,于是她忍着泪水起身拉着红豆就往门外走去。

红豆被拉着走出去几步才回过神来,忙扔了手里的镰刀,望着柳飘儿惊恐的向后退去,“你这是要将我交给鸨娘?”

柳飘儿也不说话,只是拉着红豆走到门口,将红豆推出门去,“快逃,别再回来!”说罢从里面一把将门扣死,不再理会门外的红豆。

红豆见柳飘儿如此,自是会意她是要帮自己担下这杀人的罪过,忙上前砸门,“飘儿姐,是我误会你了,你快开门,你不能替我承担罪过!快开门啊!”

柳飘儿听着红豆砸门,终是流下泪来,趴在门上从门缝里望着哭泣的红豆轻声道:“红豆,是我不好,本以为告诉鸨娘你的下落她便会放过我和楚公子。可如今我真是对不起你。楚公子他早已是强弩之末,生死我都是要陪着他的。可你不一样,你才十三岁日子还长,你要好好活着知道吗?听姐姐的话,快走,否则等鸨娘察觉出来,就迟了。下辈子若是有缘,我们也许可以做一对真正的姐妹。”说罢不再理会红豆急促的拍门声,无动于衷的走到北房,将地上的楚公子扶回房间的床上。

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望着床顶默默流泪的楚公子,柳飘儿将自己破损的衣服重新整理又将头发挽好洗干净了脸庞,这才重新坐在床边拉起楚公子的手,“楚郎,咱们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飘儿陪你同年同月同日死可好,这样咱们下一辈子投胎还能在一起,做一对恩爱夫妻。飘儿知道这样的日子你过够了,我也过够了。”

楚公子听罢,扭头望着飘儿,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抚摸柳飘儿的脸庞,流下两行热泪微笑,“飘儿知我。”

红豆在外声嘶力竭的吼着,门却是有千斤重,任凭她如何撞都是撞不开。焦急间,她闻到一股血腥味儿从门缝里飘出来,瞬间她停下了拍门的动作瘫软在地上,她明白一切都晚了。

她瘫坐在门口哭着不知该如何是好,不远处却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不论是捕快还是晚晴楼里的人这个时候她留在这里只会让自己陷入绝境,于是她收起悲伤擦干眼泪转身向着另外的方向飞奔出了小巷,

天大亮时,红豆浑身乏力早已精疲力竭,神情恍惚的一路行至城东的一处破庙,见里面立着一尊佛像还算完好,便跌跌撞撞走了进去。此时天空又开始飘起雨来,她一屁股坐在佛像旁便大哭起来,似是要将这辈子的泪都流尽才罢休。

哭了许久,她抬眼望着那尊面容慈祥的佛祖,问道:“不是都说你普度众生的吗?为什么?”她伤心欲绝并不知晓在这破庙里还藏着另一个人,就在她入了这间破庙时便被这双眼睛盯上,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红豆因被雨淋湿又没有及时更换衣服,终是瘫倒在这破庙里发起了高烧。而盯着她的人,在看到她晕倒的瞬间,从不远处的石碑后转了出来上前查探。

*

冷言出了晚晴楼,才发觉自己身上的银子都赏给了那个龟奴。一时窘迫却又倔强的不肯回凌云阁认错,只好随处游荡,等着天亮了再去当铺当了自己随身携带的飞镖换钱上路。

可还没等他打算好今夜何处安睡之时,天公很给面子的下起了一场时断时续时大时小的雨,他心中郁结只好就近进了一处破庙,等待天亮。

不想自己半梦半醒间,只见一个乞丐模样的孩子跌跌撞撞奔进来,扑倒在佛像脚下便开始哭,哭声传来他才隐约听出原来是个女孩儿。

哭声恼人,他本想悄悄离开,可是那女孩儿偏又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直引的他内心的求知欲空前旺盛,再一看那女孩儿却是昏了过去。

冷言害怕这丫头出事忙上前查探,她额头滚烫意识模糊。

他想起大哥常教他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如今弱女子有难,他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怎能不施以援手?于是他来不及多想这丫头身上的泥垢,背起她便向着城里的医馆行去。冷言没想过经过一夜雨水的洗礼,他身上其实比起红豆也好不到哪儿去。

到了城里冷言连着被两家医馆拒之门外,到了第三家,他已是忍无可忍。这些人一个个打着悬壶济世救死扶伤的牌子,却都是势利小人,只要听到他二人没钱,都将他们当做叫花子赶了出来。

本想出门闯荡江湖的凌云阁二少爷此时看着昏迷的红豆犯了难,随后叹了口气,自己闯荡江湖事小,这丫头没命了事大。于是他只好背着红豆向着凌云阁行去,只盼着这姑娘可千万别在路上死了。

红豆昏迷间只觉得自己在一个温暖的背上忽高忽低的走着,她想睁开双眼,眼皮却是沉的怎么都睁不开。于是只好鼓起力气问了一句,“这是哪儿?”

冷言一听身上的丫头说话了,忙找了一块儿干净的石头将红豆放下,又摸了摸红豆的额头,仍然还是高热不退,担忧之余只能先宽慰她,“你放心,我不会害你,我是凌云阁弟子,你发烧了,我带你去找我爹治病。你可愿随我去凌云阁?”

红豆听到“凌云阁”三个字脑袋转了几转才想起柳飘儿曾经说的,这城里多亏有凌云阁和全真教的人护着,老百姓才有点好日子过。想来凌云阁应该是个好去处,于是她用力的点点头望向面前模糊的身影道了声,“愿意。”随后便又昏睡过去,任凭冷言如何叫她再回应。

冷言见红豆气息越来越弱,实是不能再耽误片刻,忙背起她迅速向终南山凌云阁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