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洞房花烛夜
薛家和卢家结为亲家,大喜之日,整座天玄城闹哄哄,争相目睹两家破冰的一刻,亲眼见证卢当家将身穿喜服,头戴凤冠的妹子交到荔爷手中。
新郎官薛荔湾没有骑马,而是乘坐薛家的破风船,沿着天玄南支转西支,迎亲的船只近百艘,在河面上形成壮丽的斑谰图腾,彰显薛家的富强。
而两岸排排站的姑娘们却是一个个哭断肠,暗恼半路杀出一个卢思涵,硬是让天玄城最具身价的男人变成有妇之夫。而其中最懊恼的莫过于那日在满天星酒楼使坏的几个千金,暗恼自己成了红娘,牵起两人的红线。
而,最开心的人是宫泽鑫,能见到两位好友化敌为友,让他开心得免费出借自家酒楼的大厨,为喜宴贡献一已之力。
纷闹过后,新郎官终于在近三更天时踏进了喜房。
“姑爷。”雪宁一见他进门,随即欠了欠身。
“出去吧。”被灌得八分醉的薛荔湾笑得春风意,随意地摆了摆手。
雪宁有些迟疑地看向蒙着红盖头的主子。“……是。”
说真的,她并不放心将小姐交给一个外人,没错,就算薛荔湾已经和小姐成亲,但对小姐身体状况一知半解的他,在她眼里依然是个外人,只是名义上,他的确是小姐的夫婿,今天是两人的新婚之夜,她再不识相,也没有理由留下。
喜床上,坐着他最心爱的女人,他走过去,掀开了她的红盖头,露出粉雕玉琢的娇颜,那浓眉带喜,杏眼噙羞,娇涩的模样让他心生摇曳。
“相公。”她娇羞极了,低下头不敢再看他。
“思涵……”一句相公代表他的期盼落实,他抬起她的下颚,吻上她香嫩的颊。“你终于成为我的妻子,是属于我的……”
他的独占欲比他想象的要强烈,他不允许她依赖任何人胜于他,不管是男是女,是丫环是兄长,全给他滚一边去。
她,只要他,就够了。
“相、相公,我们还没喝合卺酒。”她僵硬如石,感觉心就快要窜出胸口。
他醺醉的眸有着俊魅的魔性,浓扬入鬓的眉,立体眉骨下的勾魂眼,俊挺的鼻,笑弯时唇丰神不群,无不令她心跳难休。
薛荔湾凝睇着她,间:“你能喝酒吗?”
“喝一点没关系的,刚刚我已经先服药了。”
听她这么一说,他的醉意顿时消散几分,敛容看着她。
“怎、怎么了吗?”她不懂他的脸色为何瞬变。
她看过他对御医动怒时的阴鸷,看过他亟欲救她的狂乱,更见过他担忧她的不舍,还有时而追逐的爱恋,她知道这个男人是爱她的,可是此刻她却摸不清他的思绪。
仿佛,靠得太近了,反而看不清。
“今儿个这般忙碌,你的身子可安好?”他哑声道。
他太得意忘形,忘了她的身子不比寻常人,然而繁文缛节却是由不得他,连带的她也折腾了一整天,看看时间已经快要三更天了,他竟然还想要得到她,简直该死,太不懂得体贴她。
“嗯,没事的。”她笑弯水眸。
“真的?“
“嗯,雪宁一直陪在我身边,抓准时间便要我休息,所以我现在精神好得很。”她说的是事实,但身体倦了也是真的,只是不想告诉他。
薛荔湾吻了吻她的颊,走向摆上吉祥花果的桌子,取来两杯酒。
“喝合卺酒。”
“嗯。”
她娇羞地接过酒杯,与他勾臂对饮,然她才尝了一口,剩下的全进到他肚子里,接着他将酒杯随意一丢。
“我替你宽衣可好?”他道。
“……嗯。”她心跳如擂鼓,让他动手取下风冠和发饰,解开她的长发,再替她解开衣衫上的系绳,褪去数层外衣,只余中衣。
要出嫁之前,她已经从雪宁那儿知晓,洞房花烛夜到底要做什么。听了那些事,她羞赧得不知所措,一直到这一刻,她更是浑身僵硬得连动都不敢动,就连呼吸都放得极浅。
突地,他抬眼看着她。
她张大眼,问:“怎么了?“
“你的呼吸好浅。”
“我、我紧张……”她娇涩道。
薛荔湾闻言不禁低笑,解开束环,站直身褪去身上的喜服,只余中衣便上了床,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她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胸口一阵闷痛,她赶紧不断地调匀气息,不让那莫名的病痛又发作。
然而,他就躺在身边,如此亲密的接触,想起待会就要发生的事,她就乱得调不好呼吸,头都发晕了。
“思涵,放轻松。”如此近的距离,他自然感受得到她奇快的心跳,开口安抚。
“嗯。”她努力让自己放轻松,用力地放轻松,闭上眼等待着。
然而,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的男人没有说话,像真要入睡,不禁让她疑惑。
“相公。”她唤。
“嗯?”
“你要睡了吗?”对哦,他今天也忙了一整天,又喝醉了,肯定想睡,她真笨,问出口才想到。
薛荔湾没张眼,哑声道:“我睡不着。”
她不解地眨了眨眼。“那……”为什么不……太羞人了,她问不出口,只能胡思乱想,难不成他是嫌弃她,不想抱她?
啊……也对,别的姑娘家的身上都有熏香,可她的身上只有药味……她瞧上满天星酒楼的那些小姐,个个丰腴可人,不像她干干扁扁……她应该先把自己吃胖一点才对。
“……我想要你。”他突道。
“咦?”
“不过,我可以忍。”他粗嗄道。
最爱的女人就在怀里,今天又是两人的洞房花烛夜,他想要她,想得身体都疼了,但是他不能再折腾她的身子。
“为什么要忍?”她脱口问道,然一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赶忙捂住嘴。
她这样岂不是像在索讨什么?
但,薛荔湾已经张开眼,俊魅的眸子噙着气氛欲念。他瞅着她羞红的脸,探手轻抚着,感觉她的轻颤。
“我这样碰触你,你会讨厌吗?”
那盈满雾气的水眸像是会说话般,她没有开口,他便已知道答案。
“我……其实,之前在柳叶舟上差点昏厥,还有在山上昏厥那次,都不是因为病,而是因为…….”她试图吐实,却很难说出口。
“因为什么?”他低哑地问着。
“那是因为我……太紧张……忘了呼吸。”她说的是事实,当然她体弱也是不争的事实。
薛荔湾诱导她。“那现在?”
“我吃药了。”她握紧粉拳,像是在告诉他——来吧,我可以的。
他不禁失笑。
“相公?”又笑了……这是为哪桩?
他突地起身,以双肘撑住重量,压在她身上。“那么,我可以要你了?”她那表情没有半分挑逗意味,但看在他眼里却是万分可爱。
“可、可以。”事情突有变化,让她有点措手不及,不断地调匀呼吸。
薛荔湾微俯下身,轻啄着她的唇,低喃着,“记住,用嘴巴呼吸。”
“嘴巴?”
她正疑惑着,他已张口封住她的唇,挑逗诱惑着她。
那唇舌像是一把火,烧得她大脑无法思考,比他在山上吻她时还要来得狂烈,她一口气一直吸不到,想起他说用嘴巴呼吸,可是……怎么呼吸?
正当她要喘不过气时,他像是发觉到了,轻啄她一下后,转而往下吻。
她轻颤着,感觉他湿热的唇舌来到她的胸口,褪去她中衣下的抹胸,吻上她娇嫩的雪肌,令她差涩得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渐渐的,当痛楚过后,难言的激动在她心底激荡着,而他像要将她揉进他的身体,动作更狂更野,像已等待这一刻太久太久,忘却她体弱的身子是否承受得住他的疯狂。
入暑的天玄城,因为地理条件的关系,水气丰足,清晨之际总是浓雾弥漫,犹如游走在云端。
然而,这样的清晨却是许多商贾开始一整天忙碌的时候了。
通常这个时候薛荔湾已起身,准备前往船宫或是商行打理。
但是今天,当浓雾散去,热辣的阳光开始酒落,却依旧不见他出现,这让古板的薛家总管苍北,觉得极不可取。
虽说昨天是洞房花烛夜,但总不该天都大亮了还窝在床上。
这岂不是像极不早朝的昏君了?
所以,他特地前来请主子起身,只因老太君还等着孙媳妇奉茶呐
但是,当他踏进主子的院落,才刚走进偏厅,便见一个丫环挡在面前,认出她是谁,他傲慢地开口,“你家主子呢?”
“回总管的话,还在睡。”静宁淡然应对。
打从爷儿说要迎娶卢家妖孽进府,他就觉得有鬼,如今证明,卢家人果然都不是好东西,竟企图让主子忘了正经事,只管腻在红罗帐内销魂,简直是可恶至极!
看来,卢思涵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决定出阁,必有内情,他必须要好好保护爷儿才成!
“你家主子也还在睡。”确定他对小姐万分无礼,雪宁决定不给他好脸色。
薛家和卢家向来是死对头,想当然耳,小姐嫁进薛家,纵然有姑爷的疼宠,但不代表姑爷以外的人也能够善待小姐。
而身为小姐的陪嫁丫环,她的首件要务,便是将这些无礼的奴才赶出去。
“丫头,你说话小心一点,什么叫做我主子?”苍北耍起阴狠,可惜天生娃娃脸,就是少了几分悍劲。“你要知道自己站在谁的地,顶着谁的天!”
“奴才,你才给我小心一点,什么叫做我主子?”雪宁天生冷漠的脸,只要将笑意敛尽,便显得寒凛生威。“是谁的地,又是谁的天,轮得到你这个奴才来下马威吗?”
“你居然叫我奴才!”苍北气得哇哇叫。
真是好样的!薛家的丫环、家丁没一个敢对他这么不敬的。
果然是卢家养的狗,一样的目中无人。
“你是薛家的总管,不是奴才是什么?”雪宁淡定地看着他。
“你、你......”
苍北你了半天,突地听见房里传来——
“雪宁!”
一听到薛荔湾的叫唤,雪宁随即拿起搁在桌面的药碗,走向通往喜房的长廊,将苍北远远地甩在后头。
推开门板,就见姑爷裸着上身,坐在床边,看似有些慌乱地扶起小姐,雪宁也顾不得羞,上前将他推开,瞥见——床上有一摊血。
“小姐,先喝药。”她处变不惊地道,先把药碗递给主子,随即板起脸看着俨然慌了手脚的男人。
“姑爷先出去吧,这里交给奴婢就可以了。”
“思涵是怎么了?”
一早睡醒,摸到一片异样的湿腻,他直觉掀开被子,却惊见一摊血迹,震愕得他拔声唤来妻子的陪嫁丫环。
就怕,妻子的身子又出什么状况。他记得她说过,她身上要是有伤,就不容易止血,虽不知这血是从哪来的,但可以确定的是,不是他的,那就绝对是她流的
只是他问她哪里不舒服,她一径把头垂得老低,他都急死了。
“只是落红。”饶是沉稳的静宁,在面对如此羞人的问题时,也忍不住红了脸。
“落红?”他怔住。
“请姑爷先出去。”雪宁羞恼地推着他往门口走。
“麻烦姑爷差人去准备一些热水。’
连穿衣衫的机会都没给,薛荔湾已经被强势地推出去。
“爷儿,你这是怎么着?”瞧见主子被卢家的凶悍丫环给赶出房,守在门外的苍北又惊又怒。
“苍北,去准备热水。”薛荔湾不耐地道,瞧也不瞧他一眼,直睇着门板。
“啊?”
“快去!”
纵然有满肚子火,但面对主子的命令,他还是赶紧照办,不一会便有人提来一桶又一桶的热水,就在主子将一桶桶的热水搬进房内,又被赶出来之后,他终于忍不住了。
“爷儿,要不要我给那贱婢一点教训?”苍北卷着袖管,娃娃脸很凶狠。
“你在胡说什么?”薛荔湾低喝问。
“我这么说有什么不对?这天底下岂有丫环赶主子的道理?”他实在是替主子叫屈,不能理解为何主子可以容忍。
“你不懂!”
“这事何需要懂?”奴婢伺候主子本来就天经地义的呀。
薛荔湾眯眼瞪他,不打算再继续这话题,转而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爷儿,天都大亮了,老太君等着孙媳妇奉茶。”苍北叹道。
“跟老太君说,明日再奉茶。”
苍北一愣。“爷儿,媳妇过门,都是成亲翌日奉茶,这规矩岂能随便更改?”
“我说明日就是明日。”他眸色森冷地瞪他,口气不容置疑。
苍北惊愕不已,同时看向紧闭的门板,那卢思涵到底是怎样的妖孽,竟能将主子迷惑到这种地步,连礼教都不放在眼里。
离开东院之后,苍北来到薛老太君住的北院,将所见所闻说了一遍。
“你说什么?”薛老太君听完,花白的眉紧拧着。
“太君,奴才不敢造谣生事,奴才说的都是亲眼所见。”苍北边说边叹气。“少夫人给爷儿下了蛊不成,竟连陪嫁丫环都能够欺到主子头上。”
薛老太君恼火地将手上的茶杯一砸,拐杖重击着地面。“她不来,就让老身去见她!”
“太君万万不可,这天底下岂有婚后第一日长者去见晚辈的道理?”苍北连忙阻止。
“我倒要去瞧瞧,那丫头到底是怎么迷惑湾儿的。”薛老太君吞不下这口气。
于是,在数个丫环的搀扶之下,薛老太君来到东院主屋,一到偏厅,便瞧见卢家丫头的陪嫁丫环。
“奴婢见过太君。”雪宁暗叫不妙。成亲头一天,老太君就特地到喜房来……这分明是要下马威。
“退开。”
雪宁犹豫了下,终究还是选择退开,不希望因为自己任何举措,让小姐的处境更困难。
薛老太君来到房前,低唤着,“湾儿。”
薛荔湾闻声,沉声道:“奶奶想喝孙媳妇敬奉的茶请待明日。”
“哼,我不稀罕喝她那杯茶,我只是要问你,已经很晚了,你没打算出门?”
“奶奶,今天没什么事,我要在家里歇着。”
“……你在胡说什么?”
“奶奶,我昨天刚成亲,今天休息一日,不为过吧。”
“反了!才成个亲,你就连船宫商行都不打理了?”薛老太君拿拐杖敲着门板,同一时间,门板刚好由内打开,薛荔湾眼明手快地接住拐杖。
“奶奶……”他疲惫地叹口气。
“你这臭小子,成了亲之后,就打算瞎耗在房里,正经事都不用干了?”
“就跟你说……”
“相公。”身后,卢思涵长发未束,脸色苍白地轻抓着他。
“不是要你在床上躺着?”薛荔湾回头,不悦地道。
“我没事。”苍白的脸上浮现淡淡的红晕。
“还说没事?”
“我真的……”眼角余光瞥见薛老太君瞪着自己,她不禁垂敛长睫,轻唤道:“奶奶。”
打量着她弱不禁风、我见犹怜的模样,薛老太君纵然心底有把火在烧,但也不好当面发作,只能硬是咽下不满,淡声道:“既然身子不适就去歇着,不过你,”她看向孙子道:”她有丫环可以伺候,还不需要你亲自照料。”
薛荔湾微扬起眉,正色道:“奶奶,采莲花菱节过了,船宫造船的进度我已经确定可以准时出货,而要卖给朝廷的那批铁矿纯度与数目都没有问题,至于商行方面,有几个掌柜打理,又何必非要我亲自坐镇?”
“你……”
“况且,我要是不多耗在家里,如何能够延续薛家的香火?”他凉声道。
薛老太君眼微眯。“好,她最好是生得出孩子!”话落,她转身就走,两旁丫环赶紧再上前搀着她。
“走了,咱们进去歇息。”见奶奶一走,他便扶着她进房。
“相公,这样子好吗?我还没给奶奶奉茶。”她不安问着。
“明天再敬奉,现在你给我上床躺着。”他强硬地将她给抱上床。
“可是……”
“没有可是。”
卢思涵扁起嘴。“你比大哥还霸道,连讨价还价的空间都没有。”
“当然,因为我是你的相公。”他勾笑。
“唉,跟你说,我真的没事,你偏是不信……”她嘟着嘴碎碎念。
因为落红而躺在床上,这真是太羞人了……也许她应该再找个时间到旭阳哥那里走一趟,看能不能让她的身子再正常一点,至少别吓着他。
“眼见为凭,等你的气色转好再说。”他双手环胸坐在床畔,不容她抗辩。
卢思涵不禁叹口气。唉,大家都把她当成病秧子……
“你得赶紧恢复气色,如此一来,明日才能派点差事给你。”瞧她闷着脸,他低声说着。
“差事?”她疑惑问。
“对,是很重要的差事,只有你才做得来的。”
清晨,天未大亮,整座薛府像是处在云雾中,而薛老太君早已清醒,张大眼瞪着窗外弥漫的雾气,神情有点恼,她仍在为昨日孙子的忤逆而不满。
正想着今日要如何对卢思涵下马威时,一阵清脆的鸟啼声传来,她不禁一怔。
天玄城是个多水、多鸟、多雾之地,但是鸟儿几乎都在雾散开之后才会发出轻啼,怎么今日雾未散,鸟啼便响?
疑惑间,却听那鸟啼声转为快速而嘹亮,音长而悦耳,她这才惊觉那并非鸟啼,而是竹笛声,笛声婉转直冲云霄,随即又如流水,铮铮縱縱地流动着,让她听着,感觉胸口的气闷似乎宣泄不少。
但,她忍不住想,这府里的下人无人懂乐器,就连她那个孙子亦是对乐器不通,这一大清早的,是谁在吹奏笛子?
忖着,她唤来丫环替她梳发整装。
这一早的杂活,饶是她的丫环动作再利落也得要费上几刻钟,而这其间,笛声始终不断。
但当她离开寝房,刚踏上长廊,便见廊外的石亭里,她的孙子和那我见犹怜的孙媳就坐在那,而笛声竟是……
“就说奶奶一定会被笛声给吸引。”薛荔湾牵着妻子,勾笑地走向祖母。
“……她是周渊岳的学生?”薛老太君直睇着卢思涵,问向孙子。
“奶奶好耳力,这也表示思涵吹得很好,是不?”薛荔湾轻握着妻子冰凉的手。“奶奶,你要是喜欢的话,我让思涵天天为你吹上一曲。”
他知道,思涵嫁入薛府,问题多如牛毛,但擒贼先擒王,只要讨得奶奶的欢心,一切就妥当了。
“这……”薛老太君有些犹豫。
在所有的乐器里,她最偏爱的就是竹笛,只因为那声音清脆,让人感到神清气爽,可以忘却烦忧,但……
她眯眼,瞧卢思涵羞涩勾笑,模样极为讨喜,但一想到那是仇家千金,她就感到分外嘲讽。
“奶奶,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天天为奶奶奏上一曲,可好?”卢思涵讨好地道。
她这么做,自然是希望两家可以尽释前嫌,但一方面也是替相公着想,她不希望他夹在她和奶奶之间为难。
薛老太君没应诺什么,只是淡声道:“先奉茶吧。”
她从没想过有一天,她竟得面对这般挣扎为难的局面,不想待这个卢家的丫头好,可是心底又软着,说不出狠话。
来到北院的偏厅,卢思涵双手捧着茶,朝薛老太君笑得极腼腆。
“奶奶,喝茶。”
“……”薛老太君不语,直拿一双眼看着她。
卢思涵面色不安地看着她,始终不敢缩回手。
“奶奶,喝茶。”薛荔湾走到她耳边低唤着。“要是生我的气,也犯不着发泄在思涵身上。”
“你了得,昨儿个还真是一整天都没出门。”薛老太君没好气地接过茶。
正为这件事恼着,可人家都特地为她吹奏了几刻钟的竹笛,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让她很难发脾气。
卢思涵见状,松了口气,浅抹笑意,她注意到薛老太君接过茶,另一手则不断地摩挲着膝盖。
“要是真有什么处理不来的大事,早有人来找我了。”薛荔湾替祖母揉着肩头。
“等到有人找来,那就是麻烦了。”她板起脸瞪他。
“要真有麻烦,不管我在不在场,一样都有麻烦。”
“你这小子,我说一句你就非得要顶一句不可?”
“我说的是实话,如果不是信得过那几个掌柜的能力,当年奶奶又怎么放心那么快就把薛家的产业都交给我打理?”他勾着笑,压根没将她的怒火看在眼里
“你呀……”薛老太君恼极,偏偏又拿孙子没辙,正想再念他什么,却突地发觉膝上有人轻捏着,敛眼探去,竟是卢思涵在替她揉着膝盖。“你……你这是在做什么?”
这丫头真是古怪,替她揉着脚,为何双眼却直朝他俩瞧?想听他们对话,也犯不着瞧得这么专注吧。
“奶奶,这儿有个穴道,轻捏这里会舒服一些。”她轻轻地朝膝盖边的穴道压着,再问:“这样疼吗?”
薛老太君一时之间五味杂陈。
明明就是可恨的卢家后代,可她的性子瞧来又是极为温婉讨喜,明知道她厌恶她,还是努力讨好着她……要是她再不理人,岂不是成了不知好歹的老太婆了。
“奶奶,思涵真是个好姑娘,放下成见,用心看待她,好不?”薛荔湾劝着,费许地看着妻子。
他就爱她这性子,心细如发又贴心。
薛老太君不语,外头突地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不禁拾眼望去,瞥见自家总管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爷儿,不好了!”苍北喊着。
“天塌下来了?”薛荔湾没好气地哼了声。
“铸铁场的管事说,运铁沙人京的船在絮阳县翻了。”
薛荔湾闻言,神色微动。“周管事在哪?”
“来的不是周管事,而是铸铁场的执官。”
卢思涵来回看着两人,见丈夫还站在原地,不禁催促。“你不赶紧去瞧瞧吗?”她对薛家的生意不了解,但船都翻了,肯定是出大事了。
“我待会要带你归宁。”
“不用了,晚个几天回去无妨的,大哥那边我会要雪宁去告知一声。”
“可是......”
“不用担心。”卢思涵起身催促着,拉近他,低声道:“不要真让我拖累你。”
“什么拖累,我现在就去。”轻抚着她微温的颊,他随即离去。
卢思涵瞅着他的背影半响,回头想再替老太君按压膝盖的穴道,却见她已站起身,淡声道;“回去歌息吧。”
“……是”文执秀扬起笑,转过身时,笑意却微微垮下。
她知道自己并不讨人喜欢,也知道嫁进薛家问题多多,但是……亲眼发现自己被嫌恶,还是觉得很不好受。
“小姐。”雪宁走到她面前轻唤着。
卢思涵抬眼,笑眯水眸。“没事。”她打起精神,不许自己气馁。“雪宁,待会你回卢府跟大哥说一声吧。”
“可是……”
“没有可是。”她不容置喙道:“才一会工夫,我能出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