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梦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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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遗忘杂货铺

步行街后面的小街连着民居楼,步行街熙熙攘攘灯红酒绿,小街却安静沉寂。也有邻里在傍晚时分支起小摊,默默卖起臭豆腐,鲜有人顾。阿光的杂货铺就开在挤挤挨挨的民居中,一楼是铺子,二楼是卧房。玻璃柜子里的零食包装已经褪色,香烟已经泛潮,可他丝毫不在意。

每天早上天蒙蒙亮的时候他就把门板一块一块的卸下来,漫不经心地蜷在铺子里看游戏直播。晚上在二楼窗户上挂起一个红灯笼,屋内影影绰绰,让人看不真切。

街里街坊的都觉得阿光是个怪人,虽然平时和人交谈,可来不深聊。

他的铺子白天生意极差,晚上却不断有人从二楼的卧室里进出。形形色色的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不一而足。从铺里出来的人,有的神色恍惚,有的面露喜色,有的流泪不止。

诡怪至此,谣言四起,甚至有人说阿光是个法师,平时看着懒懒散散,无所事事,晚上就发功给人治病,生意都在铺子外头。可阿光还是白天那个阿光,穿着睡衣拖鞋,每天睡不醒的模样。

大家虽然好奇,却也只能在暗地里窃谈,总觉得二楼的卧室让人忌惮,渐渐地对他的居所讳莫如深,不再提及。

直到有一天,一帮小混混模样的人找上门来,拿着棒球棍站在阿光的铺子门前。

“老板,出来!我要和你谈谈!”为首的是一个染着紫色头发的年轻男人,说话的强调犹如指甲从黑板上划过一样尖利。阿光慢慢吞吞从电脑桌前面站起来,被紫发的跟班一把抓到门槛外面,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阿光啊,要不要帮你报警?”二楼的阿爷应声而来。他摆摆手,让阿爷进去。

“什么事?”阿光从容淡漠的盯着男子烧红的脸。

“你给我好好说说,到底给安梅灌了什么迷魂汤,她都不记得我了?”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阿光无奈要走,又被一把拽了回来。

“给,我,说。说!”紫发青年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的,用棒球棍捅着阿光的胸口。

阿光不恼:“有些感情是必须要被忘记的,不然会痛一辈子。你会希望你喜欢的人一直活在痛苦中吗?”

那个人顿时暴怒起来,作势要打。被手下一个戴眼镜的属下抱住:“老大,冷静!”

眼镜转头问阿光:“老板,那天晚上我看见安梅上了你家二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说出来,我们绝对不会为难你。”

阿光看到紫发青年此时虽然仍是暴躁不堪,但眼中却早已泛起悲戚的泪光,叹了口气:“你们随我上来吧。”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二楼,下午阳光明媚,楼上的光线却十分昏暗。站在最前面的紫发青年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他以为楼上会是逼仄狭小的普通卧房,直到走近才发现别有洞天,这竟是个球场大的空间,宛如异界。

离他最近的是一个酒坛子,封纸上写着“泪酒”。

映入眼帘的还有好几排书架,凑近似乎能听到嗡嗡的低语声。两旁是一个接一个的玻璃置物架,放着一杯杯透明似水的液体。

“你来。”阿光招呼紫发到窗口的写字台前面。紫发青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面前摊开的册子上,竟是安梅和他的过往,活动的影像一帧接着一帧回放。

他和安梅第一次见面的小酒吧,他和安梅紧紧拉着手在错综交杂的道路间奔逃,他们在暂居的小屋里过着夫妻般甜蜜的日子。

安梅给他买的手绳,那个手绳他现在还系在手腕上。青年下意识摸了摸手绳,抬眼却看见安梅走进了医院,仰躺在手术台上,医生冷峻的眼神和手术灯如此的恍眼。

“这……这是什么?”

“这是的客户想要忘记的过去,和你的感情她并不想保留,你们的孩子她也不想带到世上。她说,孩子来了,只会跟着她受苦。”

青年想起清晨被搬空一半的房子,他和弟兄们去新酒吧借酒浇愁时,看到安梅陌生又冷淡的眼神。他不忍淬睹,颤抖着手想把那本册子合上,眼镜小弟先他一步将本子拿起:“所以你就……”

“没错。客人的要求我必须满足,况且她那么恳切地求我。看到玻璃架子上的溶液了吗?忘忧泪酒。她毫不犹豫的就喝了,往后她就是个卖身陪酒的肉身,你放过她也放过你自己,就当没有遇见过她吧。“

最后一句话音刚落,紫发青年双眼血红,青筋暴起。招呼兄弟们抄起棒球棍向四周挥去。“安梅是我的女人!我不想忘记,也不允许她忘记我!凭什么我要听你的!”

泪酒的坛子被打碎,咸涩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让人心中生出与世界万物共情的悲恸。紫发青年背后的弟兄们狠狠憋着眼泪,却愈发越招架不住突如其来的汹涌悲痛。

书架上的回忆册子四散在房间里,藏着少女酸涩心事的粉色扉页,摆着年迈老人尘封记忆的灰色底页在房间里像雪花一样洋洋洒洒,不尽的喃喃自语声充斥着整个房间,教人头疼。

玻璃架子被推倒在地上,碎片溅起,却化成了水,潺潺地汇成黑色的小溪。阿光也狼狈得很,头发一络一络地挂在脸上,睡衣不齐整地胡乱缠在腰间。

眼镜前一秒还见他站在房间中央,下一秒就见不到他的踪影。

阿爷听到骇人的嘈杂声,颤抖着手拨通了110。

警笛声响彻云霄,当警察冲到阿光铺子门口,看到的景象却让人摸不着头脑:小混混们一个个瘫坐在铺子的门槛前嚎哭,棒球棍扔在手边。

阿爷慢慢摸下楼,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他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为什么自己报了警。警察无奈,只得将紫发青年和他的弟兄们先押送回局里盘训情况。

临走时警察问阿爷:“老伯,这个铺子是谁的?”

“铺子?这个铺子被弃置很久了,我也不知道。”

“那为什么门是开着的?”

“门一直开着啊。”

警察狐疑地问围观邻居:“是这样嘛?”

“警察同志,没错的。我们在这里住了好久了,这铺子里一直没人。”

警笛声弥散后,小街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偶尔还是会有游客经过这家空铺子,夜静阑珊门口黑洞洞的,像某种怪兽的深渊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