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中午张庆云做了一桌好吃的对柯亭发号施令:“你给柯珂送去,顺便提醒她吃药。”
柯亭闷不做声地拿着张庆云打包好的饭菜,张庆云最看不上柯亭闷声生大气的样子。“你摆着脸色给谁看?我辛辛苦苦地养着你,还得看你的脸色是不是!姐姐今天心情不好,你那张死人脸给我收起来!别惹她不开心!”
“切!”柯亭拿着饭盒出了门,把张庆云嚎叫的那些话“死丫头,我看你又皮痒了,回来我打不死你……”给关在屋里。
柯亭十五岁做的最叛逆的事情就是把张庆云精心给柯珂准备的午餐给独食了,她拿着一盒精心准备和包装的午餐沿着宜梦市的宜梦河走了一路。路边的草地上一家四口坐在地上野餐,每一个人都在笑,那样的幸福柯亭只偶遇过。柯亭坐在石凳上吃了属于柯珂的午餐,这样精心准备的午餐她也只是见过、闻过,吃过的也都是柯珂胃口不好剩下的,在柯亭的眼里只要第一口被柯珂吃了,她吃的就是柯珂剩下的。第一口和剩下的味道是不一样的。柯亭享受了柯珂的午餐后没有报复后的快感,她突然发现自己无处可去,柯珂一定会告诉张庆云她没吃午饭,而张庆云在柯亭出门许下要暴揍柯亭一顿诺言一定会实现的。
柯亭跑进蛋糕店,柯珂当时正帮客人打包蛋糕,柯亭把饭盒放在柜台上就跑掉了。
晚上张庆云检查饭盒见里面的饭菜一点都没剩下,她开心地问柯珂:“看来挺合胃口的!”
“就是太咸了!”柯珂回张庆云。
张庆云说:“不咸啊,我尝过了。妈妈给你到点水喝,咸你就少吃点怎么都吃光了,小心齁着!”
电视里和电视外都在上演母女情深,但都没有柯亭的份。柯亭把择下来的菜叶子一个一个使劲儿丢进垃圾筐里,听着戏里戏外的滥情。
“你择菜就不能去厨房?择菜还盯着电视看,你看看地上被你弄得!满地都是,脏了不用擦啊?!”遗落在垃圾筐外的菜叶张庆云也看不上。
“地脏了还不是我擦。”柯亭小声嘀咕。
“死丫头你......”
“妈!我饿了!”柯珂堵住张庆云即将开仗的嘴。
“马上,马上!你那菜择好了吗?快点拿厨房里洗洗去!”
柯亭把菜筐递到柯珂眼前,“你不是饿了么,你去洗!”
“好啊,我去洗,那中午的饭......”
“切!”柯亭拿着菜筐去了厨房。
晚饭时柯珂的胃口特别好,张庆云一脸满足地看着能吃的女儿。“你慢点儿啊柯珂,没人跟你抢!中午都吃了,晚上还吃这么多,肚子里不难受啊你!喝点水。”张庆云看到柯亭吃得没滋没味的样子问:“你怎么啦!在那儿鸡挑食儿呢!不饿你就别吃了,看着你我就烦!”
“嗯~!”柯珂清了清嗓子,“妈,我想吃个苹果。”
张庆云对柯亭说:“听见了去……”
“妈,你帮我削一个嘛!”柯珂冲着张庆云撒娇。
张庆云走开,柯亭对柯珂小声说:“你别指望我能感谢你,我身上多少的血都流到你的身体里了,你欠我的!”
柯珂回她:“你要是真的觉得我欠你的,你别心虚,这些话你也对妈说啊!”
“哼!等着吧,到时候我一定说!”柯亭反驳。
张庆云拿着苹果来坐下削,“你们俩说什么呢?”
柯珂说:“秘密。”
张庆云问柯珂:“跟妈妈还有秘密呢?”
“秘密嘛当然就是要瞒住不该知道的人了!”柯珂一脸得意,柯亭看见撒娇的柯珂一脸的嫌弃。
高一7班正在开入学班会,张庆云冲进去对年轻的男班主任齐叡说:“齐老师,我找柯亭!有急事!”她一眼看见坐在角落里的柯亭,还没等齐叡问清缘由她拉扯着柯亭出了教室,开学第一天柯亭觉得自己的三年高中生活已经完了。
“死丫头!走快点儿啊你个讨厌鬼!麻头鬼!”心急如焚地张庆云在教学楼的楼道内对被散开的鞋带绊住的柯亭喊:“你想害死你姐姐啊你!快点儿走!”张庆云的一句吼叫让柯亭全身的血都发凉。
为了维护自己教育者的形象,张庆云从不会在家外骂柯亭,但习惯总是会在一瞬间做出不可更改的事情来。张庆云三年后甚至不记得她曾在女儿柯亭的班级外教室门前这样骂过她。“我在外面不会骂女儿的,家丑不可外扬,我懂。我从不会在学校里这样骂她,我是老师。”张庆云拒不承认,父母和孩子的记忆总是分叉,孩子会记住伤痕,父母会记住他们的奉献。
柯珂只是因为贫血晕倒了,接到电话的张庆云来不及听完对方的解释就拉着柯亭往医院跑,她直接把柯亭推到医生面前说:“我女儿有血友病不能流血,这是她妹妹抽她的血!她们都是RH阴性血,只有她的血才能救我女儿!快点抽啊!”
医生一脸不解地说:“不是,她没流血也用不着输血,她只是贫血晕倒了。你太紧张了!我听明白了她有特殊病史,但你也不用太紧张,一切都很正常。”
柯亭在张庆云的推搡下觉得自己只是一个行走的大血罐子,她满脸似乎只写着‘献血’两个字。都说RH阴性血是熊猫血,但在张庆云的眼里只有柯珂留出的血是熊猫血,而柯亭只是柯珂救命时的血包,关键时刻能救命就好了。张庆云听完医生的解释后径直进了病房,柯亭对医生和护士说:“谢谢,麻烦你们了。”医生在柯亭的肩膀上拍拍。
同情有时也使人难堪,柯亭转身擦掉猝不及防的眼泪。
开学第一天柯亭在医院里度过,张庆云还有课她说会帮柯亭请假,柯亭在消毒水弥漫的医院里待到深夜。柯亭看见躺在床上嘴唇发白的柯珂心里隐隐心疼,她有点后悔那天偷吃了柯珂的午餐,还有这些日子跟柯珂的别扭相处。
第二天柯亭再次踏进教室时,她头发丝里还夹杂着消毒水的味道。关于她的故事和家事早就传遍了教室,她就像是一只已经被捕捉的猎物,那些称为‘人’的人向她投来同情怜悯的眼光。一个不被母亲疼爱的孩子早就被猎捕了,而柯亭的俘虏期限未知,可能是她的血流干的时候,或者柯珂的血流干的时候。张庆云送给柯亭开学第一天的礼物,就是让她落入别人的口舌遭人非议!
“血友病是遗传来的,柯亭也一定有病,咱们以后都别碰她,万一流血了是会一直流,会流死的。”
张庆云有个患血友病的女儿在学校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但被错安在柯亭身上。
“你们知道‘麻头鬼’是什么意思吗?扫把星!”
她们讨论张庆云对柯亭的‘爱称’,‘麻头鬼’曾经是张庆云生在甘肃的母亲对她的称呼,如今被代代相传到第三代身上,也许还要更为久远。
“那柯亭身上一定有病,要不怎么是扫把星!”
“我们以后都别碰她,一碰就流血,不小心就会出人命的!”
“对对!”
柯亭打开单间的厕所门,那群女生‘嗯啊哈’地起着哄离开了厕所,她们是一个群体,她们不害怕被形影单只的柯亭撞破。
柯亭晚上去陪躺在病床上的柯珂,柯珂嘴唇发白没有了血色,眼里是绝望和无望。“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好过一点?”柯珂的鼻尖沁出细碎的汗滴,她的每一寸肌肤都在哭泣。
柯亭冷静地回答:“你可别死吧,你要是死了我对张庆云的功用就失效了,她不会因为你死了而爱我,但会因为你的消失而憎恨:为什么不是我代替你去死。或者……”
“或者什么?”柯珂问。
“或者她更有理由后悔当初为什么生下我!”柯亭说。
柯珂说:“你太悲观了,她也是你妈,她也爱你。”
柯亭依旧冷静:“她也许会爱我,但张庆云的这个认识会来自于我的死亡和消失,不是你。你如果想让我的生活少一点麻烦,你就别折腾,你好好的我的日子就会轻松很多,也会少一点儿被她骂麻头鬼。”
柯珂问悲观主义者柯亭:“你什么时候这么悲观和消极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柯珂,你如果有了我经历,你也许不如我,你永远不会知道我有多努力表演坚强。”柯亭的回答。
柯珂流着泪对比她小五岁的柯亭说:“对不起,都是因为我你才那么不幸福。”
柯亭擦掉柯珂的眼泪安慰:“要不是你我连不幸福的权利都没有,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会有我。死容易活着才难,请你不要再自私的把难的留给我。”
“真的对不起,亭亭!我没有一点当姐姐的样子,让你替我承受了太多。我一定会努力健康的,让你不再那么累。”柯珂泪眼朦胧地看着柯亭一脸的心疼。
昨天的柯珂根本就没有什么大的事情,她只是例假后贫血晕倒了,但张庆云就扯住柯亭进了医院,见到没有什么大事的柯珂后,柯亭像没用的器皿一样被张庆云抛在脑后。也许抽一点血对柯亭来说是好事,每次抽血过后张庆云都会对柯亭特别动情几天,只有那几天柯亭才知道什么是母亲般的存在。
张庆云帮别人补习后来看柯珂,柯珂已经睡着了,柯亭坐在医院走廊外的排椅上接受张庆云的询问。
张庆云:“药吃了吗?”
柯亭:“吃了。”
张庆云:“静脉注射呢?”
柯亭:“八点护士查房打过了。”
张庆云:“晚饭呢,吃得多吗?”
柯亭:“饭吃了一多半,还吃了一颗橙子。”
张庆云:“橙子哪儿来的?”
柯亭:“超市买的,进口的那种。还有,我的零花钱没了,这个星期的零花钱你还没给我。”
张庆云很满意柯亭的答复和橙子的来源,多给了柯亭三十块的零花钱。“回去睡吧,累坏了。”
柯亭接过百元大钞卷成一卷握在手心里,起身就走了。
“亭亭,路上小心点!”张庆云慈心大发,不仅给了零花钱还有临走时的嘱托:“明天晚上妈妈还要帮人补课,你早点过来!”
如果没有后半句柯亭也不会迟到。柯亭回头看了一眼张庆云算是告诉她自己听到了,四目相视后柯亭转身就走了。张庆云对着柯亭的背影嘟囔:“这死丫头真是冷酷,话都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