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生湖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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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河鱼之疾

嵬名青阳把今年的寿宴摆在了蓝桥营中。

从早间开始,便有人陆续渡湖上岸。出曦月意料之外的是,连贺兰庄和八荒军砦也遣人备上了贺礼。看来这北道三家之间的关系,也没有旁人想得那么剑拔弩张。

当然也可能就是表面上做做样子罢了。

守夜一整个月的惩罚,刚刚在昨天结束。曦月难得在晚上睡了个好觉,今日倍感神清气爽。

天色阴郁,湖雾浓重到只有船行到岸边时才能看清上头的人,陆上也是白茫茫的一片。

一阵清脆的铃声由远及近,白雾中,钟半夏的身影一点点清晰起来。曦月见她满面焦虑,不知究竟,便问道:“怎么了?”

钟半夏一把抓住曦月,说:“糟了糟了,倾河……唉!患了河鱼之疾!”

曦月不明所以:“什么河鱼之疾?”

钟半夏道:“就是拉肚子!不知道是吃什么吃坏的……该不会是我的鸡汤吧?或者是近些日子来营中阴湿,受了寒也有可能!”

曦月倒没有她那么慌张,问道:“你不是大夫吗?只是拉肚子而已,你能摆平吧?”

钟半夏愁得五官都皱成了一团:“我是大夫不是神仙,她此刻腹痛难忍,怎么也得再上几趟茅厕,休息一晚上才能好。曦月,你平时看我们练舞看得七七八八,若是今晚倾河上不了场,由你顶上,应该没问题吧?”

“别别别!”曦月吓得退了一步,“我随你去看看倾河吧,但愿没那么严重。”

两人到了晏倾河房中时,惊讶地发现范紫心竟半跪在她床前。

钟半夏三两步跑上前去,怒对范紫心道:“怎么?是你给她下了药么!”

躺在床上病体沉重的晏倾河,无力地扬了扬手,否定了钟半夏的猜测:“她是来求我坚持上台的……”

曦月才发现范紫心确实已哭得梨花带雨,她随手帮她把泪痕拭去,心一软,道:“我看倾河这样子,今天是下不了床了。得,我上吧。大不了就是跳得难看点。”

范紫心有些犹疑,问:“你……能跳?”

曦月叹了口气,道:“我只记得个大概。左右是陪衬,榔槺点也不是很有所谓。你只管今晚好好发挥。”

上台前一个时辰,范紫心在自己房中沐浴完毕。至于那白玉凝香脂,她已多心地请修慈昀帮忙验看过,确认没有什么毒物。

细细涂好所有裸露的部位,系上银梅坠,披上一件大氅,出了门。

这件大氅,是有一日她穿着薄衣为嵬名青阳准备膳食时,嵬名亲自盖在她身上的。每次回想起那一幕,她都觉得肩头发烫。

寿宴设在蓝桥营正中的一处高台上,四下无云梯,所有宾客均以轻功跃上。稍为年迈的,则由两个功夫好的侍从搀上去。

白日里雾气氤氲,这高台如隐云中。夜里竟拨云见月,四下倒是清朗了许多。

宾客们酒兴正酣时,虞柏渊站起身来,道:“今日堂主寿辰特办在蓝桥营中,是因本届群英募新员颇得堂主尊意。”

曦月冷眼旁观,心里老大不乐意,想道:其他人都颇得堂主之心,就我整天受罚?罢了罢了,受宠说不定比受罚更可怕。

客人们纷纷举盏,称嵬名青阳远求骐骥,良有所获,可喜可贺。

虞柏渊待众人贺语稍歇后,继续说道:“范紫心等三名新员愿在宴上献舞,我看她们三个女娃衣衫单薄,已在旁冻了许久,于心不忍,只得暂扰诸君的酒兴,请她们即刻登台,舞上一段,不知诸君意下如何?”

来自八荒军砦的一名武人醉道:“舞能助兴,何来扰兴一说?虞老头莫再废话,赶紧请姑娘们上前来!”

众人拍手称是。虞柏渊向四方拱了拱手,而后示意范紫心等三人上前。

此时嵬名青阳正坐在东北方向的主座上,似君主般居高临下。他原本对这歌舞表演无甚兴致,不过早先听说这节目是由晏倾河、范紫心、钟半夏共舞的,如今却见曦月登了台,便有些讶异。

今晚的范紫心格外艳光四射。薄纱下的肌肤白如凝玉,引人遐思。眼睑上用金墨勾线,使她更加眄睐生辉。

她们几个还未动作,宾客就被这三人粉雕玉琢似的模样惊艳得杯盏一滞。

谢亭山的古琴抚响,只一音,便使人蓦地从这喧闹的现实中魂魄出窍,感到天地寂寂。

曦月和钟半夏的动作很简单,只是在旁一顿一顿地变换姿势。正中的范紫心则随着乐律忽快忽慢,在左右的衬托下,越显得灵动柔媚,吸引了整场的目光。

自然也有人品位特异,偏是不爱看中间霞明玉映的可人儿,倒觉得旁边紫衣女子漫不经心的模样别有趣味。

一曲舞毕,满堂喝彩。那八荒军砦的武人又借着酒劲大喊道:“三位天仙似的美人,这般下去了多可惜,也该先向堂主敬酒祝寿才是吧?!”

话音一落,其他宾客跟着起哄。

虞柏渊向范紫心三人点头许可,三人遂各自取了酒盏,排成一线,以范紫心领头,向嵬名青阳走去。

嵬名青阳来者不拒,三杯下肚。

又一宾客哗道:“瞧这玉软花柔的手下,堂主真真好福气!说起来,嵬名堂主内室空虚也已有数年了,何不将这三人纳作填房?英雄配美人,岂不快哉!”

贺兰庄来使亦帮腔道:“我们这北道上倒是许久没有喜事了。听说上一回堂主大婚时,知林堂按照祖例,使新人在婚宴上三拜那以剑破道的绝密之器。彼时藏于匣中的宝物气冲牛斗,满座皆惊!也不知堂主何时能再婚上一回,也好让我等这些无缘见识宝器的人开开眼界呐!”

嵬名青阳不紧不徐地答道:“知林堂只雇人做事,并不买人的身。”

宋经明也站出来说了句:“哈哈,说不定这三位姑娘都早有属意之人。”

贺兰庄来使道:“有没有属意之人,问一问便知。我看就让三位姑娘说说都爱什么样的英雄好汉,在座如有符合条件的,不也好趁此机会,把握姻缘么?”

嵬名青阳自饮了一杯,似是心情不错,道:“范紫心先说吧。”

范紫心整衣上前,脑中飞转,战战兢兢地将嵬名青阳形容了一通。宾客们听罢皆笑而不语,倒没有人点破。

钟半夏倒是没那么紧张,她提着裙摆跳上嵬名青阳主座下的一档台阶,踮起脚四下望了望,发现了坐在后排的路断尘,便指着他说:“我喜欢老沉稳重的,像那个大伯似的就不错。”

曦月微微惊讶,想着早知钟半夏这么大胆,自己当时就不必帮她背这个锅了。好在自己只说是“倾慕”而已。倾慕者,可进可退,也不一定是男女之情。正在胡思乱想间,众人的目光已聚到她身上。

嵬名青阳见她迟迟不开口,发声提醒了句:“曦月姑娘,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曦月才回过神来,笑道:“我?我不怎么喜欢男子。”

众人大笑,座中有人叹道:“这知林堂真多异人也!”

曦月四下一望,发现刘叠不在,便摆了摆手,接着说:“如果一定要说的话,我想想……得既出得厅堂,又下得厨房,听我的话,还会送鸡汤给我喝。”

……

是夜,在曦月先前值守的小山头上,有一个提着牛皮水囊的人,远远看着那蓝桥营正中灯火通明的高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