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武当山下
二月中旬，正是早春
早春的清晨还是很凉的，越高的地方越是如此。武当山被飘渺的雾气所笼罩，老人的道服也有些潮了，风吹到他身上，有一丝异样的舒服。张燕宽站在太和宫前，听着山间的鸟鸣，微微闭上了双眼，空谷幽幽，此间是相当好的境界，他人入虚空，站着站着便入了定。
“嘎。”
乌鸦的叫声荡于幽谷，打破了此间的境界，张燕宽在定中有些烦躁，急火攻心，他不得已出定，额上豆大的汗珠直淌，他用袖子擦了擦，叹出一口寒气。
他已悟道颇久，虽未到大彻大悟的境界，但平时在定中也不可能如今日这般烦躁。“果然还是未曾断欲啊。”张燕宽心里有些不舒服，出家也有十年有余，欲望这东西还是耽误自己修行。但是，勾起他欲望的，可不是简单的东西，而是在江湖上消失快一年的《弈道剑谱》。
就在今早，武当山收到一封匿名信，信中说有人要三月十五那一天，将会把《弈道剑谱》送到武当山张燕宽手中，进而归还给陆子涵的弟子张影坤。因此张燕宽才没能稳住心神，毕竟那可是极其难得的古谱，哪个习武之人都渴求的珍宝啊。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这封信，不仅仅送到武当山，各大门派，各大势力，都收到这一封信，他们都知道三月十五这一天，有人会把弈道剑谱送到武当。
江湖人这才知道，原来弈道剑谱早已丢失了，如今才算失而复得。书信中虽无邀约之意，但毫无疑问，这信这么一送，三月时，这件事已传遍江湖每个角落。
这个消息自然传到了赵禹心的耳中，在扬州这些日子，他暂栖身于丐帮，丐帮遍及天下，他正好打听消息。这消息传到他耳朵里时，他就想起了师弟说的话。弈道剑谱在谁手上，那个人应该就杀了师父，因此他决定上武当山一趟，去看看弈道剑谱到底在谁手上。
这消息能传到他耳朵里，自然也会传到九凤庄，因此，竺莫语知道他要去武当山，便知道他要去做什么。因此她才会觉得大事不好，武当山是什么地方，武当派又是什么地方，赵禹心孤身前去岂能不陷入危险，所以她当机立断，准备赶往武当山。
“不可。”老管家听到小姐要去武当山，那可不答应，好不容易把小姐盼回来，可不能再让她乱走，若是平时去也就算了，可这次去正赶上还《弈道剑谱》，江湖里多少人明里暗里盯着这本书呢，小姐只身前去，岂不是羊入虎穴！
“安伯，你没什么担心的。”竺莫语倒也不和老管家乱发脾气，而是心平气和道“我怎么说也是九凤庄庄主，他武当派怎么说不得给我些面子。”
“小姐啊。”竺安有些着急，这些日子相处，老管家已经看出来了，这些年在外的磨砺，早把当初那个乖巧小姐的性子磨钢了。所以他害怕小姐心里一拍板，便横下心一定去了，他急忙道“小姐，老头我说句实在话，你是个女子，人家怎么看得起你，休说如今九凤庄已远不如当初，哪怕是在过去，一个女流之辈挂着九凤庄主的名号去天下第一门派武当去找个面子，那也是天方夜谭，还请小姐在家待着吧，我自会打发几个牢靠的人去打探消息。”
“安伯。”竺莫语已经平和道“我还是蒋英华的徒弟，蒋英华是陆子涵的大徒弟，弈道剑谱怎么说也应该传给他，我据此理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可是…”竺安本来想再劝劝，可话到嘴边也卸下去了，只得道“那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前去。”
“就让叶公子陪我去吧。”竺莫语道“还请安伯去通知一下牛脊谷。”
“那自然的。”竺安道“那叶公子可愿意去吗？”
“倒也没什么。”叶影山也没推辞“我与小姐早就是朋友，也曾结伴而行过，去也可以。”
“叶公子，那小姐可就交给你了。”竺安道“我去取些银两用品给小姐备着。”说罢，他转身边去忙活去了。
竺莫语让家人撤了酒席，也去洗漱一番，安排叶影山暂且住下，一夜无话。次日，竺安已备好用品马匹，二人轻装上路，前往武当山。
扬州和武当山相距两千里，二人赶了十多天的路，才算到了武当山脚下。这有一处村庄，依山而落，村中有路只通山顶，村前有户人家，悬着招客幡，门前有几张木桌，二层小楼旧而干净，应该是间客店。两个人下马到了院中，喊了几声。
“有人吗？此间可住人吗？”
“不住人哪儿能开客店啊！”两人话音未落，那屋子里走出个中年女人，这个人，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年轻时必是个俏佳人，看这样子便是此间的老板娘了，她道“二位这满头的汗，再看这马瘦脱的样子，二位想必是远道而来吧。”
“我们从扬州来。”竺莫语此时穿着一身男装，就和当初跟在蒋英华身边一样，两道剑眉，更是显的十分威风。
老板娘看到她，眼睛也是一亮“哎呦，好俊的小哥。赶紧里面请。”老板娘朝着屋里喊到“小罗，喂马，做饭，扫房间啦。”
“来喽。”屋里面跑出一精干的小伙子，牵走了二人的马，老板娘把俩人领进屋里，倒好了茶水，便忙厨去了。
“小木匠，你看这里如何？”竺莫语问叶影山道。
“空谷清幽，山脚下有这座小村，开这间小店倒也闲情。”叶影山道。
“确实啊。”竺莫语道“不过，我看此间并没那么简单。”
“何出此言？”叶影山道。
竺莫语道：“你看那老板娘风姿绰约的样子，艳而不俗，颇有几分大家闺秀之感，可看她双足硕大，小臂结实，肩膀宽阔，又像个干力气活的人，我估计她家里很有可能是练武的，而且还颇有实力，看这女儿能武能柔，家里也很栽培她。”
“呦呵。”叶影山笑道“江湖人果然厉害，看人这么精打细算。”
竺莫语道：“那还当然，我与师父行走江湖那么多年，这我还看不出来，武当山下能不有一两个高手吗？我看那个小二，也不简单，他…”
“停。”叶影山道“别胡乱猜了。我看那个老板娘啊，应该是在大户人家做过丫头，后来和家里小姐交好，染了些闺秀的风姿。宽肩大脚一类的，下人哪有不干活的？这不正常嘛！看她在武当山下开店，我想了想，把成她的主人和武当山有些关系，方才安排她在此间开了店。”
竺莫语气愤道：“哎，你这个人怎么好拆我台，我就不信，一会儿咱俩问问，看看谁猜的对。”
叶影山奸笑道：“在下可没要和您比，到时候猜错了我可没什么，就怕你下不来台。”
“嘁”竺莫语道“我有什么下不来台的，做侠客的哪个不豪爽，谁会婆婆妈妈的。”
“那就好。”叶影山道“就是怕你下不来台，拿我出气。”
“去去去。我是那样的人吗？”竺莫语道。
说来也巧，老板娘正端着菜到了桌边，道
“这武当山是道家净地，没什么荤腥，二位权且食用些素菜，都是新鲜的，保证好吃。”
“放下吧，麻烦你了老板娘。”竺莫语道“还想打听打听老板娘家中是干嘛的，怎么会来武当山下开店。”
“哦，客官想知道，那我就说说。”老板娘也是个爽朗的人，坐下便滔滔不绝的讲了起来“我自幼和母亲在主人家帮工，主人家是大户，京城里都有名气，主人家对我挺好，小姐更是把我当做亲姐妹，她出嫁之时，也给我找了门亲事，后来就一直跟着服侍小姐。这些年本在京中过的好好的，可哪想到，老爷出了事，我们一大家子就搬到这儿来了，我这年岁大了，还有个不成器的儿子赖着我，小姐仗义，在这武当山脚下给我开了间店，让我打理，生意也算不少，拜山的，投门的，等等吧，日子也算小有富足，这都得感谢小姐啊。”
“这…”竺莫语明显是很不想接受老板娘这样的经历，那不正中了叶影山的下怀嘛！她急忙问“你们小姐家是干嘛的啊，怎么如此势大。”
“京城凤家，就是我小姐家。”老板娘道。
“那你可会些武艺吗？”
“倒和小姐学过几招防身的。”老板娘道“客官还有事儿吗，没事儿我去给你们收拾屋子去了啊。”
“去吧，没什么事了。”竺莫语赶紧把老板娘打发走。
叶影山刚要说话，竺莫语把他嘴一堵，道：“看，我就说她练过武，只不过猜错了她的出身，这次算你我扯平。别多嘴啊，小心我揍你。”
叶影山话到嘴边，也不敢说，只得苦笑着摇了摇头
正此时，门外又来了一批人，老板娘不在，那个小罗便迎了出去。
“这小罗倒很有意思。”叶影山道“我倒是看不出他的出身。”
“我看这个小罗也是凤家的下人，要不怎么可能跟着老板娘”
“也许是吧。”叶影山道。正说着，小罗从门外领进来门外三个人。
为首的是个老头，八尺身高，面长如马，一双大小不一的雌雄眼，高拢的颧骨干枯的脸，嘴唇发黑，蓄发皆白，身着青色绸衫，腰悬一口长剑，身后两个人，其中一个和这个老头长的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少了些皱纹，看着年轻了些，穿着亦和老头一模一样。
竺莫语一见第三个人，急忙低下了头。来者正是曾与她交锋的张影坤。
“前辈，少侠客，小辈张影坤有礼了。”张影坤快步赶到二人面前，施了一礼。“没想到你们来的这么快。”
“受了令尊的邀约岂敢怠慢。”为首的老头道“我韦行志与武当山素来交好，武当有求于我，我岂能拖沓，更何况有张公子这位后起之秀亲自接待，我叔侄二人更是诚惶诚恐。”
“韦行志！”竺莫语一听此人的名字心里咯噔一声。这韦行志排在北十剑第二位，前番未曾到奇侠古镇去斗剑，此人惯用一把软剑，为人狠毒，而且善于用毒，因为他人品不好，所以很少有江湖人与其来往，这次他怎么和武当搭上关系了？
“取笑了，取笑了。”张影坤听见夸他，脸上的笑就拢不住了。竺莫语心里道“你个三脚猫，被我几招打的屁滚尿流，还好意思受奉承，呸！”
“这是我侄子，韦克林。”韦行志拍了拍那个年轻版的他“见过张公子。”
“在下韦克林，张公子勇夺江南第十剑，威名远扬，我仰慕已久，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啊。”韦克林倒是个马屁精，竺莫语看他们几人好生不爽。
这时老板娘也收拾完房间回来了。给那几人上了酒菜。
“呔，这是什么东西，没有肉吗？”韦行志破是不爽“你们张家就这么招待我？”
“不好意思，武当是道家的净地，怎么能有荤腥！”老板娘性子也算刚烈，言语之间颇为不忿。
“哎呦，净地。”韦行志色咪咪的看着老板娘“净地，不该有这么好看的老板娘。”
“老流氓！”老板娘见这个丑老头如此不自重，气的够呛。
“你骂谁呢！”韦克林先发起了火“他妈的老婊子敢这么说我叔，我打死你。”话音未落，拳头已经轮起来了。边上张影坤想拦也拦不住了，这一拳下去，老板娘怎能受得了！
这次时，小罗突然跑了过来，他伸出双手，前后夹住了韦克林的拳头，这一拳被他给拖住了。
“客官不就是要肉吗，小人把报晓的鸡杀了，给您好好做一顿饭。”小罗赔笑到。
“哼。”韦克林正要发作，张影坤等人也劝了起来，可算把韦氏叔侄劝住了。
竺莫语在一边气的发颤，心里说，这两个烂人真是无赖。俩人饭吃的也不开心，便到房间休息去了。
可是，老板然只准备了一间房间。
两人赶紧招呼老板娘过来，可是老板娘道
“小店一共就四间屋子，昨日小少爷已经为刚才那三位定了三间，望两位小兄弟体谅体谅小店，还是挤挤吧。”
“你这…”叶影山本还想说些什么，竺莫语把他拦住了。
“体谅体谅，老板娘也不容易，我们两个男子住一间屋子也没什么。”
“那就好。”
二人进了屋子，关上门，叶影山道“小姐，您这让我怎么办？男女授受不亲，咱怎么个睡法？”
“嗯…”竺莫语坐到床上，甩了个被子给他道“睡地上。”
“这…”叶影山没法子，谁让人家是主子呢。
武当山下，安静的和平时无二，乌鸦的啼叫回荡山谷，不知在迎接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