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后殖民视角的东南亚语言生态
第一节 菲律宾语言的历史衍化
菲律宾是一个多语言多文化的典型地区，其独特的社会历史和语言生态，为研究语言接触和文化融合提供了一个生动的范本，历史上不同的殖民者（西班牙、美国）与开拓者（闽南人为重点）都在菲律宾留下了不同的印记。菲律宾的历史和语言情况，“美西战争”之后菲律宾的社会衍化和语言变迁，以及现代菲律宾的语言生态，都为菲律宾语言的历史衍化提供了一个全方位的跨文化讲述。
一 菲律宾简史和语言概览
菲律宾位于亚洲东南部，西濒南中国海，东临太平洋，共有大小岛屿7107个，拥有“西太平洋明珠”的美誉。菲律宾人的祖先是亚洲大陆的移民，在14世纪前后出现了由原住民部落和马来族移民建立的一些割据王国，其中最著名的是14世纪70年代兴起的海上强国苏禄王国。1521年，麦哲伦率领西班牙远征队到达菲律宾群岛。1565年，西班牙侵占菲律宾，此后统治菲律宾300多年。1898年6月，菲律宾宣告独立，成立菲律宾共和国。同年，美国依据美西战争后签订的《巴黎条约》占领菲律宾。1942年，菲律宾被日本占领。二战后，菲律宾重新沦为美国殖民地。1946年7月4日，美国被迫同意菲律宾独立。1996年9月，菲政府与最大的反政府组织摩洛民族解放阵线签署和平协议，结束了南部长达24年的战乱局面。
作为东南亚一个多语言多文化的海岛型国家，菲律宾的官方语言除了英语之外，是以他加禄语（Tagalog，菲律宾最主要的，也是唯一具有官方语言地位的本土语言）
为基础的菲律宾语（Filipino），此外，在菲律宾将近170种的本土语言中，现在仍然经常在用的有80多种。今天，55%的菲律宾人用菲律宾语做公共交流，但在日常生活中，大多数人继续使用各自不同的民族语言。菲律宾历史上一直没有独特而统一的菲律宾文化，其主要原因是菲律宾是个群岛，各个地区有太多不同的语言，而且各地难以交流，文化发展和特色都有很强的局部性。然而，由于菲律宾独特的历史，在其被殖民和开拓的过程中，许多异域文化却伴随着外来语言而来，包括作为殖民者的西班牙人和美国人，以及作为主要开拓者的中国南方移民带来的文化，这些文化成为菲律宾语言文化生态里举足轻重的外来因素。
二 社会衍化和语言变迁
古代菲律宾人在书写时多把树皮、芭蕉叶等作为载体，由于东南亚的气候高温潮湿，这些文字材料很难保存。在西班牙殖民者入侵菲律宾的初期，天主教的传教士将这些文字材料视为“魔鬼的著作”，大量销毁古代的文字材料。西班牙人到来之前，居住在菲律宾众多岛屿上的不同部族讲100多种语言（其中他加禄语属于南岛语系的马来—波利尼西亚语族）。1521年，著名航海家麦哲伦成了第一个到达该地的西方人。后来，这块由7000多个岛屿组成的地区被西班牙人以其国王费利佩二世（Felipe Ⅱ）的名义命名为菲律宾（Filipinas），并且，西班牙于1565年在此建立了殖民统治。此后，为了殖民统治和传播天主教的需要，西班牙人将拉丁字母的拼写方式介绍到菲律宾，并用拉丁字母重新改写菲律宾语言，才逐步形成了具备文字的他加禄语，以及现代的菲律宾语。
西班牙殖民者在菲律宾进行了长达300年的统治，尽管当局并没有认真推行过全民西班牙语教育，但宗主国的文化不可避免地体现在殖民地的方方面面。例如，大量西班牙语词汇融入本土语言，尤其是随着法律、宗教、建筑、音乐、饮食等新的文化形式补入的外来语；菲律宾人的姓氏、名字以西班牙姓名的形式世代相传；街区、道路的西班牙语名称至今沿用；天主教成了普通人的宗教信仰（亚洲唯一的天主教国家）；吉他成为喜闻乐见的民间乐器……有着和鲁迅非常相似经历的菲律宾爱国者何塞 · 黎萨尔（Jose Rizal）的主要著作，就都是用西班牙语写成的。今天的很多历史学家都认为，如果当年黎萨尔的同道们在菲律宾独立之后得以掌权，那么西班牙语很可能成为今天菲律宾的统一语言。
然而，1898年爆发的美西战争改变了这个群岛的命运。这一年，浴血奋战半个多世纪的菲律宾爱国者给了西班牙老殖民主义者以沉重的一击，1898年6月12日，菲律宾宣告成立菲律宾共和国。根据美西《巴黎和约》，菲律宾被西班牙用2000万美元的价格转让给美国，如日中天的美国海军舰队几乎毫发未损地攫取了西班牙残存的最后几个殖民地。于是在菲律宾，一个英语时代开始了，这个时代甚至一直延伸到1946年美国被迫同意菲律宾独立以后。今天，菲律宾估计只有2%的人（多半是老人和学校里的西班牙语师生）懂西班牙语，而相反的，如今的首都马尼拉却是一个英语畅通无阻的世界，甚至连马路上的叫卖者、行乞者，对于讲英语也没有显露一丁点难色。
三 现代菲律宾的语言生态
从语言属性上看，菲律宾语属于南岛语系印度尼西亚语族，南岛语系又称“马来—波利尼西亚语系”，是世界上最大的语系之一，其分布范围几乎包括除澳大利亚和新几内亚的大部分地区之外的整个太平洋地区的国家和岛屿。其分为四个语族。他加禄语是菲律宾主要民族他加禄族的母语，1937年被定为菲律宾的国语，1962年被定为菲律宾的官方语言，并将英译重新命名为Filipino，最终形成了以他加禄语为基础的菲律宾语。此后，政府一直大力鼓励学习菲律宾语，现在绝大部分菲律宾人懂得这种语言，并在日常生活中广泛使用。其除了被使用于菲律宾，也被广泛使用于中国澳门、马来西亚沙巴州、印度尼西亚北部地区和新加坡。
根据菲律宾政府2000年所进行的人口普查的资料，在总数为7633余万的菲律宾人当中，有2148余万是以菲律宾语作为母语的，此外，还有将近5000万的人民，把菲律宾语作为第二语言。使用菲律宾语的人，主要分布在吕宋岛的中部和南部，包括菲律宾首都马尼拉以北的5个省份，以及马尼拉大区以南的6个省份。1935年，其成为该年成立的菲律宾自治政府（未独立）所谓的“临时国语”。当时的总督奎松（Manuel L. Quezon），在菲律宾宪法中加上了所谓的“国语条款”。在为此成立的一个特别的委员会的一番研究之后，两种语言成为菲律宾正式国家语言的候选对象，一种是宿雾语（Cebuano），另一种则是现在的菲律宾语。宿雾语是当时菲律宾使用人口最多的一种本土语言，主要使用于维萨亚群岛。他加禄语虽然在使用人数上居第二位，但却是首府马尼拉大区的主要语言。后来该委员会选择了他加禄语，将其作为菲律宾国家语言的基础。这和印尼选择马来语而不是爪哇语作为国语似乎有着同样的考量。1940年，他加禄语相继开始在菲律宾所有的学校中传授。1946年7月4日，菲律宾正式脱离美国，宣布独立，他加禄语也才正式成为菲律宾的国语。
在西班牙人于16世纪占领菲律宾以前，并不存在任何和他加禄语相关的文字记录，因此，我们目前对他加禄语的起源和发展历史并不是真的很清楚。因为他加禄语是以马尼拉为中心的群岛贸易系统的共通语，所以其殖民时期受西班牙语影响较大，礼貌用语及比较严肃的名词都从西班牙语舶来。美西战争之后，菲律宾主要使用的是他加禄语和英语。对于外来语借词，则大都按照他加禄语拼写规则进行改写，但人名和地名保持原有拼写不变。也有很多外来语借词被吸收后，渐渐失去了原来的拼写特征，变成了菲律宾语词汇。虽然外来因素的影响甚大，但是，对于语言学家而言，他加禄语语法比马来语要复杂，但其不像爪哇语一样分严格的社会等级用法，该语言仍旧呈现相当明晰的南岛语言特质，和马来语、印尼语、夏威夷语、帕劳语，乃至台湾南岛语言，都有亲缘关系。
在菲律宾语的发展过程中，由于西班牙和美国长期殖民统治的影响，大量的西班牙语和英语词汇被借用。此外，由于中国和菲律宾一衣带水，两国有着悠久的经贸往来历史。早在15世纪，明代大航海家郑和远下重洋，传播华夏文化，就曾多次靠港菲律宾，感受菲岛人民的热情友善，并由此拉开了两国经贸交往的序幕。亚洲邻国的商人也通过实物贸易及多姿多彩的文化往来，在这片广阔的水域之上架起了沟通的桥梁。语言接触的结果，是菲律宾语也从其他语言当中吸收了不少语汇，包括中国的福建话、马来语、梵文、阿拉伯语以及在菲律宾吕宋岛所使用的卡片片甘语（Kapampangan）等，都对现代菲律宾语语汇的形成有过相当程度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