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老秦人收书西归故土,旧武卒喋血北望家园(五)
柳云斩杀关伊喜放出的一席话,本以为可以使蕴国士兵丧失斗志束手就擒,不料却起了相反的效果。
蕴国法度:主将战死,士兵夺尸;若不见尸,士兵殉葬。
主将被俘,士兵夺将;失之将领,士兵坑葬。
总而言之,主将有恙,士兵有恙;主将无恙,士兵无恙。
于是蕴军步卒见晋国前军副将柳云斩下了鸠关伊喜的头,所有的蕴国步卒皆是奋力而起,拼死杀向柳云,想要夺帅。
柳云见鸠关点点青色竟然渐渐逼退了晋国红甲,暗道一声不妙,随即一甩袖袍,收了关伊喜的头颅,俯冲下身,杀向蕴军青甲步卒。
眼瞅着柳云就要飞来,蕴军青甲处却又站起来了一个人。只见那人攘臂高呼:“伊喜已死,副令何在?!”
蕴军无人应答,只是接着杀敌。
于是那人又一高呼:“副令已死,我乃二层千夫!众将士随我结阵,夺回伊喜之尸!”
柳云见蕴军青甲步卒皆是一“喏”,随即调动元气,聚集在那人周围,又是感觉不妙。这蕴军已经给了他太多震惊——先是关伊喜奋力杀退晋军狂澜败局;后有蕴军拼死夺尸欲克晋军,这鸠关真当难啃!
于是柳云止住俯冲,大吼一声:“千夫长可敢报上姓名?!”
见那人仰起头来披着青发狂笑不止,柳云暗骂一声疯子,随即提剑砍去。
青发千夫长见柳云俯冲而下,直冲他来,不由得凝重起来。青发千夫长随即双手打了一个印节,周围的蕴军也调动起了元气,灌输到那印节之中。
见那印节青芒四射,恍然之间,青发千夫长已是身高百尺。化作巨人的千夫长抬手便与柳云的软剑剑锋相抗在一起,大吼一声:“还请将军尝尝我蕴国护关大阵!”
剑拳相抗,发出一声巨响,激起阵阵青芒风暴,那柳云也竟短时间内奈何不得!
元气风暴向四周散去,激起尘土飞扬。那些低修为的晋国步卒不得不抵盾相抗;有不幸者,皆被震下关头,头脑坠地,爆成团团血雾。
柳云一怒,转而一想便猛然间大悟——这蕴国每一个关隘都会有相应的护关大阵——或集士兵元气于一身,或结士兵元气于一阵。这鸠关大阵,正是集结士兵元气于一人之身。
这种阵法,被称作巨人阵。顾名思义,就是让承接元气转移的人身形猛涨,以增大身形从而扩充经脉,承接元气。
这千夫长先前修为最多结元一二阶左右。然而在使用大阵之后,这千夫长集结了数百名士兵的元气,修为竟然已达到凝丹八阶!可见这护关大阵的威力了。好在千夫长的修为并没有因此而达到筑神,如此看来,即使这千夫长身作巨人,自己也可以在数个回合之内斩杀此人。
可是为什么那名凝丹修为的关伊喜没有使用这般恐怖的护关大阵呢?他若使用该阵,修为便可直达筑神!如此,晋军必然短时辰内奈何鸠关不得。然而关伊喜终究是没有使用大阵,是他不知道有此般大阵的存在?还是使用大阵有诸多顾忌?亦或是蕴军有令不得使用大阵?
那百尺巨人千夫长手中暗劲紧逼,容不得柳云多想。于是柳云疯狂往剑中输入元气,那软剑竟然隐隐似要刺破巨人千夫长手上萦绕的那层青色元气。
柳云大喝一声:“弩雨何在?!”
关外弓弩手便顷刻发射出了一阵携带着元气的尖锥长矢!
柳云用力往下一按,借着这股弹力,遁飞落至晋军占领的关头。那巨人的拳头也紧随而至,似要将柳云和关头上的晋军拍成肉酱。
柳云大喝一声,举起双手,疯狂向天空输出元气。那些元气凝聚在空中,形成了一个薄薄的结界,将所有晋国步卒包裹在内。
因为结界的缘故,晋国士兵这才感到巨人所带来的威压锐减,便也调动起身体内仅存的元气,疯狂输入到天空的结界之中。
这时,关外满天箭雨也紧随而来,刺破长空,直洒鸠关!巨人见状,赶忙两手一撑关边悬崖,将那些蕴国士兵全挡在了身后。
刀枪无眼,那箭矢只管顷洒鸠关,不计友敌。箭矢触碰到晋军结界,便没了后劲,皆轻轻掉落在地,被结界内的晋国步卒捡起收拾。其余的箭矢便全泼洒在了巨人身上,刺破巨人肌肤,没入其中。霎时间,巨人身上便已出现了千百个血洞,往外直流鲜血!
青发巨人仰天一笑,口喷鲜血,化作了点点光斑,消散在天地之间。见护关大阵被破,剩余的蕴军步卒又咬着牙关,紧握兵器,再次冲向了晋军。
晋军见巨人已死,蕴军大势已去,身后还有将军柳云撑腰,不由得士气大震,纷纷提刀与蕴军冲杀在一起。那关内顿时嘶喊四起,鲜血飞溅,元气光团斑斓,头耳肢体乱飞,一片霍然乱象!
柳云再度飞起身来,从袖袍中掏出令旗,左右一挥,关外便传来了极富节奏的阵阵鼓声。
鼓声三长一短,往复三轮。关内晋军听到鼓声后便摆起盾阵——前排盾手抵挡,中间长戈挥刺,中后短剑补刀,后排弓手长射。不到十分钟,便将那些顽横抵抗的蕴军杀了个干净,无一活口。
柳云见步卒已克下鸠关,便挥起右手,往关外射出一道翠色元气。那道翠色元气升入天空,顷刻爆炸开来,化作点点光团,消散于天地之中。未几,关外又是一道红色元气射入天空,依旧爆炸开来,变作烟花,极为壮观。
忽闻关外隘口步伐铿锵,定是晋军前军左右二军赶来。
于是柳云一挥令旗,关内牛角号长鸣,晋军步卒便打开关门,清理战场。待远方晋前军左右二军到达关前,那鸠关早已被整修如新。
前军二将飞起身来,冲柳云作揖。柳云回礼,二人便也无话,即刻领兵进入关内,从两侧小道分流而去。
晋国红色大纛旗刚刚插上鸠关三层箭楼之上,关外狐耳率领的三千劲弩军便也赶至关前。柳云大开关门,迎接劲弩军进入,然后猛的一把拉住狐耳的手,将狐耳拉至身前,大笑道:
“狐将军果然乃天将下凡!这弩矢如雨,直杀得蕴国小二片甲不留!杀得蕴国护关巨人阵血洞连连!哈哈哈,将军真乃仙人也!”
狐耳爽朗一笑。他抬手擦去了脸上被柳云溅上的吐沫星子,笑道:“柳将军果然是神勇无敌,半时辰不到,硬是使五千军破了这号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华东第一关!”
柳云不由得腼腆一笑:“还是上将军用兵如神,这才啃下了这块最难啃的骨头。放眼去,鸠关东南平川千里,以后便任我晋国铁骑战车驰骋畋猎,蕴国亡国不久矣!”
二人对视良久,突然放声大笑不止。这时前军传来捷报——前军左右二将已领兵攻下了鹭关和鹰头二关。捷报刚毕,便有关外斥候探报:“蕴国前军已达六十里外。”柳云二人站在关头瞭望,果见东南天地交汇处一片尘土滚滚,青光粼粼。二人便赶紧命令步卒统计战死人数,并掩埋尸体,同时令步卒关下开挖沟渠,搭建路障。又遣派士兵关内开灶造饭,吃饱备战。还令两队百卒士兵驻扎在鸠关往鹭关、鹰头关交通干道之上,以备传信。并往晋军幕府放信,等候主力大军到来。
半时辰后,晋国两万前军和一万铁骑驻扎关内。又半个时辰,才有长长的战车车队通过鸠关,驻扎城外;同时又有两万弓弩手驻进关头。又一刻左右,小唐、茹国、奕国组成的一万杂编联军才懒懒散散越过鸠关,驻扎关下。未几,晋国剩余的三万步骑战车混编的一军便也驻扎在了关前。
公孙弋下了轺车,带领百名轻骑穿过鸠关,未在鸠关有片刻停留,直直登上鸠山,远眺地形。
百骑站在鸠山山顶。远眺而去,青青沃野绵延千里直达天际,一曲鸠水自天而来又融入长天一色;天边黄尘腾浪,青甲长河如同小蛇在黄秃秃的官道上蜿蜒爬行;已至炊时,道侧点点井田房屋不见炊火升起,略有萧瑟;鸠关、鹭关、鹰头关三关互为犄角,摆作三角之形矗立天地之间;关内一片炊烟升起,炊火前可见一条条红色蚯蚓在炊烟之处盘旋。关头一片红甲粼粼,隐约可听关头拉弓震弦之音;三关之外的广阔地带可见片片红色方阵井然有序的进行着分组排列——一万阔盾长戈步卒穿插混编在前,结成一个巨大的红色内弓方阵;一万弓弩手随后结成长阵;弓弩手二侧各有一万步卒月牙阵;弓弩长阵之后是一万战车混编方阵和一万小唐、茹、奕国步车混编方阵;在此之后则是五千红甲重骑和一万五千轻骑。一片红甲在太阳的照射下粼粼闪耀,极为壮阔。
三道关卡三道峡谷,偶有猿鸣鹰啼从中传来;风啸阵阵,拨动方阵旌旗大纛飘飘扬扬;旗骑兵在方阵之间来回疾跑,踏出缈缈尘土,弥散苍穹;令旗兵站立在擂鼓战车之上,手中令旗频繁挥舞,划破西风;偶有关内发射出道道测距信箭划过天空,刺入沃野,激起草屑飞溅。公孙弋看着这鸠关平阔之地形,这雄师赳赳之场景,迎敌大略便已在心中,不由得放声高歌:
“河北大梁兮,出我朱袍。
长狄斡旋兮,炼我钢鞘。
塞外山嶂兮,蓬莱愯遥。
琼鈒林林兮,龡之钟谣。
丹府兮向国,喋盟兮征。
女堞兮欲倾,祭祀兮成!”
歌毕,那百名铁骑也纵声高歌:“执大弓兮东射猛虎!
哀呼呜呼!
断肠草兮为我国庑!
呜呼哀呼!
斩纛旗兮开我滨土!
呜呼哀呼
修良辅兮雄师归路!
哀呼呜呼!”
嘶哑雄壮的歌声遍彻原野,令得鸟兽绝迹,不敢大喘一气。鸠山下晋军听闻此歌,不由得齐声高呼:
“雄师东出,献以鲛鱼!
雄师南下,贡以冥木!
雄师西进,跪以侧戍!
雄师北巡,系以自呜!”
十万大军同声歌唱,是何等之壮观?!!
公孙弋仰天长啸,倍感激昂!一时间,风云为之动容,天地为之变色!良久,他才平复下他那颗激昂的心境,转而随那贴身百骑下至鸠关。
蕴军前军在离鸠关三十余里处安营扎寨,并派遣一名使节飞马行至晋国大营。
“蕴国使节求见晋上将军弋——”一声声传报从辕门直达幕府。半晌,这蕴国使节才被扣了佩剑,被人带进了幕府。
使节手举蕴国青旄旗,揭开幕府帐门,大步跨入幕府大帐。使节见有一身着朱红甲胄的男子负剑背身矗立幕府正中,不是公孙弋还能是谁?
使节手执节旄,微躬一鞠,道:“上将军不宣而战,何以为?”
公孙弋微微动容,闭口不言。
使节见状,起身道曰:“蕴军天师已至关前三十里处扎营歇息。我来替上将军公子涵递交蕴国战书。”
公孙弋背身道:“还请使节自回营帐,恕军中无闲人相送。”
话毕,不等使节反应,帐外便进来了一位军士。那军士二话不说,夺过使节手中的羊皮战书,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使节怒哼一声,抬脚便出了帐门。公孙弋接过军士递来的战书,随即便使军士退去,帐内又只剩下公孙弋一人。
公孙弋展开羊皮战书,那战书中用血红篆书写下晋蕴两国文字。书中所言如下:
“桀晋无视周礼,私兴伪军,瞋之神灵,人仙共怒。蕴承天抵之,周王三年四月初六辰时,与将军会猎于鸠。”
公孙弋阅毕,大怒,随后拔起长剑,将剑刺入幕府大案之中。纵然那南国楠木大案也抵不住公孙弋的满身怒火,顷刻之间化为了齑粉!
“洗马何在?!我递于蕴之战书可达?!”
门帘被揭开,相国洗马颤着身子躬着走了进来:“回上将军,战书下达,无奈丢失路途,下官恐上将军怒伤身体,未敢先言……”
“啊——”公孙弋怒喊一声,“你恐伤我之身,就敢折我脸面吗?!就敢折我晋国脸面吗?!”
“下官不敢!”洗马噗通一声颤跪在地上。
公孙弋拔起长剑,转身便刺死了洗马。那鲜血自洗马胸中喷涌而出,泼洒到公孙弋甲胄之上,原本是朱红的甲胄此刻显得更加殷红了。帐外两名军士匆匆而进,躬着身子清理了这具尸体。
公孙弋提起披肩,擦干了剑上的血迹,随后便有侍女飘身而来,替公孙弋拭去了甲胄殷血。
公孙弋一把推开了侍女,收了长剑,跨往幕府帐外。临走前还给侍女留下了一句话:“酉时歇息,二日寅时造饭,卯时食毕,三刻点将点兵,五刻出关摆阵。各司其职,辰时会猎!此令达至百夫长即可。”
侍女颤颤应喏,随即便出了大帐知会参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