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高烧
他的身体正在经历一次发热，不知是源于灵能失控还是伤口感染，这滚烫的额头似乎能将汗水所蒸发。
断断续续地，他看见众人将自己抬起，看见赫利奥萨指挥着其他人撤离。
毒素或是别的什么，他意识到阿蒙-查凯的万变之刃上携带着瘟疫之神的力量。
就像是刺伤战帅的宿敌刃一样，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知道这个名字。
这让他正陷入谵妄，呼吸与心率变得急促，冷汗伴随高热而冒出。
意识难以汇集，思维变得混乱。
周围圣战者与赫利奥萨的声音变得模糊，视野里的一切也变得朦胧。
在他产生了一次短暂的感觉错乱后，便陷入一场沉长的梦境。
他看见了自己的叔叔，看见叔叔那苍老黢黑的手臂握住沾满鲜血与脑浆的铜刀。
他看见他的叔叔正望着倒在泥泞中他的父亲，颤抖地擦拭饱经沧桑面颊上的血迹。
一艘蓝金白色的钢铁虚空舰冲入风暴，白色的“U”形倒欧米伽符号装饰在虚空舰的侧面。
“复仇之子！帝国摄政！帝皇的利刃！”
“复仇之子！帝国叛徒！帝皇的工具！”
目不能视的鸟形恶魔尖叫着，惊恐地望着复仇的烈焰在挥砍而来火焰剑上猛烈燃烧。
仅在眨眼之间，蓝羽覆盖的鸟类袋便应声落下，眼中的金光也随之消散无踪。
“不！不！！！万变之主！我们，我们不能死在这里！”
捂住失血颈脖的鸟类恶魔盯着他失去的脑袋握紧魔杖哀嚎着，接连后退并呼唤惧妖与火妖嬉嚷扑向身着蓝色盔甲的巨人。
趁着那间隙，鸟形恶魔借机驱使毁灭之力诱发一场猛烈爆炸将舷窗炸碎。
失压，失衡。
恶魔被释放的空气压力抽出马库拉格之耀的舰桥，跌入亚空间汹涌的风暴。
下坠。
少年感受到了下坠，那源自每个人类基因深处的恐惧。
“醒醒！”赫利奥萨的声音在呼唤着他，模糊的视线之中，他看见赫利奥萨正用费米狄拉克存储的某种药剂注入自己的身体。“他在惊厥吗？你们就没人是医生？”
下坠。
记忆碎片像蛛网一样混杂，像拼图一样胡乱拼接并遮蔽了他的目光。
少年感觉到一丝疯狂，一种想要撕毁一切的狂暴。
“把那个机械贤者的尸体搬过来！”赫利奥萨喊道，焦急地拆卸费米狄拉克的尸体来寻找新的治疗工具。“至于其他人，你们继续歌颂帝皇，继续去歌颂那个你们心中的神！”
“我们不能后退，我们……我们将能看到一切！兄弟，我，我必须去编织命运的丝线！”
受伤的鸟形恶魔脱离了蓝色的虚空舰，哀嚎着望着无头的颈脖。
他那绿色的双瞳紧盯着被翻阅的命运之书，那恶魔知道自己无法再也望向未来。
下坠。
炽热的金白色无温之火烧灼恶魔的本质，而恶魔的力量也在飞速流逝。
少年感受到了那恶魔的情感，他不甘心，他憎恨，他愤怒，他将复仇的念头与他那最伟大的计划一同埋藏在心中。
这位万变魔君最大胆、最伟大、最疯狂的计划，那是极致的欢愉与自由，如此悲伤。
“醒醒，克洛诺斯！”赫利奥萨喊道，一管无色的液体药剂被注入少年的手臂。
少年痛苦地呻吟着，他看见自己的叔叔正在泥棚外为女儿编织项链。
他看见了自己，看见自己抱着一枚用泥塑覆盖的头骨，绘上花纹。
那是死神的目光，当鸟类惊厥而犬类狂哮。
“——”
他听见他的叔叔喊出一个原始名字，那是他的名字，那是死神的名字。
而后他听见叔叔的心跳在加速，异常而不规则。
现代医学将之称呼为室颤，当冠状动脉被关闭，而心肌严重缺血而坏死时，生物电讯号便随之发生紊乱。
他的叔叔，那位杀人者，那位凶手，正攥紧胸膛。
叔叔在少年闪耀灵能火花的目光之中死盯着少年高举的头颅，于是，死亡降临了。
“医院！把你们的圣人搬进去！”赫利奥萨的叫喊将少年拉扯回现实，他看见众人正将自己背进一间损坏的医院。
爆弹响起！基因窃取者信徒从四处袭来，与圣战者们展开激战。
“保护他！”赫利奥萨依靠她近乎完美的基因改造之躯，奇迹般扛起费米狄拉克的遗物双联重爆弹开火扫射。
克洛诺斯想要汇聚灵能帮助他们，但是全身肌肉严重酸痛与神经刺痛麻木感让他无法活动。
身体就像一具活棺材一样彻底禁锢他的思想。
众人的身影又一次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位银发老人。
永恒燃烧的太阳高挂于天边，照耀漫步在凝固的长河岸边的老人。
当他的目光超越时与空间。
老人痛苦地呻吟着，未生者正在追逐着他，追猎着他，妄图将他终结。
穿着绿色盔甲的巨人望着焦黑的地板上拖过一具具尸骸叹息着，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老人拥有片刻喘息。哪怕是以仁慈著称的他，都必须在此刻背负罪孽。
只要长河尚未流淌，只要衔尾蛇还未松开它的尾巴，老人就不会倒下。
即便那银发老人正直面风暴。
一旦父亲失败，这手握战锤的绿甲巨人将亲自引爆毁灭性护符，将王座连带泰拉一起送入毁灭。
伪神。
少年听到了一个称呼，看见帝国的衰败与人类的挣扎。
生存成为奢望，当人类走向灭亡的道路。
亚空间风暴遮蔽星炬的光芒，暗面陷入孤立无援。
即便在星炬依旧能照耀的地方，人类依旧活在苦难之中。
伪神。
狂热的国教将无辜之人送上刑罚，当反重力装置驱动婴尸飞行。
重税压迫之下人而非人，无意义的牺牲在银河回荡。
那是伪神，他背叛了人类。
他必须付出代价。
“不！”少年喊了起来，无意间将戴上的呼吸面罩扯下。
“冷静点！”赫利奥萨指挥众人按住他的四肢同时喊道。“看着我，我是赫利奥萨！记得吗？”
+我原谅你，我等着你+
他记得一位父亲握着来自谋杀的匕首，向他最爱的儿子挥出。
死去的众人撑起双手，托住下坠的少年。
“我……”少年猛然睁眼，一瞬间的意识清晰让他知道他该干什么。
“克洛诺斯？你去哪？”
少年挣扎着翻下病床，一步一步捂着伤口走向屋外。
明媚的阳光照耀少年的脸庞，在少年轻声哀叹中。他穿过惊恐而奔逃、哭喊而尖叫的人群。
带着悲伤离开他出生的小镇，带着痛苦离开他的故乡。
没有目标，仅仅随着渔船自河流漂泊而下。
少年只想远离家乡，只想要去更远的地方流浪——最终，渔民赠予他一对光滑的贝壳，作为告别的礼物。
如此光滑，如此明亮，这会是一双合适的眼睛！
少年轻抚着凹陷下去的颅骨眼眶，将贝壳置于其上。
闪电环绕着他，损坏医院内部的环境温度急剧下降结霜。
泪水从他眼眶中涌出，他不知为何自己在哭泣。
他感到悲伤，感到痛苦，想要放声大哭。
“克洛诺斯！你的灵能力量在失控！”赫利奥萨顶着力量风暴不断靠近他喊道。“你别死在这里！我还要想办法回月球！”
他看见恶魔在徘徊着，当恶魔挣扎爬出深渊的风暴。
那恶魔太过于衰老，要知道恶魔是不朽的。
那恶魔太过于疯狂，即便是作为一位恶魔。
“这一切！这一切依旧是你们造成的！”少年虚弱地望着天空的诅咒疤痕责骂道，看向那更远、更深邃的黑暗。“你们自诩的伟大游戏，你们将一切拖入不可挽回的深渊。”
命运之书揭露历史的方向，在恶魔囔囔声中显露过去的真相。
这里没有时间，恶魔的利爪可从现在伸向过去。只需轻轻拨动，恶魔就能篡改变时间与历史。
“我将杀光你们！让你们再也不能以人类的情感为食！”
一个不属于他，但却是他的意志驱动少年咬牙切齿地咒骂道，鲜血从被尖牙刺破的唇间流下。
“你们只能感受到来自死亡的冰冷，那是你们的终焉，那是你们的终结！”
就像是河流，当它从其上分出支流之时。
“我就是死亡，我就是终焉！”
深黑世界的黑暗君王渴望诞生，而受伤的恶魔渴望复仇。
支流蜿蜒曲折，最终将汇聚于主干。
“人类……必须……再一次伟大！”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
一位行商浪人，少年看见了一位行商浪人的仆人正跪在恶魔面前，引领受伤的恶魔闯入存放贸易许可令的圣物间。
世袭的贸易许可令是行商浪人权力的来源，它们往往由星区总督、内政部、泰拉至高领主甚至基因原体所签名发布。
但这位行商浪人的贸易许可令却过于特殊，因为它上面没有任何签名，只有一滴鲜血。
毫无疑问，这是一张血契。
这就是恶魔的计划，他失去了名字，也失去了力量，但没有失去变化之主所代表的希望之权柄。
进入圣物间瞬间的光芒甚至险些将他从根本上焚灭。
但这仍是这位恶魔依旧拥有的最大胆的计划。
命运之下，他们会相遇。
在没有线性时间的非物质以太位面之中，存而永恒。
“我原谅你，我等着你......”
一道瞬发的灵能脉冲以少年为中心瞬间冲击扫荡整座巢都，攻入基因窃取者所创造出的心智网络。
在尖啸声中，基因窃取者中的灵能者与纯血种脑浆爆裂而出。
之后，少年身体倾斜而倒下，在朦胧幻境之中摔倒在金属地面上。
“比我想象的要强。”卡莫斯的虚影站在他身前，轻轻伸出紫色的爪子，燃起火焰。“瘟疫之神代表不变，而我代表变化——你还不能死在这里。”